第九章 生存道
进入红五月了。
腥臭的河道上,柳树们顽强的吐出一大片新绿,一点不像毒雾毒水孕育出来的嫩绿,袅袅娜娜的枝叶随风惬意的摇着拽着,如果不往河面看颜色也不往天上看颜色的话,确实看着惬意,心随风柳摆渡在晚春的曦光里。
麦高每天晨练,不用起太早,太早霾雾重。练功人要求空气质量相当苛刻,因为远超常人的大量吐纳,外润表皮,内至肌理骨髓血梢,不敢当吸尘器的,吸到深里排都排不出来。回洞房,把自己收拾停当,戴正头箍,上线。
♀星网游里,空气好,充氧吧,呼吸间享受无极度。
麦高刚刚获得自由身,还没有突然反应过来到底去哪里好,加上懂队长代表老板千言万好希望麦高留驻,基本生活照样免费,洞房高架床,萝卜白菜帮,并且许诺,今后麦高的矿按市价收购。至今才明白,合着工作室一直压价盘剥大家伙,唉,大家伙的事自己管不到,又不想大家伙说自己什么,麦高决定把矿统统卖给庄上铁匠铺。
懂队长说老板说了,这次麦高出了大力,奖挹合同,下次有事将论事给钱,绝不抠搜。麦高心中明白把自己当打手了,难道自己的革命生涯注定离不开“洞”了?现实里钻洞房,网游里钻洞穴,只可惜了此洞房非彼洞房,此洞穴非好洞穴。
开春了,冰雪融化了,大自然蠢蠢欲醒,绿草芽,嫩叶芽,花骨朵芽,像探头探脑的尖兵,点点缀缀在空旷的田野里。麦高从矿洞深处,满满兜子精铁矿,不带歇点脚的,一路奔跑到山庄,卸载铁匠铺。
不大的铁匠铺子,已经好多年头的样子,房檐熏黑,满院零零杂杂,炉火正旺,风箱“踢踢踏踏”声和铁砧“叮叮当当”声交响一片。铁匠师傅壮年老成,孔武有力,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整个脸面最醒目的是四片白眼,两道红眼睑。往日里铁匠公事公办,论称付钱,从无半个说辞,由不得麦高疑他是哑巴,今天不同,还带上神采,“呕!麦高哇,你和虎子家好上了,那也是自己人了,庄上人都叫我老普,有什么事情需要关照的尽管开口。”铁匠用词不当,什么叫虎子家好上了,能把家去掉能不能?铁匠那白眼骨碌了两圈,“以后收你矿高点市价,因为精铁矿,品相好,当然普通矿还按市价来。”
艹,npc们都能着呢!
别人家网游,铁匠铺子里不是欧冶子,就是干将莫邪,拜个名师多给面,就算拜不了师,给个名剑挎腰里,胯下风光无限,无论走到哪都招人待见。麦高感叹轮到自己怎么遇上个老普,普通的老普通了,任啥都木有。命,命啊,网游世界的命运原来是现实社会里命运的自然延伸,麦高自知抗不了命,自己从来没有那种能耐,哲人说,普通人之所以普通是因为普通人没有改变自己的强烈愿望,麦高如斯夫。有人宣称由己不由命,那得需要多大的英雄气概,天生神力才行。
卸了货,拿到银子,全身轻松无比,回到家,游戏里的家,虎子家。虎子见麦高来,缠着比试武艺,麦高忙摇头说累了,先歇会子。
虎子娘摆茶道款待麦高。泡火熏香,净手,引茶请麦高赏鉴,麦高见识不多,茶叶还是见过的,好嘛!瞧那茶叶不像茶叶,倒像发了白醭的碎毛发,暗忖虎子娘不至于不舍得发了霉的茶叶吧?从碗柜里取出一把精工雕琢的紫砂壶,哇!皇家贡品哇!何以见得,龙盘壶龙嘴,还有九龙杯,神态不一,颜料九色,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绝品不用说。虎子娘天生温婉品性,优雅的将烧开水倾入龙壶连带九龙杯,顷刻覆倒出,清洁消毒带提温,指示麦高说:“这个闻香杯,那个品茗杯,其余公道杯。”
最后,虎子娘沏茶“凤凰三点头”,封壶,置杯,做手势知会麦高,“请先闻香。”
麦高眼花缭乱瞧虎子娘有板有眼一整套茶道程序,尚没有整明白,“啊哦,终于可以喝了?我早就渴死了!”麦高端起闻香杯就喝,一口闷,杯太小,哪里够喝!接着品茗杯,接着所有公道杯,九龙杯水迅速下肚,哪里够喝!拿眼找虎子娘,好像壶里还有茶,没倒完?
说煮鹤焚琴麦高都不够格,恰好比牛嚼牡丹,猪拱小白菜,你这是品茶呢还是饮牲口哇?
虎子娘杏眼横麦高如同当初时麦高强拍技能书的德行,“这个,麦高,茶道上的茶不是这样个喝法,怨我没跟你教说清楚,也怨你刚刚劳累正渴时,可以理解。喝好茶,是个意思,是个心性,是个镇定,是个感悟,不是感悟茶,是感悟许多随机的感觉。喝茶,一闻香二品茗三同流,自悦悦人,陶冶情操,交朋友心,正所谓茶含百味生。”
“欧,”麦高受教了,同时感觉到内心里哪处软软的地方开窍了。麦高调身姿,掸衣裳,不苟平时言笑,正襟危坐,克焦克躁,俨然一个等米下锅的绅士模样,是那种乡绅。虎子娘见麦高换个人样,不禁笑,“你怎么跟虎子一个,……内个样。”
虎子娘介绍说,此茶名毛毛尖,每年头遍采茶打尖,细嫩如发,收获稀少,极为金贵,而且还必须二八处女采,自古到如今,全上贡的。
靠!还说发霉长白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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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茶,蹭了饭,麦高拜别了虎子娘说再见虎子,出了山庄门,大踏步向前走,一路走一路像一幅幅颍水春耕图。“三月桃李梨杏花开,游蜂浪蝶好色贪采。”原本单色的原野涂抹上油彩,所有枝叶全都发出新生,阳光暖暖照耀ing,农夫时不时吆喝着耕牛,翻出春天的泥土味道,混着青草香野花香,催更的鞭梢响彻四方。孩子们在田边垒土堡,削柳哨,农妇做好喷香的饭菜送到地头,菜带肉头饭都干的,平日里可不舍得这么个吃法。
田园牧歌?麦高不由大踏步改小散步了,此时此刻,完全沉浸中一种空灵寂静,心向所随的世界。
陡转突然,猛地一阵浑身剧痛,如同苦胆汁翻涌入胃,什么情况?偷袭,遭偷袭了!麦高自知不妙,还算反应快,急躲闪,后退步,两拳四外里胡乱打一通,防御性的乱拳护住自己的要害。缓过劲,待定睛看时,一个全身精瘦的人连脸也长的精瘦,跳出麦高的击打半径,哼哼道:“身手不错嘛,命挺大啊,能受住我的必杀招,值,十金值,三十万人民币,值!”
瞧德行!麦高心里憋闷,值值值,值你妈个币值!麦高最不怕玩家,这家伙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钱不要命,还敢一个人过来,设想要是这家伙知道杀的是天下第一榜,吓不也吓死了,常言说蒙聋多胆大。
“何方来的妖孽,卑鄙无耻带暗算!”麦高问哪来的,敢报上名吗?
精瘦嘴角撇撇的,“嗯哼,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说着一个长拳明面打过来,麦高料知有后招,斜退一步,上手格架。不料精瘦的后招诡异无比,料知归料知,防不胜不防,大腿侧踹出,迅猛如闪电,真如闪电,一脚踢中麦高。麦高匪夷所思,事先准备万全,怎么就踢中了?很想揉揉疼,又不想助敌气焰。精瘦顺胜势又一个闪电脚奔过去,麦高看得真切,上前阻拦。不料那个闪电脚带拐,真切归真切,变不胜不变,麦高又挨上一脚踹,腰间软骨处,半个要害。精瘦两脚踹完,嘴角又撇撇的,“嗯哼,银样镴枪头,玩你不好玩,太弱了,求我吧,赏你个临终遗言,说,兵器,装备,武学书都放什么地方了!”话音未落完,掏出一手匕,黑暗不亮的,在手中飞转螺旋,艹,武把子!还说人家敢一个人过来。
这架没法打,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你一维他二维,你二维他三维,你最多打不住他,他最多打不住你。
徒手麦高不是个,上刀匕麦高毫无胜算,扭头便跑。麦高心思量,我打不过你,你跑不过我的,秋水凉的帐秋后再算账。不料,又是不料,精瘦跑酷比麦高酷,快比麦高还快点,麦高惊呼怪胎,怪胎!直接打击到麦高游戏里的惯常自信,麦高平日里保持谦虚,但那属于姿态,骨子里潜意识天下排行榜玩家第一自然天下第一,真格打起架来方知根本不是那回事。没办法,铤而走险往最近的一个矿洞逃去,属于野战排的地盘,要命的时刻,顾不上了许多,两害相权取其轻。
精瘦不管“三十万”逃到哪,哪怕碧落黄泉也要追赶,已经煮了七成熟的鸭子绝不让飞喽!矿洞前面人来人往,麦高万幸没人关注自己,大家破衣烂衫的都一个矿工模样,谁也不去特别在意谁。精瘦万幸没人关注麦高,一点鸭汤都不用分羹,全聚德全鸭!
麦高一路左躲右闪,使劲吃奶劲终于钻进矿洞,长倒出一口气,瞧自己3点生命只剩下1点不到。
黑黢抹糊的矿洞深处是麦高的主场,精瘦眼睛直抽筋,跟丢了麦高,走丢了回路,闭紧双眼再睁开,还是黑黢抹糊的,运足内力都没**用,干急团团转,手里“墨雪”乱舞罩,喊说,麦高你个王八蛋!卑鄙无耻!小人暗算!让我出去!我让你格蹬单腿一只手你都不是个!嗓子干涩,预知死亡的那种干涩嗓音。麦高绕过支撑柱,“火控”住精瘦的后脑勺,矿镐横拍,“啪”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起,溅射出一团黑红暗白。
系统提示麦高获得1点强制经验。艹了!精瘦根本就是一个刚刚进来游戏0级0经验的菜鸟,呕!菜鸟用词不当,人家高级菜鸟,天鹅档的或者雄鹰档的菜鸟。
原来精瘦在现实里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塔沟武校一名教练,曾经在电视直播“武林风云”擂台上打泰国拳手十一回九胜一平一负,战绩撩人,听朋友说起♀星网游里杀个通缉的人能得三十万块钱,现实里还不犯法,警察才不管,闹玩假的吧?不是游戏吧?不是游戏,不是胡说游戏话,是真游戏!确认属实后,立马注册♀星传奇大陆网游,随便取了个“十八罗汉”的游戏名,匆匆忙忙跑到野战排,晤过秋水凉,秋水凉知了精瘦真高手,给了把名叫“墨雪”的匕首做定金,直接杀奔麦高来。
没曾想目标没达成,游戏人物死了,再来至少要等一个月,而且各项指标折半,三十万是没指望了,“墨雪”自认倒霉吧。“墨雪”是“徐夫人匕首”实名认证。《史记?刺客列传》载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豫求天下之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李白《侠客行》中曰,当然不是曰“墨雪”,曰匕首:
少年学剑术
匕首插吴鸿
由来百夫勇
挟此生雄风
折腾到最后结果,麦高人活着,“墨雪”没了,艹!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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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这脑瓜子可老鼻子值钱了,”微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盯着麦高的头型看,“十金哪,官价十万,市场价三十万人民币。”
黑子也凑上来热闹,提议说:“要不,咱商量商量,哥几个把你干了,赏金你独个分一半,怎么样?”
麦高今天刚踏进矿洞就碰上这俩损友,遇人不淑呀。还是小弟李元芳好,绝不图老大财害命。
“怎么着也得让老大得大头不是?”李元芳终于为老大鸣不平了。
靠!天下竟然有如此小弟,谋杀老大还说是为了老大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
“省省心吧you们,我自己跑去自杀,全须全尾百分百,哪有你们仨的鸟毛事。”
闹笑了一阵。李元芳警惕的探探四周动静,然后说:“老大,这两天野战排来了三四拨人围你,可得小心了。”
微胖耳语般轻轻说:“现实里有人打听你,都跑到咱们的人防招待所里来了。他们想干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给你送钱的。”
卧就槽了!秋水凉这个女人心比针尖,性行硌料,睚眦必报,你就没有正经的事去干?女塔码的,……唉,谁让自己无依无靠无势力呢。
李元芳探问着说:“要不,咱也拉起一杆人,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不济,咱们投靠一个大势力,背靠大树好乘凉,就凭老大那两下子,到哪个势力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微胖和黑子在旁边嘈嘈说,麦高你自己起势力,我们义不容辞,自然横刀立马全力支持,但如果你加入别人帮派,那意思可就两可了,我们是跟着你干的还是跟着别人干?
麦高想了想,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们兵器就矿锄,人仅四个,钱不凑一金。陈胜吴广揭竿起义那会,也有好几百号人哪,而且是全天下第一帮会,没有之二。现在游戏初期,各种未知挑战机会多多,我想我是该出去闯荡闯荡了,避避风也好,天下机会是留给天下人的机会,别到时候被别人先手搜刮净了,咱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造句话说:“天有多高,地有多远,不试谁人知?”
游戏初期,时间金贵,时间就是经验,经验就是金钱,金钱就是药品装备武学书籍,药品装备武学书籍就是先人一步的台阶,构成良性循环的基础。
三人坚持说要给麦高凑些份子钱,穷家富路,世道凶险,麦高拒绝了。真心话,兄弟们不容易,采矿辛苦,还要遥遥无期的赎身,麦高这段时间挖的多挖的快跑的更多跑的更快,特别是解除合同后,全收入归己,整个挣钱速度那是“噌噌”的带响。刨去吃穿用度,唉,像麦高这么个经济适用男能有什么用度?穿,一身旧的不能再旧的粗陋布衣,再旧就褴褛了。吃,倒是升了一格,从隔夜馒头升到普通馒头,再降回一格也省不了几个子儿了。自从麦高进入游戏这个把月里至少挣了三四千块钱了,还是按照官方汇价1铜等于1元人民币换算的。现如今系统并没有开放双向汇兑业务,市面上1铜至少能够兑换3元人民币,还常常是有价无市。
♀星世界据说真实世界,没有怪让你打金打药品打武器装备。不过你可以上打国家下打土匪寨,端掉一个土匪寨你就有银子花,打赢一个国家你就有金子花,跟现实世界一样,只要你有那个实力。
游戏世界里花钱有如大江河水滔滔不绝,挣钱却如泉眼般的点点滴滴。吃住行购,这是基本生存之道,你不得不花。旅游娱乐茶楼酒肆甚或青楼红阁,你可以不花,那是你没钱的时候,等你有了点钱有了点朋友,你不能不花。你要发展,药品装备武学书籍更是必须花钱。一个人还是单数,如果你还想做一帮老大,霸一方土地,养一宫美妃,觊觎一顶王冕凤冠,那可是要加复数滴!复数,你懂的,你要从2(说谁二捏?)开始,多到成千上万以至后挂n个0!
游戏里能赚大钱的人,有,但属凤毛麟角,需要超人的实力,超人的智慧,超人的机遇,总之你不把内裤外穿,就爬不上顶尖上去。绝大部分人只能通过打渔,挖矿,裁缝,制药等等非战斗职业挣点辛苦钱,跟现实世界里一样,小钱好挣,大钱难得。另外一条路,如果你不制药而放毒,不打渔而杀家,不挖矿而争霸,那就像一场赌局,赌赢了,钱江潮涌,壮怀激烈!金钱美女权利大大滴,赌输了,栽面掉命钱清零!传奇大陆的杀敌升级的难度堪比内裤外穿的难度,真正的坑爹地伤不起!任何一个闪失都可能丢掉1/9条小命,赔了经验又折钱。9条小命完了,♀星游戏生涯也就彻底玩完了,万一将来哪一天证实♀星真实星球,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呼天抢地找谁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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