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十三）：规则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
烛火瞬灭，阴气暴涨，叶无青最先发现不对，立刻向后拽红绳。这跟红绳的作用就是在情况不对时将俞杰拉出阵外，正常需要一声令下，至少五个人同时动手，但有叶无青在只需两人足矣，若只有叶无青一人发力，至少也能让他退上一步。
可他明明一上来就用了最大的力气，红绳却纹丝不动，仿佛另一头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重达千斤的大石头。
这个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这也触犯了规则？！”
叶无青震惊的大喊惊动了所有人，玩家们纷纷拿起红绳往后拽，可无论使出多大的劲，都没法向后移动一步。
骚动混乱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短促又清晰的：“噗。”
——这是利刃插入肉体时会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过了许久，传来邵志聪颤抖的声音：“俞杰？俞杰？你回个话啊！”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喊俞杰的名字，可无论他们怎么喊，俞杰都没有回复。
邵志聪又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蜡烛呢？之前多备的蜡烛在谁那里？”
“我！”有人答道，“我这里！牛哥，打火机！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又是一阵窸窣碰撞，砰的一声，在人群里亮起一道火光，牛哥高举着蜡烛喊道：“看……”他瞪大眼睛，剩下的音节全部堵在喉咙，化作一声含糊的“唔”。
昏黄烛光下，无皮女鬼冷冷的看着正燃烧着的蜡烛，鲜血从她手上握着的那颗心脏，顺着指缝流到手腕，再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地上，而在她的面前，俞杰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已然没有了生息。
“俞杰！”
邵志聪见状就要扑过去，被他身后的队友拼命拉了回来。女鬼无视了其他人，撇过头去看身后，小鬼在地上不住的抽搐，额上还打着一根螺丝钉，女鬼伸手想帮他拔掉那枚钉子，却在碰到钉子的一瞬间尖叫一声收回了手。
破魂钉，俞杰说过，只要插上了，谁也就不了他的命。
很快，小鬼猛地弹了一下，彻底不动了。身子逐渐化作烟雾，在微弱的烛光下升起，散开。
女鬼凝视着他消散的地方，握着心脏的手突然一紧，那颗从俞杰胸口掏出的，还冒着热气的心脏在她手中爆开，碎肉和鲜血甚至溅到了最前头的几人的脸上和身上，她幽幽的看了人群一眼，转身走进了黑暗。
烛火静静的烧了很久。直到一滴融化的蜡滴在牛哥的手上，烫出他的一声痛呼，所有人才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来。
邵志聪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俞杰的肩，俞杰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露出胸口的大洞，和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为什么……”邵志聪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有……”
“不能杀这些厉鬼，”叶无青低声道，“这也是规则。”
可如果不是俞杰刚好有能杀鬼的能力且执着于杀鬼，玩家们也不会发现这条规则。
“为什么不能？”邵志聪的上衣也溅到了血，双眸满是血丝，近乎赤红，他直直的盯着叶无青，不住追问，“为什么不能杀？之前的每个副本，他都会先解决掉一两个鬼怪让大家轻松些，我们一直都这么做的，这个副本为什么不行？”
我们，严川恍然大悟，原来邵志聪俞杰两人同他们是一样的，难怪总是形影不离。
叶无青声音中罕见的有一丝犹豫，他道：“也许是因为这些厉鬼都处于女鬼的庇护这下……他们身上的阴气很相似。”
“你果然也能看到这些东西，”邵志聪死死瞪着他，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恨意，“你明明也能看到，甚至看到的比他还多，那你为什么不说！”
“关他什么事？”严川见状立刻挡在叶无青身前，“规则下，他也做不了什么！”
邵志聪一
愣。是啊，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试图救俞杰的人，但有规则在，他能改变什么呢？
他不能只因为叶无青的特殊，就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他身上。
“抱歉，”叶无青垂下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直到女鬼和小鬼站在一起，他才惊觉这两人的阴气如此相似，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可……
“我察觉到的太晚了。”
邵志聪没有回答。
他拂开所有要帮忙的玩家的手，吃力的背起俞杰的尸体，踏过满地的符纸，走回了自己的店里。
-
打印店今晚挤满了人，正中央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微弱，但足够照亮每个人的脸。
玩家们在地上或坐或卧，疲惫而沉默，有的睁着眼，但目光空茫，有的闭着眼睛，却不停翻身。
不知是谁突然开了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下怎么办？这几个破鬼也杀不了。”
有人嗤笑一声：“该干嘛干嘛，本来也就只有俞杰能杀，你在这喊个什么劲。”
“那可未必。”
打印店里又沉默了，不少人偷偷看向了坐在角落的叶无青，目光里都夹带了几分不明不白的埋怨，苏梅梅看不下去了，大声道：“别乱讲，叶青哥也只能能看到而已。”她看向叶无青和严川，“对吧？”
叶无青还是没有反应，自从来到打印店后，他就一直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严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得了严川的肯定，苏梅梅也有了三分底气：“这事谁都想不到，而且当初也不是没人劝过，现在别全一股脑的怪在别人身上！”
没人再出声。
“谢谢。”叶无青微微侧过头，低声说。
“没事，”苏梅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挠了挠脸颊，坐了回去，“我就是看不惯他们……”
叶无青原本很认真的听她说话，突然眼神一凛，迅速转过头看向门外。
那个猩红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就怕她突然推门进店，再选几个倒霉蛋的心脏捏着玩。好在无皮女鬼停留的时间并不常，她只是静静的站着，没过几分钟就离开了。
玩家纷纷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她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太可怕了！我现在看见她就腿软……”
“她……”
叶无青突然说：“她又变弱了。”
议论在一瞬间定格，视线又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你怎么看出来的？”
严川关注的却是：“又？”
“在这里的第一晚，她也来了。”叶无青说。
那时他就发现，站在门外的无皮女鬼，气势比第一次见到她时要弱上一些。
“刚刚……她比上一次还要弱，”叶无青顿了一下，到底没再重复一遍俞杰的死，“这些厉鬼中，最强的水鬼死亡时间也不过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不应该有现在的力量，很可能是她把自己的力量分了出去。”
陈羽然沉思片刻，问道：“按你的估算，她的力量什么时候会消耗殆尽？”
“照这个速度……五天。”
这个副本的期限是十天，如今已经是第五天，再过五天，正好是副本结束。
“这不正好，”当下便有人道：“她越弱，我们越安全。”
“对啊！反正这个副本的规则我们基本都已经摸透了，只要别踩坑，别干多余的事，等到十天一过，顺利通关。”
牛哥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他问：“那她的皮还找吗？”
“找什么啊，”其他玩家一挥手，“啥都不干最安全，躺平就完事。”
“是这样吗……”苏梅梅问严川和叶无青，“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
他们说的……没有错。”严川思考许久，最后答道：“这个副本的规则太繁琐了，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稳妥的做法。”
天亮后，大部队从打印店里出来，碰到了邵志聪。他身上带血的衬衫还没换下，但身边再也没有俞杰的身影。
有人上前告诉他在昨晚在打印店里的对话，他听后笑了笑：“这不挺好？”
说完谁都没看，转身进了自己的店。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隐约达成了共识。
是挺好的，严川想，走最稳妥的路，还省事。
今日店里的客人比前几天都要少。
严川和叶无青都心事重重，苏梅梅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打哈欠，严川看不下去了，便对她道：“实在困的话，进去睡一会儿吧，这儿有我和叶青看着。”
还是“我和叶青”，叶无青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一个代称，但严川不说一次“我们”，他就总觉得严川还没消气。
“不了不了，”苏梅梅忍着哈欠瞄了一眼员工区，连连摆手，“谭昊就死在那里……我有点慌。”
“也是，”严川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就在这儿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眯一会儿，有事再叫你。”
苏梅梅接受了这个提议，她搬了把椅子过来，刚闭上眼，一个熟悉的走进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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