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十一）：丢失的记忆
那是谁？
叶无青努力的回想着那些划过脑海的片段，但那些零碎记忆里有声音，有光芒，有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唯独看不到另一个人。
他咬了下嘴唇：“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我只记得他的声音，‘你不该叫叶无青，你的原名应该叫也无情吧！’”叶无青低声重复，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他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很生气。”
严川对自己说的话也记不太清，毕竟他当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回忆了许久，道：“有可能就是我说的话，我……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他很愤怒，声音也很大，”叶无青确定的说道，“你那时候快死了，就剩下气音。”
“剩下气音你也听见了。”严川压低了声音吐槽，见叶无青马上看了过来，便知道这句话他也听见了。他摸了摸鼻子，小心问道：“你……是失忆了吗？”
叶无青更迷茫了：“我记得从我诞生起的所有事，记得天地最初的模样，记得天界的变化，我的朋友，我下凡时遇到的人，记得我沉睡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我应该……我以为我应该是不会忘记的。”
“但是我会突然记起一些，很碎的片段，里面有一个我不记得的人，”叶无青的手指攀上额角，冰冰凉凉，火光并没有让那处皮肤变得温暖，“我现在也记不起他的模样。”
“也可能是因为你见过了太多的人，记岔了。”
是这样吗？叶无青想，但他想不起会是什么人能对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更想不出有谁是他创造出来的。
在他冥思苦想之时，严川问了一个他疑惑了很久的事：“你为什么会睡那么久？”
“我……”叶无青一下子愣住了。
他连选择沉眠的原因也想不起来了。
看见他惊愕的表情，严川立刻明白他是真的失忆了——陷入沉睡一定是叶无青自己的选择，可他连原因都想不起来了。
但如果是这样，失忆会不会也是他的选择？
叶无青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我好像……是忘记了一部分事情，这些事情……是和我创造出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严川一惊：“……他还是你创造的？”
“我第一个想起来的画面就是创造出了他。”叶无青按着自己的额角，自苏醒后他从未像此刻这么茫然过，“如果我失去的记忆都和他有关，那我沉睡……也是因为他吗？”
严川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剪得平滑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印子，他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道：“别想了，总会记起来的，不过……”
他突然顿住了。
“？”叶无青看向他，“不过什么？”
严川像是被叫醒一般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我是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在恢复记忆了吗？”
也是，叶无青眨了眨眼睛，想道，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如等记忆自行恢复。
他不再纠结于失忆的事，见时间不早了，再次道：“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
这次严川没有推脱，提醒叶无青两个小时后叫醒他之后就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但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的脑海中一直徘徊着一个疑问——
如果封印记忆也和长眠一样是叶无青自己选择的，那再度想起会是一件好事吗？
-
两个小时过去，叶无青并没有叫醒严川。
他给火堆又添了点纸，本该烧得更旺的火焰突然猛地晃动了起来，几次差点熄灭。叶无青小心的护着那点火苗，同时警惕的抬起了头。
女鬼站在外面。
不是断了腿的那个姑娘，而是最开始分配任务的女鬼，隔着玻璃门，叶无青与她对上了视线，那两只突出的眼球在火光里蒙上了一层暖色，女鬼静静的站着，不动不摇，也没有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的转过身子，脚掌的肉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她走的很安静，正如她悄声无息的来。
火焰恢复了热烈。叶无青移开眼。
明天得告诉严川。他想。
她变弱了。
-
早上客人多，到了下午才轻松些，叶无青和苏梅梅出去找线索，留严川一人在店里看着。两人在离关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回来了，带回来两张完整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上印着一张半身照，一个娇俏的姑娘对着他们笑，光看照片，看不出是不是昨晚的断腿女鬼。
“失踪的是店主的女儿，十九岁，半年前失踪，”叶无青同他道，“店主说她女儿每周五都会来这个商场，来店里帮忙，母女两人再一起下班。半年前的周五，小姑娘打来电话说准备出门了，之后店主在店里等到商场关门，都没有等到她。”
店主阿姨在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许是悲伤已经随着眼泪一起流干了，眼里只剩下希望，她把两张传单塞进叶无青和苏梅梅手中，笑道：“要是看到了我女儿，记得跟我说一声啊。”
在副本里被看到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叶无青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确切的消息——小男孩失踪前很健康，两只眼睛完好。
“厉鬼的模样和他们尸体的状态一致吗？”严川问叶无青，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叶无青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严川铁青着脸：“如果是这样，那水鬼的断掌，那个女鬼的断腿，可能都是人为，这是——”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吃过晚饭后，他在所有玩家面前，重复了一遍下午说过的话。
家具店里一阵寂静，老玩家纷纷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邵志聪问所有人：“关于水鬼，有人找到什么线索吗？”
假设所有的线索都不是无用的，那么小鬼就是走失的小男孩，女鬼是打印店店主失踪的女儿，换假币的阿姨是失踪的收银员，那就只剩下水鬼没有消息。
但问了一圈，所有人都在摇头。严川三人也试着找过，但没有任何的线索。
“我们店旁边有个书店，里面也卖报纸，”牛哥突然举手道，“如果是连环杀人案，报纸上说不定有线索。”
“但警察还不知道吧，”也有玩家质疑道，“现在那几个人都只说是失踪而已。”
“没线索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吧。”牛哥扭头安排他的组员，他们店里有一个玩家在今天不小心接过了冥币，此时只剩下三个人，翻报纸速度慢，牛哥一人肯定来不及，便打算只留贾圆一人在店里，“你一个人呆着，成不？”
贾圆毫不犹豫的点头：“成。”
还有三名玩家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起找，被邵志聪拉回来一个：“哎哎，咱们这里人手也不够了，明天必须得把东西找全呢！”
叶无青不赞同的皱起眉头：“若真是连环凶案，从小鬼口中或能得出更多的线索，不必急着杀他……”
“不是没问过，但那小鬼不肯说话。”俞杰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昨晚又因为他损失了两个人，最晚明天，必须除掉。”
严川也道：“会不会太急了？”
邵志聪脸上带笑，语气却不客气：“是你那虚无缥缈的线索重要，还是我们所有人的命重要？”
严川和叶无青不再说话。确实，什么都不及活下来重要。
-
第二天换叶无青看店，严川，苏梅梅和牛哥他们一起去书店里翻报纸。他们这次比往常回来的要早，几乎是冲进店里的，跑的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叶无青不解的问。
“领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查店了。”苏梅梅捂着抽痛的肚子道，“跑死我了，差点被他发现。”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
起一阵喧哗：“我是出来上厕所的，就是刚好……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偷懒！”
周材的声音冷冷传来：“工作时间离开岗位属违规，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奔至大门口探出身去，看见周材正拎着一个玩家从二楼的楼梯走下。
看到这一幕，原本准备救人的叶无青和俞杰都停了动作——按理说，那玩家少说也有一米七，身强体壮，周材不过比他高三公分，拎着他却像是拎一只小鸡崽。
只有一种可能，这也是规则。
不论玩家如何挣扎，求饶，都挣脱不开他的手掌，周材轻轻松松将那名玩家拎到门口，推开大门往外一抛，那玩家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只有一阵令人牙酸，浑身发毛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噗——”
像是坚硬的东西，比如骨头，被反复折叠碾碎时发出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就连严川都有些后怕，如果他刚刚再晚上一步……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手帕，正是他当时拿给叶无青包扎伤口用的那条。“你头上都是汗。”叶无青拿着手帕道。
严川盯着手帕许久，一把拿过盖在了脸上。
叶无青又说：“擦完记得还我，要洗干净的。”
手帕的中间鼓了鼓，像是严川在底下笑：“这是我的手帕。”
他故意把手帕在头上大力呼撸了一圈，完了随手放在了收银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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