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显迹（九）：“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树林里比外边还要燥热。
老婆婆钻得很快，呲溜一声就从繁复的叶子中穿过，她走了两步，朝正慢吞吞的挤进树林里的叶无青招手道：“就在前面啦。”
“哦，”叶无青慢腾腾的把一只脚从树叶中拔出来，边问道：“您若要许愿，为什么要去土地公庙？还不如去还是狐仙庙，那儿香火更旺些。”
“都没用，”老婆婆道，“狐仙不可能庇护这帮畜生。”
“此话怎讲？”
他终于把另一条腿也跨了过来，说话的声音被沙沙树叶声掩住，老婆婆没听到，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土地公，呵。”
“土地公啊，他就是一切祸患的开端。”
这话说的好奇怪。叶无青也没听懂，但他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了，便朝老婆婆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
“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太远了，我就不和您去了。”
说完，他转身钻出了树林。
钻出去的速度可比钻进来时快多了，老婆婆连忙追上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宽敞的路边已经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
叶无青还没走回土地公庙，远远的就看见严川站在路口东张西望，一瞧见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抓着他的肩膀质问道：“去哪儿了？”
不等叶无青回答，他又问：“不是说好在外面等的吗？你知不知道我……”
你不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快要疯了？
他止住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无青很少见他发这么大脾气，懵懵的眨了眨眼，道：“遇到了一个老婆婆。”
严川一愣：“老婆婆？”
“她说她肚子饿，问我能不能帮她摘个果子。”
这是个什么发展？严川迷惑了：“你就去了？”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哎呦我的叶助教，这时候就不用抖机灵了吧！”严川无奈的叹了一声，抓着他肩膀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那果子呢？摘到了？”
“没有，”叶无青一本正经的说，“走太远了，我怕你出来着急，就和她说一声，先回来了。”
严川：“……”
他哭笑不得的说：“你刚还说尊老爱幼呢。”
叶无青说：“那也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行吧，你怎么样都有理。”
严川的怒火早已在一问一答中被扑得连颗火星都不剩。眼看晚饭时间要到了，他拉着叶无青往回走，路上叶无青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他和老婆婆的所有对话。
严川听得直皱眉头：“你们说了这么多啊？”
“嗯。”叶无青点点头，“走了很远。”
走了很远，所以才能说这么多。
这话里也有点信息量，但严川没说什么，只摸了摸肚子，道：“真的有果子吗？我好饿。”
“不知道，没看到。”
叶无青不动声色的同他隔开半臂距离。
-
居民楼前又围了一圈人，那阵势，像极了早上赵梓晴被带走时的场景。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叶无青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低声问严川：“会不会是张峰？”
严川沉下脸：“找个人问问。”
此刻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比早上要多得多，两人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熟面孔——谢绍坤。
“严江，”严川还没开口，谢绍坤抢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意思？”严川皱起眉头：“发生了什么？”
“刚刚张峰一家都被带走了。”
“一家？”
“对，”谢绍坤表情沉痛，“一家三口。”
“其实，昨天他找我说过这个事情，但没有讲的很清楚，只说是在家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问我怎么办。”谢绍坤道，“那时候他想的方法，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村长。”
“那怎么能……”
“经过早上，他肯定不会这么想了，”谢绍坤苦笑道，“但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在门前嚷嚷……我来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村长过来，直接把三个人都带走了。”
正说着，刚好听到不远处嗓门大的村民嚷嚷：“不是说病死了吗，原来藏在这儿呢！”
“老周费尽心思藏了八年，最后居然是被自己儿子爆出来的！”
周围的村民都哄笑起来，扭曲的笑声中压抑着疯狂和兴奋，听得人不寒而栗。
谢绍坤自责的低下头，若他早上能帮严川说话，劝张峰别那么冲动，若他能早点赶回来组织张峰在公共场合当面揭穿张父，不止张峰，若是他没有带村长过来，赵梓晴说不定不会死……
“别都揽在自己身上。”严川看出来了他的自责，淡淡安慰道。
谢绍坤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严川叹道，“只是觉得这个村子不太正常，做事还是小心一点好。”
他说着，看了叶无青一眼，见叶无青虽然面露难色，但毫无想要开口的意向，心里暗叹一声：谢绍坤这人，正义感强，人也善良，但不太聪明，张峰刚因为暴露出母亲藏在家中的事实而全家都被带走，他又怎么可能会承认同样的事情呢。
叶无青想必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说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严川早上放弃劝阻张峰，除了不想树敌之外，还存了另一层更阴暗的心思——既然张峰执意要这么做，那就让张峰去当这个实验品。
若张母真的获救，那严川自然会想出更周全的法子把关在小房间里的王艳春——这个身份的母亲——救出来，但若不是，严川也能从中得到线索。
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他也有了下一步计划，而这其中的心思，严川并不想让叶无青知道——他总觉得自己傻，那就继续这样认为吧。
那个阴暗不堪的严川，不应该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
张峰一家没有再回来。
广场上的人群已经散了，严川也和叶无青回了家。
严国强还没回来，意识到小房间里还有人，两人也不敢在客厅随意说话，便先回了房间。
叶无青边换衣服边问：“今晚还要出去吗？”
严川专注的盯着他，直到那一大片白瓷般的肌肤被布料所覆盖，才嗤笑一声：“你都换衣服了，还问？”
“土地公庙里全是灰，脏，”他一回头，见严川坐在床上，立刻皱起眉头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别坐床上！在庙里滚了那么久，脏死了！”
“行，行。”严川无奈道：“什么叫滚啊，我哪有在地上滚啊！”
严川蹲在地上找衣服，叶无青突然凑近了他，精致的脸在眼前放大，严川光明正大的盯着他脸上的肌肤，想：真是一个毛孔都找不到啊。
随即突然害羞起来，磕磕巴巴的问他：“你，你干嘛？”
“啧，头发上都是灰。”叶无青露出嫌恶的表情，一把将严川拽起来就往门外推：“去洗澡洗头，没洗今天不准上床！”
“这是我的床还是你的床？”
严川嘴上抱怨个不停，但还是拿上了浴巾。
-
热腾腾的水汽总能带走一些疲惫，严川神清气爽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刚走两步，就听到严国强的声音：“小叶还不回自己家吗？父母着急了怎么办？”
赤裸裸的逐客令。
严川头发都顾不上擦干，匆匆忙忙跑下楼，严国强正站在门前，他冷着脸，手里拎着一袋肉，血全兜在叠了两层的袋子里。
见叶无青不说话，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严川还没来得及上前，叶无青已经开了口，
声音轻柔又缓慢，字字清楚：“严叔叔，我和您说实话吧。我和严江……严江其实是我男朋友。”
严川：？？？？？
哇，这个犹豫吞吐的口吻，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还有这个随机应变能力，很了不得啊。
他跑下楼的声音叶无青早就听到了，但他才不管严川心里那些小九九，继续演着自己的戏：“我回家的时候刚好被问到，就如实说了，然后……然后……”
他叹了口气，落寞的垂下头，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知道我给叔叔添麻烦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能去哪儿……”
严川：哇，我从来都不知道叶无青这么会演戏！
严国强转头问严川：“这事是真的吗？”
严川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了叶无青身边，肩膀相碰，手臂相贴。
严国强上下打量了两人半晌，最后长长叹了口气：“算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抬起了头藏住微红的眼眶，但低下头时，又恢复成寻常的表情，只是不住的吩咐道：“你们明天去找杜叔，问他什么时候要出村，到时候一定要跟他走。”
两人连忙应下，严国强又交代了几遍，见他们真的记在了心上，这才进屋做饭去了。
他一走，严川才得以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要帮我‘出柜’，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声？”
叶无青不解道：“你紧张什么？他又不是真的爸爸。”
真的倒也无所谓，严川想，他爸妈早就接受他是颜性恋了，只看脸，性别不太重要。他捂着胸口，道：“洗个澡出来突然多了个男朋友还跟爸爸出柜了，太突然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叶无青瞥了他一眼：“我这么说，你会高兴吗？”
严川摸摸鼻子，扭头走了。
晚餐无比丰盛，油汪汪的红烧肉喷香扑鼻，看着人食欲大增。严国强给两人碗里都夹了好几块，一边念叨道：“吃吧，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莫名饿了一天的严川闻言就要动筷子，余光却瞥见叶无青——他一脸凝重的盯着碗里的肉，仿佛在看一个有深仇大恨敌人。
叶无青肯吃的东西，肯定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他不肯吃……
他凝视着碗里的红烧肉，缓缓开口：“这是什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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