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画像上的男子算不得帅气，但偏偏在胡石仙口中变成了世间最完美的男子。
胡石仙哪里听得这些？千万年的石头精动了情，开了花，竟然是一朵无果的花。她咧开一张大嘴，五官委屈地要拧在一起，眼角已经流出了几滴泪水。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白日里多了几声霹雳，白炎吓得一个机灵。
“你别哭，你别哭，我有一位师兄，他长得可比画像上的人好看多了。”白炎慌忙安慰她，“是我二师兄，长得跟个桃花精一样，眼下就在山里，你别哭，我带他来。反正都是男人吗？找其他长得好看的不就行了。不行就我大师兄，他特有钱，你要买什么他都能给你买。”
“我不见，我又没见过他。你不懂，我胡石仙遇到的男子无数，可没有他那样温柔的。”胡石仙叹气，“小白炎啊，你压根不懂爱情，你什么都不懂。真正的爱情，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再想想我二师兄……”
白炎话音未落，天空中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意味着胡石仙很是伤心。白炎不理解为何为了另外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要伤心成这样。爱情这个东西，本也不是她们修道之人该考虑的事情。
“他如果找不到我怎么办？”胡石仙抓住白炎的手，眼神殷切，“你再帮我找找，好不好？人生不过百载，我万载的人生若能与他在一起，哪怕须臾，也无憾了。”
兴许是对方眼中的忧伤触动了她，兴许是想抓紧息事宁人，白炎仔细收好画像：“既然当初说好了，你赠我乾坤袋，我帮你找人，我不食言。”
云层渐渐散开，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撒到地面上，斑驳可爱，白炎这才看到胡石仙的脸颊上两抹粉红，笑话她：“怎么？这次我没烧你，你倒是自己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胡石仙红着脸转移话题，捡起摊在地上的一摊书，看清内容后，笑得滚作一团。她本就长得矮小，现下滚作一团，更显得憨态可掬。
“小白炎啊，你怎么想起来买这种书。《拥有我，让你有效提升法力——仙侠密传，限量发售》《教你三十六招打败你的敌人，战无不胜！》《提升法力的一百个窍门—带你走向成功》，这种骗人的东西也就骗骗你了。话说，十年前你召唤我出来的时候，你的法力可以呀，怎么这十年没有什么长进吗？”话音刚落，胡石仙便捏起了白炎的手腕。
十年前，望梧派收了一位天才少女，据说灵气十足，未修道时便可随意取火。可是十年间，她灵力未有丝毫长进，便是普通的进阶考试，她都没有通过，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当上山字辈弟子。
“你别练了，你的法力不会有长进的。”胡石仙一脸凝重，“我看不到你的今生和未来，你的魂魄尚不完整，又怎么可能修炼成高阶灵力呢？你一无仙识，二无仙根，便是天帝亲自教你，你也不可能有丝毫长进，干脆放弃吧，安稳过完这一生吧。”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白炎愣在原地。
山顶突然传来鹤唳，七十二只仙鹤盘旋而久久不去，空中盛开三十六朵金莲，八十一声清脆的钟磬声借法力传扬四海，昭示天下，十年一度的天元大会开始了。听师兄说过，天元大会召开的时候，所有的山字辈弟子都要列席，四大门派中翘楚者齐齐站在祭坛下，白青黑金四色，好不华丽。
这样的场合，白若山，白石山，白衡山，白景山，三位师兄和她那位美女师姐定然昂首挺胸站在前列，众弟子浩浩荡荡跟在身后，而她，没资格站在其中。
天空中人青鸾为骑，首先登场的定然是上一届的头筹少玄派了，白炎只觉得远处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模糊，她别过头，抹去泪水，所以她希冀的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的。
“我不信，若真是这样，我又怎么会被师父收入门下？”她找了这么多种方法，她不相信一切都只是水中月影，镜中虚妄。
“你当年的灵力在六岁的孩童中算是极强，可是对于现在的你却是远远不够。”胡石仙打破了她的幻想，“不过，你当年可以叩石将我唤醒，叩石问路，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可能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石仙一把烧了那些秘典，问白炎：“你为何想要成仙？逍遥做人类不好吗？想爱就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痛苦百年，一抔土所有的事情便回到了原点。”
为何想要成仙？她以前也曾想过，最后的答案是，她不知道仙人是怎样的日子，又谈何想呢。
“我不想成仙，我只是不想望梧派再被别的门派嘲笑。我自小无父无母，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都待我极好，我想要他们开心。”
“你为了旁人开心，就不顾自己的性命吗？这不值得，更何况你出事他们不会开心。你如果为了他们做这样的选择，他们知道吗？又会愿意吗？”
“你说得对，但我这辈子，想求个清清楚楚。旁人皆说，有财有势方为成功。可对我而言，清清楚楚地生，明明白白地死，才是我最大的成。”
胡石仙沉吟许久，明明白白，可叹世人蒙蔽自我，自欺欺人，偏偏她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一瞬间，胡石仙不由动容，若敢于直视世间的明白，这混沌世道又有何惧？
可是为了这份明白，赌上自己的性命又真的值得吗？
胡石仙拔下一根粗木发簪，造型如云似剑，质朴非常：“我算是石仙中年轻的，只有九万岁。我可以送你去找吴石仙，他活了亿年，想必比我知道得多得多，你可以找到答案。不过他在迷雾幻境中，那个地方极其凶险，你这样的灵力去了，九死一生。去了，能找到答案，不去，安然过完这生。”
“我不希望你去，我孤独了万年，是你唤醒了我，陪了我十年，我还希望你能够替我去找那人。”胡石仙似是后悔了自己一时冲动给出的选择，仍有迟疑，“况且，你如果没了，你师父师娘会很难受。”
“胡石仙，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连魂魄都是不完整的。我在这个山上，受了大家莫大的照拂。当年，几大门派都知道望梧收了一位灵童，这些年，我活成了一个笑话，望梧也成为了笑话，大家都说是望梧将我养废了。师父并不是不在乎，只是不忍心苛责我。我求你帮我。”白炎下定决心，“若是那位老石仙也是这样说，我就下山，再也不提修道之事。”
“你当真想去？”
“我一定要去。”
“你这灵力几乎就是送死，迷雾幻境我都没有进去过，那位前辈在哪里你都不知道，你别去了，这明白虽重要，可你生命依旧重要。”胡石仙改了主意，将发簪收起。
“可我想明白。”少女的语气中带着倔强，“不然，我又在努力些什么呢？”
她看向远处，梦中的无数次，她身穿白色长衫，立于师兄身侧，一柄长剑斩妖除魔，飒飒英姿恰是她喜欢的自己的模样。为此她努力了十数年，让她放弃，她又如何能够甘心？
“石仙，你知道为何三师兄如此聒噪吗？他以前不这样的。”白炎抬头望天，四色光束交织在云际，云层凝聚在一起，云钟仪式。当众位长老以法力叩响云钟，便意味着天元大会正式开始。
“因为我独自外出，遇到了一条黑蛇妖。它说我定然极其美味，摇头摆尾便朝我而来。我用尽了所有的法力，撼动不了他分毫，三师兄当时及时赶到，没有犹豫便挡在我身前。黑蛇的头极大，眼睛如同灯笼一般，它的蛇信几乎伸到了三师兄脸上，他闭上眼睛，但未曾退让分毫，始终将我护在身后。我们都知道，那是我们的死期。”
“然后呢？”胡石仙倒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段故事。
“师父紧要关头赶来，救了我们。可自从那之后，三师兄便因为心悸变成了这样，似乎要始终有人出声他才能感觉到安全，没人出声他便自己说话。大家都笑话他，可是我知道的，他是吓坏了，那蛇信子当时就拂在他的脸上。”
“师父和三师兄担心别人因为这件事情对我有意见，所以一直保守着秘密。也是因为这样，三师兄就算被全山的人笑话，也不曾辩解过分毫，更是不准我多解释一句。”白炎跪倒在地，她这辈子从未求过谁，“我求您让我去找那位老前辈，我想找个解决的方法。”
大师兄带着她吃喝玩乐不假，可也无数次因为保护她而受伤，二师兄虽然玩世不恭，但若一同下山，总会小心翼翼护她周全，至于三师兄，更是只字不提当年之事。她不想再这样活下去，强大的能够保护身边的人的力量，她也想要拥有。
胡石仙不再多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空缺的灵魂里，藏着怎样的故事，而那些故事里，又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的过往。
回想起来，那时的白炎，也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些。
发簪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幻化成一把霜华剑，自上而下将那天地如幕布一般撕开裂口，一面是流水淙淙，鸟语花香的白日人间，另外一边是明月高悬，暗夜无声的黑日幻城。
白炎握了握腰间的佩剑，义无反顾地走入天地间的罅隙。
云钟声音响起，明明相隔甚远，却仿若就在耳边。云层在钟声响起的那刻四散而去，带着那声音奔向四方，洪钟一般的声音，响彻三界。钟声响，谜题出，那是师兄他们要面对的难题，而她有她要解开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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