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老板结账！”
裴逸叼着竹牙签潇洒剔着牙，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回身指着刚走下阶梯的傅长凛道：“今天我师兄请客他付钱。记得把我之前的账一并算上清完，可别再说我拖着你那点小钱不给了啊！”
五大三粗的酒楼老板满脸堆笑，低眉顺眼忙道：“用不着破费，这顿……不对！裴公子之前所有饭钱权当张某请了，就算多条路子多交个朋友！”
张掌柜知道裴逸不好招惹，而傅长凛更加不是俗人。
他气质出众，道骨仙风之貌光是用余光一瞟，也知他和楼里楼外的肉眼凡胎之辈有天壤之别，得罪不起。
只不过他们这种朋友，张掌柜是交不起的。
傅长凛望向裴逸畏罪跑远的方位，将一袋装满金玉的锦袋推至账柜上，“师弟顽劣，有劳掌柜多年关照，这些用来抵账应当绰绰有余。”
张掌柜哪敢接，自是百般推脱。
傅长凛眉心微锁，沉声道：“请收下。”
这声那里是请，根本充斥着命令含义。
张掌柜只觉室内空气都寒凉几分，吓得冷汗跟蜡油一样，顺着脸上刀疤直往下滴，硬着头皮收下。
傅长凛御剑追上裴逸。
两人一前一后，翱翔云端。
“嘿，多谢师兄，这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香最饱的一顿！”裴逸见他面露不悦，连忙说起各种好话。
傅长凛指责道：“受人之惠，不可忘报。你明知修行中人最忌讳一个‘欠’字，不论银钱，还是人情，一旦相欠等同无形契约拟定完成，其中牵扯出的因果如不偿还得当，长久起来可能会成为修炼途中的心魔，况且，你不是无力偿还，而是不去偿还。”
“是是，我知错了师兄！”裴逸隔着衣袖搔掻手臂，忍不住小声嘟囔，“以为我师父死的早就没人能管我，没想到我连徒弟都有了还要被师兄教训，再说了我也不是不还……”
该说的都说了，傅长凛见他仍不知悔改，不由加快御剑速度远离他这个祸害。
“师兄你那不是回扶月岛的方向，你要去那里？！”
雨云南去，夕阳潜西。
伴随预示下学的撞钟声，几批孩子结伴走出朝阳阁。
段理泱走的极快，意图甩掉身后的跟屁虫。
江桃光是跟在他身后就够累了。
快要接近他时，段理泱早有预计的转身凶她，“你烦不烦，别再跟过来了！”
江桃也不想靠近像点燃引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段理泱。
他不用担心，反正不论怎样一月后都能得到举荐函。
可她若是一月都没长进，跟不上课程，到时候师尊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
飘缀绮丽云霞的天空之上，由西向东两道剑光追逐而来。
再一眨眼，亮光笔直坠向地面。
等灵光消散，风旋散去之时，傅长凛出现在百米之外的怪松下。
是师尊，真的来接她了！
江桃还注意到，小心翼翼跟在师尊后面的还有一名青袍男子。
他高挑俊朗，风流成性，生有一副似笑非笑桃花眼，天生具有蛊惑人心的眼神，每当他静静注视一个人时，总觉会陷入他深邃眼瞳之中。
只不过裴逸向来不修边幅，没来及除尽的泛青胡渣，破坏原本俊美之感，多了几分野性不羁。
离岛的时候，其实江桃有那么一瞬想着，如果就这样离开，再也见不到师尊该多好，那样就没人让她学习，叫她起床了。
经历一整天大起大落之后，江桃没想到，竟从未像此刻这般想念傅长凛。
岛外好危险，她想回去。
现在也顾不着段理泱了，江桃像只刚学会跑步的小鸭子，跑出一条笔直的线飞扑过去。
“师~尊！”小人儿跑起来颠颠晃晃，可能是处在空旷山野间的缘故，她的声音被放大好几倍，当唤出师尊二字之后，一整天的委屈化成嗓底一丝酸，尾音颤颤拉长好几截。
“噗——”裴逸侧身捂嘴，终究还是笑出了声。
他看看江桃，又扫了眼傅长凛打趣道：“看来她就是你收的徒弟，师兄您这么着急赶来，就是为了接她下学？我当是朝阳阁被灵兽坊的人承包去了，搁这养了只小绵羊呢。”
江桃还在远处时，傅长凛就在观察，她有没有摔倒弄脏衣服，有没有受伤。
直到看她毫发无损的跑来，凝起的眉宇才松懈几分。
江桃向来怕生，她往傅长凛身后躲了躲，用着很小的声音问：“师尊，这个奇怪的人是谁？”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可以说的再小声一些，我耳朵很灵光还是听得到的。”裴逸故意逗她，笑着说。
被抓包的江桃脸颊通红，“对不起……”
“他是你裴师叔。”
裴逸这人别的本是没有，带坏人倒是有一手，傅长凛本能的挡在两人之间，阻断裴逸想要一窥其貌的视线。
即便如此，眼神也不错的裴逸，还是捕捉到她的脸庞。
其实江遇雨的长得不赖，就是看起来有点坏。
当时不少貌美女修士都好江遇雨那一口，反而对他熟视无睹，裴逸多少个夜晚咬着被泪水浸湿的棉被入睡。
只不过裴逸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江桃竟然一丝一毫都没继承到江遇雨的阴鸷，根本不是脑补中的双眼上挑细长，一副尖酸刻薄，凶神恶煞的样子。
她可爱乖巧，特别是墨珠般光璨的眼眸，比养在小后山的那群灵兽还要人畜无害。
裴逸得出结论，江桃一定更像其母。
“师叔？”江桃也不禁多看了裴逸几眼，轻轻唤道。
“既然都叫师叔了，见面礼也不能少，就当是师兄你请客的谢礼了。”裴逸说的豪迈，然后在袖子里，衣襟里不断乱翻，要不是傅长凛及时制止，差点就要解开腰带翻弄。
裴逸摸索半天，发现啥也没带，也不含糊直接改口，“忘带了，下次再给吧。”
江桃：“……”
傅长凛扶额，早已见怪不怪。
段理泱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吊儿郎当的样子，羞愧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咦，那边的小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裴逸这才注意到转头就想走的段理泱。
段理泱满脸黑线，“我是你徒弟！”
他的师父到底有什么用。
裴逸回想了番，突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没心没肺的问：“哦哦，我的确收过一个徒弟，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段理泱：“……？”
段理泱长这么大，从未如现在这般，有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但是一句又说不出来的时候。
算了，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是白月城段氏族人，段理泱。”傅长凛代替他开口，正色说道：“既为人师，也该给弟子做出些榜样，裴逸，你该收心了。”
连他的师父都能把他忘了，而只有过两面之缘的傅长凛，却能清楚记得他的名字。
听到傅长凛帮他训诫裴逸，不管到底有没有用，段理泱的心里都漫涌出一泓热流。
傅长凛曾是他的向往。
再次见到傅长凛，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有不甘、自卑自弃、愤恨，还有许多复杂情绪杂糅在一起，令他无所适从。
段理泱低下头惨淡一笑，厌弃不争气的自己。
果然，面对曾经的狂热他还是放不下，还是为之心驰神往。
这会儿，熟悉的咳嗽声传来。
裴逸瞳孔一缩，顿时一个激灵。
“——咳咳。”
陈先生腿脚不便，拄着拐杖一步步挪下台阶。
靠近时，裴逸忙同傅长凛一起向其拘礼，“陈先生。”
陈先生深深注视二人，捋须感慨道：“有几年没见过你们了，不过你们的消息倒是没少听，时光荏苒一转眼你们连徒弟都收了，记得你们小时候也是跟他们这样结伴上下学，还有遇雨……”
提到江遇雨。
傅长凛静默没接话。
段理泱不住瞥了江桃一眼，她眼睛明亮毫无异色，像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般。
“哈哈，是老夫失言了！”陈先生不慌不忙的转移话题，“对了，老夫今日指派段学子辅助江学子熟识课程，命他们每天上下学同行活络感情。”
裴逸说：“不是吧，又来？该不会……还拿举荐函做诱饵的吧？！”
陈先生眯眼只笑。
看样还真是，总是玩这一套也不带腻的。
裴逸回想到年少往事，有些不痛快的‘啧’了一声。
陈先生看众人一眼，缓缓说：“再次见到你们老夫很高兴，只是时辰不早了，老夫先行告退。”
眼见陈先生走远，段理泱不耐烦的抱怨，“这个臭老头就会装傻，要不是不允许我参加小字组考核，我也不用……”
他看了眼江桃，心里把话补全：也用不着揽上这么个大麻烦。
裴逸攥拳敲了敲他的脑袋，难得一本正经的告诫，“给我放尊重点，陈先生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你师叔祖，老头子……不对是谷主都曾经是他的学生！”
“爷爷？”江桃被惊到了，陈先生还教过爷爷？
“那他该有多老啊！”段理泱并不服气，使劲揉揉脑袋，说出江桃也想问的话。
他这几月风餐露宿的时候，怎么没见裴逸这个师父做点事，现在摆出师父的样子教他尊师重道，还不是怕等他老了没人照料他！
裴逸又锤了他几拳，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刚远远看到你们打打闹闹的，是不是你这小子欺负人家了？”
“没有没有，我们关系好着呢！”段理泱一边说谎，一边悄悄捏了江桃胳膊一下，警告她别乱说话。
江桃不甘示弱，狠狠地回捏他一把，偷看一眼傅长凛，心虚道：“对，他就是我今天刚交到的好朋友！”
裴逸眼尖又容易生出疑惑。
好在他懒得把事往深了想，裴逸出乎意料很快放下疑惑，欣慰道：“这俩孩子，很有我们小时候的风范，过去我就是师兄你一手带出来的，要不然我肯定比现在还要烂上十倍不止！”
段理泱腹诽，还能比现在更摆烂也是人才。
两个小孩背地里的小动作，傅长凛心照不宣的看在眼里。
他虽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有深究。
孩子们之间的事情，有时不必成人搀和，他们自己能够解决。
裴逸说：“师兄，你之前让我去一趟玄都村，由于我走的太着急，好不容易炼制的特质傀儡突然出现问题，把我小后山都给炸了，现在没地方住也有你的一部分责任，我最近要去你的扶月岛借宿几天。”
段理泱翻了个白眼，“师父你那个漏雨漏风的屋子，徒弟我已经住了几个月了。”
裴逸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忙改口，“是我们一起借宿。”
裴逸这人就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真把他带回扶月岛，不出几日，整座岛都不能要了。
傅长凛这种人，发起火来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就像现在，雨歇风止，树梢叶片仍然挂着未干的雨珠。
忽的，一阵强力的冷风吹来，枝桠乱颤掉下来不少的水珠和绿叶。
水珠快要掉在傅长凛身上时，转息凝结，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大小不一的冰珠还没存在多久，又好似碎裂的弹珠，炸裂成无数细沫冰晶，漂浮在周围，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下坠。
傅长凛浅瞳浮光，眸色冰冷，脸色阴沉可怕，他微微偏着头，线条流畅的侧脸极端轻漠。
“——滚。”傅长凛轻轻捂住江桃的耳朵，从紧抿的唇仅扯出一个字。
他用着至圣至冷的容颜，说着脏话的样子实属震撼。
能把傅长凛逼到说脏话，还活在世上的也只剩裴逸一人。
江桃懵懵，她虽听不到师尊说了什么，但就气氛来说，也知不会是什么好话。
段理泱蒙圈，他以为无瑕仙君是‘神’，没想到也是‘人’。
但是。
大家都低估了裴逸脸皮厚度。
他们师徒二人回到扶月岛后不久，裴逸带着段理泱就追了过来。
傅长凛在整个岛上是有设置禁制的，他们进不来，就坐着银雀飞车盘旋在上空。
不死心的裴逸还传来好几封报信纸鹤，全都被傅长凛一把火烧光。
车内，等的百无聊赖的段理泱托腮，“师父，你这样也太丢人了，要不然我先回小后山，您在这等着吧。”
裴逸敲他一记脑瓜，“你懂什么，为师这叫眼光长远，是为了咱师徒俩的未来考虑，忍一时怎么了，脸面留着又不能拿来换灵石灵玉，好好看，好好学，用不了多久禁制就会打开，到时候我们师徒二人会风风光光的入住扶月岛，再也不回破破烂烂的小后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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