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显迹（十三）：“我是沾了你的光吗？”
“杜叔呢？找到了吗？”
“没有，”严川叹了口气，“到处不见人影，问了几个人，说是可能又出村拉货去了。”
谢绍坤猜道：“有没有可能……杜叔就是这个异类？”
“我还是倾向于这个“异类”可能是当年没有参与过狐妖的事，或者曾阻止过村民迫害狐妖的人，”严川道，“这个人会有什么特征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因为这两点，他可能没有同其他的村民一样受到诅咒。”
叶无青点头表示赞同。
“是……这样啦，”谢绍坤问，“杜叔也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啊。”
“人总是容易排斥异己，”严川低声道，“杜叔和村长还有村民们都走得近，我不觉得他能独善其身。”
停顿片刻，他又道：“但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随便就给他扣个帽子上去。”
谢绍坤连忙道：“我会特意留意的。”
严川叮嘱他小心点，现在不单是玩家和村民，就连玩家之间也形成了对立的阵营，今早他被盯上除了倒霉外，保不齐也有其他人的手笔——对于向诅咒投降的玩家，他们这些至今仍在苦苦坚持的人便显得十分碍眼。
叶无青一直和他同住的事估计也已经暴露了，只是没有人说，严川便当不知道，如今又有严国强的表态，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但不断有玩家失踪仍是个隐患，虽然严川和叶无青已经有了些眉目，在前往土地公庙——叶无青遇到老婆婆的地方——的路上，严川第三次和叶无青确认：“她真的就这么高？”
尽管被他来来回回的重复问题问烦了，但叶无青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小的老奶奶，真的能害死那么多人吗？”严川仍觉得不可置信，在叶无青的描述中，那个奶奶很矮，很瘦，还只有一只手，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害死那么多人的？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且那些失踪的人真的都是因她而死的话。
“她引我去的那个森林应该是在村子边缘，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踏出村子外。”叶无青第三次回道。
察觉到他的烦躁，严川连忙打住，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严国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们当自己人的吗？”
这就是叶无青的盲区了。见他一脸迷茫，严川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答案：“他说出诅咒的那个晚上。”
叶无青回想了片刻，不可置信道：“因为我们出柜了？”
严川：“……”
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严川连忙打住自己跑偏了的思维，道：“是因为他看出了我们明明知道王艳春就在家里，但却没有问过一个字。”
答案揭晓，叶无青却更迷茫了：“在设定上你本来就是他儿子，亲生的。”
“分离那么久，心理上不可能没有隔阂。”严川解释道，“就像那些任由自己孩子被带走的村民一样，虽然是自己的孩子，但为了自保，他们仍然可以放弃。”
“但严国强同他们还是有一点不同，他有一个最重要的秘密，就是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藏起了王艳春。这个秘密一旦暴露，他自己都活不了。”
“他看出了我们知道这件事，然而我们不问，即便是在没有外人的家里都不曾提过，在他看来，这就是为了帮他保守秘密一点风险都不敢冒，是我们在守护这个家。也就是在那一个时刻起，他才真的把我们看做他需要保护的家人。”
说到这里，严川叹了口气：“也还好他本性不坏，不然要是换个狠点的人，在看出我们知道这事的时候就会为了保守秘密对我们下手。”
倒也未必。
严川知道，他其实完全可以不让严国强发现任何痕迹，瞥向小房间的那一眼究竟是失误还是有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叶无青被这些人情上的弯弯绕绕砸蒙了，他思索了一路，快到目的地时突然蹦出一句：“我是沾了你的光吗？”
严川猛地大笑起来。
-
同前几日一样，两人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老婆婆的身影。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严川提议进进庙里再看看，叶无青不想进到走两步就沾上一身灰的屋子里，但他考虑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破庙前多了许多凌乱的脚印，应有不少人近期到访过，庙里的蜘蛛网也少了许多，叶无青一想到可能是谁不小心沾上蜘蛛网又带出去了，就觉得浑身难受。
正中央的神像没有头一次来时那样端正，歪歪斜斜的倒着，严川随手把它扶正，手在脸上一蹭，沾了一层灰。他胡乱往衣服上一擦，被叶无青看见了，脸立刻就皱了起来。
严川见了突然玩心大起，故意又抹了一指灰就要朝叶无青身上抹。
谁给他惯的这个胆子？叶无青抬起了手，不就是吃一次警告吗？严川敢过来，他就敢打。
谁知道严川的气势只够支持两步路，手都没伸直就立马收回按在了肚子上，那一指灰又贡献给了自己。如今折磨他的已经不是饥饿感，是实打实的胃痛，他不想让叶无青看见自己因疼痛扭曲的神情，偏过头的瞬间，他看见了土地公像的侧脸。
“好像……有点眼熟……”
叶无青过来扶他是听见他低声念着什么，便问：“什么？”
“有点眼熟。”严川嘶了一声，眼睛仍牢牢的盯着神像，“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叶无青也看向了神像——虽然沾了点灰，但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样。鼻子，脸颊和嘴角边都有剥落的彩漆，露出下面发黑的泥土，连起来像是一道从皮肉里长出来的法令纹。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但严川没有听见。
-
狐仙庙里的香烛已经燃完了，没有人换，可能也没人在乎。严川和叶无青一踏进庙里，首先注意到的也不是香烛，而是又只剩下一半的贡品。
“这到底是谁拿的？”严川郁闷道，知道了狐妖的事后，他对这间因村民们良心不安而存在的狐仙庙也没了一开始的敬畏和忌讳，直接伸手去翻剩下的贡品，企图找出些偷贡品的人留下的痕迹来：“闲着没事偷贡品干嘛，又不缺……”
“嗯？”
仍在观察狐仙像的叶无青见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疑惑的转过头，看见严川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橘子，他弯着腰，眼珠子都快粘到那颗橘子上去了。
这是在干嘛？
他伸手拍了一下，严川宛若惊醒一般蹦了起来，左右转着头，眼睛还没看到叶无青，嘴里就喊着：“快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上面写着什么？”
叶无青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疑问，视野就被一颗黄澄澄的橘子给占据了，他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橘皮上真的有一行小字：“食用此果，可以饱腹。”
“！”
“我没看错吧，真的不是我看错了吧！”严川双眼放光，从前看见那些山珍海味时都不及此刻见到这一个果子激动，他连忙去翻供桌上剩下的水果，边找边念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老有人偷贡品？”
可是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第二个写了字的果子。
“这是游戏道具吧。”叶无青把这颗橘子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指着橘子梗下一行不易察觉的小字道。
严川凑上去一看，上面写着：不限副本使用。
“……”他缓缓转头，看向被他翻的满桌子乱滚的水果们，感慨道：“原来说的道具可能会在任意地方出现，是这个意思啊……”
橘子的清香飘进鼻尖，这个道具出现的很是时候，严川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橘子就开始剥皮：“不知道是不是要吃完一整个才能饱……不管了，我们一人一半。”
叶无青摇了摇头：“你吃吧。”
严川停下手，望向他的目光微动：“你不饿吗？”
“我对饥饿不如你们
敏感。”叶无青道，“神话里说的没错，神仙确实是不用吃饭的。”
“你还老强调自己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严川轻笑一声，剥橘子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看吧，果然还是不一样。”
“现在要吃，但吃的也没有你们多。”他淡淡道，“或许你可以吃一半，一半留着之后吃。现在，吃太饱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的有道理。
现在能吃饱的只有两类人，吃了人肉的，和没有受诅咒的。不管被认成哪一类，对严川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停下了剥橘子的手，把已经剥完了的，约三分之一的橘子掰了下来：“省着点吃，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现在不那么难受就……呕……！”
这橘子入口就化成了水，比黄连还苦，还没有黄连的清香，反而有一股涩酸味，根本没法下咽，严川条件反射就要呕出来，被叶无青眼疾手快的掐住了人中，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网上一顶：“不准吐！”
“……呕……咕……呕！！！”
折腾了一番，严川终于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了，液体一过喉，难受了几日的肚子立刻不痛了，但命也快没了。
“哇……呕，”他虚弱的靠着供桌，手一晃，剩下的橘子竟然也化成了一枚镶着缺了一角的黄宝石的戒指。行吧，再难吃也是救命的东西，他把戒指往口袋里一塞，道，“人为了活命真是什么都能吃，什么人肉啊，难吃的水果啊……等等！”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盯着供桌上的水果。
“会不会那人偷供桌上的水果，也是为了活命？”
叶无青道：“道具就这么一个，其他人吃了也……”
不，不对。他突然也意识到了。确实还有一种人，水果足以让他们饱腹——
-
未受诅咒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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