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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九:他的抱怨


人只要一忙起来,便觉日子过得飞快。

        司马光继续埋头处理着公务。知州把地方几个棘手的案子都分给了他,自己却乐得清闲。司马光忙得焦头烂额,时常看不见个人影儿。

        张儒秀也常去顺街踩点,顺便也熟悉了下旁的铺子的信息。顺街上三处铺子,先前都是晴湘管着。她每日就在几个铺子里来回撺掇,挣个利息。

        十月十五,便是常娘子说的赏菊宴开宴之日。

        前一晚,张儒秀便告知了司马光自己要去赴宴的事。司马光倒是满心欢喜,举着双手赞成。

        “你在院里呆了这么久,该出去走走才是。”司马光话里尽是欣慰。

        张儒秀总觉着哪个细节似是被她遗漏了一般,不过一时也没想起来,便不再深究。

        这日,凉风吹得欢,司马光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张儒秀穿得厚一点。张儒秀哼哼唧唧地应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待到进了固园里,张儒秀才后悔方才为何不多穿一件衣裳来。

        不过纵使秋日里的风大,众位娘子的兴致还是那般高涨,甚至不减反增。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新来到华州的张娘子!”常娘子满脸笑意,拉着张儒秀就往安人堆里挤。

        那边赏着菊的安人一看,便见一明艳娘子被推了过来。

        这些安人中,最小的也得是二十又四岁,早没见过张儒秀这般年轻的女子。一时间,半老徐娘堆里出来了一株海棠,任谁都觉着新鲜。

        “这位便是司马判官家的内人罢。司马判官年轻有为,夫人也是花颜月貌,真是羡煞旁人啊!”一位体态丰满的娘子出来打着圆场。

        她这么一说,旁的娘子也接二连三地附和着。

        判官是仅次于知州的州郡大官,这些安人之中,除了张儒秀身旁的常娘子,旁的都是些小官的夫人,自然比不得这两位娘子的地位。

        这些安人常聚在一起赏花游湖,自然都清楚彼此对家是什么德行。如今又来了位小娘子,安人自然巴结了起来。

        张儒秀人美嘴甜,自然讨人欢心。

        常娘子为人精明,常叫人捉摸不透。若是与之深交,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阴人一把。华州这些娘子苦常娘子久矣,如今见张儒秀这般好相处的模样,自然万分欣喜。

        张儒秀瞧着众位娘子都拉着她的手话着家常,自然也欣喜。

        一方面,这些娘子同她熟识之后,也方便她扩大营销范围,名声路子也会无意间打开来。

        另一方面,司马光升官需要推荐信。华州官僚队伍之中,不乏高风亮节的前辈。张儒秀同这些娘子相处的好,对司马光日后的升迁也自然有利。

        张儒秀随着一众娘子赏着开得正好的菊花,自然也没顾着常娘子的着落。

        常娘子走得慢,走在队尾,同身边之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话。

        “常娘子,这位张娘子一来,倒是把你的风头都抢完了。”

        常娘子闻言,瞥了瞥身边告状的苏娘子,冷哼一声。

        “张娘子刚来,该有的风头我自然得叫她有。”常娘子嗅着身前的桂瓣菊,漫不经心地说道。

        “说是如此,这阵子风头一过去,谁还想着您的好。”苏娘子满腹抱怨,瞧着像是常娘子的体己一般,无比为她着想。

        常娘子笑笑,看着身前的人堆,欢声笑语不断。

        “走罢,挤上前去,也给你个风头。”常娘子挽着苏娘子的手,瞧着十分亲昵。

        苏娘子心里还在感叹着常娘子这般动作事出反常,下一刻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句:“放心罢,你家官人的调令已经下来了。”

        苏娘子一听,脸上大喜,声调也高了起来:“真的?”苏娘子说罢,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高,赶紧捂着嘴。

        常娘子把苏娘子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依旧是那般平淡的语气:“放心,是往上升的。”

        话一出口,苏娘子的脸上便咧开了花。待到她同自家官人一走,哪儿还用受这位常娘子的气?

        “有劳常娘子了。”苏娘子笑笑,又对前面人堆中心的张儒秀大声唤道:“张娘子,你可真是比花还娇呢!”

        张儒秀一听,回头露出笑意,歪着头接受突如其来的称赞。

        一时间,又是一阵嬉笑。

        ……

        张儒秀可没敢忘了赴宴的目的,一番游玩之后,一众娘子便进了茶馆。常娘子事前包了几个雅间,安排着众位娘子落座。

        张儒秀自然和常娘子一个雅间。

        常娘子对众位娘子交代,自己有些事相同张儒秀说。众位娘子一听,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便识趣地坐到了旁几个雅间里,聊着天。

        “张娘子,那日我同你说的事,你意下如何啊?”常娘子品着茶,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常娘子你也知道,官人他是新官上任,家里本就没多少资产。”张儒秀低着头,诉着衷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常娘子自然知道张儒秀是在说着谎话。司马判官家底浅,可张家却是汴京望家。单凭这项,张儒秀的嫁妆礼定是不薄。如今张儒秀推脱起来,自然是不同意这事。

        “张娘子真的不再想想?我实话实说罢,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告诉旁人。你看那些娘子,我都没同人说。”常娘子不依不饶地劝着张儒秀上道。

        “常娘子,又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凡能帮上忙的,我都会帮一把。都是女子,我也懂你的难处。”张儒秀继续同人周旋。

        常娘子一听,脸便拉了下来。

        “不过……”张儒秀话里有些犹豫。

        常娘子心里觉着事有转机,便赶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张儒秀心里叹着鱼儿上钩,面上依旧是那般淡定模样。

        “我这里,倒是有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常娘子似是很感兴趣,眼眸一瞬就亮了起来。

        张儒秀把自己在顺街上开铺的想法同常娘子简单说了几句,见人在意料之中地呆愣了起来。

        “你做的事这么玄乎,我可不敢随意下注。”常娘子对张儒秀要做的事满是鄙夷,末了还讥讽一句:“你家官人也舍得叫你出去抛头露面做这些事?”

        “只要是能挣得几文钱,又何尝要嫌弃这些三教九流的事?”张儒秀呷了口茶,不露声色地应道。

        “瞧你这般胸有成竹,就不怕亏了么?”常娘子问道。

        “创业之始,自然挣不了多少钱,这得长期积攒着慢慢来。”张儒秀回道。

        “长期?你等得了可我的钱等不了。”

        “常娘子似是对钱财很急切啊?真的不再想想么?”

        常娘子看张儒秀依旧是那般淡定模样,心里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你且说说,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拉些人过来,造些声势便可。”张儒秀笑笑,又道:“放心罢,入股不亏。”

        常娘子略有思索,不过片刻,便点了点头。

        “需要时便叫我一声,我自会安排。”常娘子叹口气,叹着来钱不易。

        “常娘子高明。”张儒秀无比认真地给人戴着高帽。

        ……

        酉时二刻,张儒秀从顺街赶了回来,恰巧碰上放衙回来的司马光。

        “去哪儿了?怎么回的这么晚?”司马光无比自然地拉过张儒秀的手,问道。

        “还是那个赏菊宴啊,陪着常娘子去了雅间,聊了许久。”张儒秀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聊什么呢?都聊得这么久?”司马光半信不信地问着。

        “就聊家常啊,聊着聊着发现天色已晚,就回来了。”张儒秀显然不想再同他聊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事?怎么也回的这般晚?”

        官衙定应卯的时间,却没明确说放衙的时间。司马光平日里处理过公务之后,并不急着往院里赶,反而是约几位同僚出去游玩。

        今日司马光这般风尘仆仆地从衙里赶了过来,显然是被什么事困住了一般。

        司马光以为张儒秀是在埋怨他,便回道:“接了个案子,有些棘手。不过不妨事,叫你担心了。”

        张儒秀知道司马光又想茬了,心里一阵好笑。她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也没担心司马光。

        “没事。”张儒秀摇摇头。

        司马光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没事没事,我的意思是你没事就好。”张儒秀赶忙应着。

        司马光看着张儒秀一副慌乱模样,无奈地笑笑。

        “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叫他们做。”

        张儒秀满心想着明日铺子开张的事,此刻便敷衍道:“随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不讲究。”

        “好。”司马光应声道,朝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

        晚间,张儒秀洗漱过后便躺在了床榻上,还是翘着二郎腿哼着自编的小曲儿。

        司马光还是伏在案上,披着外衣,默着丹青。

        “岁岁。”司马光蓦地出声唤道。

        “在!有事请吩咐。”张儒秀兴致大好,话都染上了几分雀跃。

        司马光听出了张儒秀话里的雀跃,自己心里也欢喜。

        不过司马光脱出口的话却是带着犹豫:“你觉不觉得,我待在院里的时候太少了些?”

        张儒秀一听,仔细思索着:“有么?不少罢。你如今可是新官上任,公务自然重些。何况如今宋夏摩擦日渐增多,华州又是关中要地,你整日里待在衙里,也很正常啊。”

        司马光心里一沉,张儒秀说的确实在理。可他话里,也不是这种意思……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张儒秀没听到司马光的回复,便反问道。

        张儒秀一天天的,也是往外跑,自然感受不到司马光待在院里的时候有多少。

        院里的人现在也都知道,自家的大官人公务繁忙,而大娘子又喜欢往外跑,成天赴宴喝茶。这样一来,院里没个主人。还好有老管家和几位老养娘在,不然院里可真是要乱了套了。

        司马光叹着张儒秀的无意,再开口时,话意便直白起来:“我的意思是,你觉不觉得,我陪你的时候有点少?”

        “啊?还好罢。你不用有负担,我没那么粘人。再说,你是在忙公务啊,又不是在忙旁的事。”张儒秀开口回道。

        “是么?”司马光话里有些失落。

        张儒秀点点头。

        不对劲,张儒秀心里想着。难道司马光是在暗示她么?

        张儒秀又认真想了想,结合着先前晴末晴连的汇报,斟酌着开口:“其实我在院里待的时候也少。平日里无事,我都约着常娘子那帮安人去听曲儿了。”

        “晚秋天凉,你身子也不好,还是尽量少出去罢。”司马光停笔,欣赏着案桌上那副丹青。

        张儒秀听着他这话不顺耳,便装作没听见一般,也不吭声。

        末了,不知是谁长叹一声。

        长夜漫漫,总有人无比艰难地朝某个方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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