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五）：暗算
“啊！！！！！”
“叶无青！叶无青！”
叶无青在尖叫声和吵闹声中翻了个身。
冷意入侵了他的肌肤，包裹着他的身体，他费力的动了动沉重的眼皮，没抬起来，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嘴里嘟囔道：“好冷。”
“快醒醒！叶无青！”
好熟悉，这个声音……是谁在叫他？
好难受，为什么这么冷？像是沉浸在雪水里似的……
不对！这是阴气！
叶无青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抱着海洋球的小男孩——他站在店的中央，右脸上有一粒黑点，两道青紫的指痕印在他泛青的脖颈上，一只眼睛木然又空茫的扫过仓皇向店外跑去的人群，另一只眼睛……不，他没有眼睛了，只留下一个血迹斑斑，空空荡荡的眼眶。
叶无青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严川一把拽下了床。
“还愣着干嘛！”严川朝他吼道，“赶紧穿上鞋跑啊！”
冲出了家具店的玩家四处逃窜——这里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他们不知道，只能漫无目的的跑，祈祷这里只有那一个厉鬼，或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度过这个夜晚。
可惜天总是不随人愿，尤其是在游戏里。
严川和叶无青与苏梅梅走散了，与他们选了一条路的还有其他五个人，俞杰和邵志聪也在其中。跑着跑着，最前方的玩家突然发出了一声断在喉咙里的尖叫。
“啊……嗬！”
一截手臂突兀的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手腕以下，本该是手掌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鲜血混着破碎的内脏，从光滑的截面上流了下来。
那玩家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声又一声破碎而沉重的喘息从喉咙划过，断臂一抽，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同路的玩家都被震在原地。前方的另一人似是他的同伴，他着急的上前想要查看那人的状况，一脚踏出去，又是一阵水声。
叶无青脱口喊道：“等等！”
下一秒，严川眼睁睁的看着一截断臂从他的胸口穿出。
“怎么会……”
那人震惊的看着自己破了一个洞的胸口，缓缓跪下，露出面前披头散发的男人，他似是从薄薄的积水中钻出的，只有上半身露在空气中，一双森冷的眼睛对上严川震惊的目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像是水花一样啪的散开在空气中。
水……这里的规则是不能碰水！
严川在瞬间反应了过来，大喊道：“水！别碰到水！”
还欲上前查看尸体的另外三人纷纷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脚下。可这里灯光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脚下哪里有水，怎么办？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的想着办法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火光。俞杰两指间夹着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正燃烧着的符纸，他身后的一位新人哇了一声，脱口问道：“你是道士吗？”
邵志聪噗嗤一声笑了，在这样的危机下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喏，”他对俞杰道，“问你呢。”
俞杰应是很不满意“道士”这个称呼，板着脸道：“我没出家。”
而严川和叶无青根本笑不出来。
火光照亮了前后，也照亮了脚下的路，刚刚慌不择路，没来得及看地方，现在才发现这条路的尽头是厕所，不知是漏水还是保洁员打翻了大水桶，路上全是一滩一滩，大大小小的积水。
严川是踩着叶无青的路走的，邵志聪是俞杰拎着走的，他们四人算是作弊，而另外三人跑到这里才出事，比起运气太好，水里的那只厉鬼有意放水，等他们到路中间再杀这个猜测的可能性要更高。
“现在怎么办？”
除了严川和叶无青，其他人皆看向了俞杰。而叶无青的目光扫过身后某处黑暗，
眸光微动。
他说：“后退。”
严川没有异议，他也是同样的想法，毕竟前面是厕所，既是死路，又是最容易见水之地，指不定这一路上的积水就是从厕所里漏出来的。两人立刻原路返回，他们本来出来的就晚，走在最后，要退也容易些，邵志杰一句“等等”刚出口，这两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不是吧，跑这么快？”他目瞪口呆，又转过头对俞杰也道：“我们也退吧，前面是厕所，容易踩水。”
俞杰不置可否，闭上眼睛似是在感应，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手腕一抖又多了数张接替的符纸，可此时手上的符纸才燃了一半。
“小心，”他脸色凝重道，“积水不止这里有。”
-
两人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满是积水的路，再一次站在了路口。
“走哪边？”严川问。
话出口的同时，他的心思也动了起来，除开原来的道，现在还有两个选择，假设叶无青选了左边，他是听，还是不听？
听吧，怕叶无青冷不丁的再坑他一下，但不听，又怕叶无青说的是真话，反而平添两人隔阂。好麻烦，他纠结的想道，不如直接原地坐下算了，反正现在没人还没鬼。
叶无青久久没有回复，严川在等待中终于下了定论——就按叶无青说的走吧，两人携手走到了第三个副本，之前还一起经历过逃亡，信任感也该要有了，大不了每一步都踩在他走过的路上。
他刚下定了决心，叶无青就开口道：“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
严川一时也懵了，他没想过居然是这个回答：“什么？”
“那边。”
叶无青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严川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谨慎的踩在他踩过的地方。
在离墙壁还有两臂距离时，叶无青停下了脚步：“太暗了，我看不见。”
两人所在之地的光实在太暗，连自己的手都看不真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苦恼，严川从他身后探出头，墙角一片黑暗，是真的什么看不见。
他问：“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说不清，”叶无青说，“可能是一个小瓶子？我不能确定。”
“道具？”
叶无青又沉默了，严川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猜测他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叶无青道：“可能是……啊，应该是。”
他往左边微微挪了一小步，动了动肩膀，示意严川站过来：“你看。”
真是道具？严川一步跨到他身旁，还未站稳，突然听见了一阵水声。这水声像是从脚下传来的，而且右脚的脚感也不太对。
他……踩到水了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一阵尖锐的剧痛从腹部传来，在瞬间爬遍全身，严川木然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腹部穿出一只断臂。
“滴，滴，滴……”
有什么液体顺着断臂流下，一滴一滴，缓慢又沉重的滴在了地上。
这是，他的血吗？
力气随着鲜血，一点一点离开体内，水鬼的断臂一抽，严川捂着腹部的血洞踉跄了几步，踏出水坑，直直撞上了墙面，他靠着墙面一点一点滑下，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
眼前已经开始出现血点，像是坏掉的电视屏幕上的雪花，在几乎铺满了视野的血花中，只有叶无青无比的清晰——那双漂亮的，令人着迷的眼睛无悲无喜，只是有一点困惑，但那丝困惑在眨眼间一闪而过，再睁开时，还是那双宛如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干净的眸子。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身是血的严川，与他之前站在天界看忙忙碌碌的凡人没什么两样。
眼皮像是捆上了千斤顶，无论多努力，都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坠下，严川扯起嘴角，分不出是哭是笑。
“我以为你至少……”
他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间滑出几个低不可闻的音节
，但叶无青听见了。
“叶无青，”他在最后说，“你的原名，应该叫也无情吧。”
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垂了下去。
-
“叶无青，叶无青……”
是谁在叫他？
叶无青茫然的抬起头，四周黑漆漆一片，谁也没有。
那个声音还在说——
“你不该叫叶无青，你的原名应该叫也无情吧！”
是……严川吗？
不对，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话语，但严川的声音很虚弱，这个声音听起来却很愤怒。
叶无青低下头，怔怔看着摊倒在墙边的严川，他染了血的手落在地上，垂着头，连喘息声也听不到了，只有胸口还剩下一点细微的起伏。
有什么突然划过了他的脑海——这是他的记忆。
记忆里，有人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
“哗啦！”
染了血的积水突然晃动了起来。叶无青转身时，正看见水鬼从水面中爬了出来，踩在地上，他的断臂垂在身侧，另一只完好的手掌弓起，五指弯成爪，直直朝叶无青，不对，是他身后已经濒死的严川扑了过去。
叶无青错愕的瞪大双眼：怎么会！这厉鬼是能脱离水的吗？而且他们明明没有站在水中，水鬼为什么要攻击严川？
这不符合规则！
眼看尖锐的指甲就要抓到严川的胸口，鬼使神差间，叶无青后退一步，侧身挡在了严川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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