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赵景玄闻言,只无奈地独自坐在轿子中,平复许久,才压下心中的燥热。
不多时,远处响起一阵厮杀声。
赵景玄一愣,连忙拉开轿门,便见一身玄色龙袍的连楚荆长身立于轿前。
清冷的银霜自天际洒下,在连楚荆半束的乌发下泻下一片银白的汪洋。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偏过头来,凛冽的下颚在月光下变得柔和,一双平时看不出深浅的眸子中,也难得缱绻出万丈温柔。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赵景玄看得有些痴了,顿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对方。
不远处的大理寺天牢门前,几波人打得火热,两人之间却是难得的和谐。
连楚荆的眼神望出去很远,才慢慢开口。
“只因绿豆糕,是先生唯一会做的……”
赵景玄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在回答自己问出的问题。
记忆忽近忽远,如荒原大漠一缕孤烟,看得见却摸不着,还残存着的,似乎只余下唇齿间一抹绿豆糕的清甜醇香。
先生救下他后,却没带他回皇宫,他大概也就隐约猜到要杀他的,是宫里的人。
出逃了许久,连楚荆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先生不说,他也就不问。
只知道先生最终将他带向的,是山崖瀑布边一废弃了的小木屋。
开始时,连楚荆依旧对这个半路出现的救命恩人心有防备。
可这样的防备最终在对方日复一日僵硬却柔软的温柔中土崩瓦解。
先生不许自己叫他老师,却握着他的手,教他执笔打拳,为他洗衣念书,带着他去打丛林的野兔,也为他用竹子削出一把短弓……
先生功夫了得,生擒猛虎手到擒来,洗衣做饭却样样都不精通。
唯一会的,也就是这绿豆糕。
连楚荆曾日日夜夜在脑海中一遍遍虔诚地发誓,自己和先生,绝不会一辈子困于一隅。
他原先不喜欢争,可有了先生,他只想要先生站到最高的位置,他要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曾以为崖底生活将是两人的初始,却没想到今生所有美好的眷恋,竟都留在了那间破败的小木屋。
赵景玄伸出的脚,终究退了回来。
相隔咫尺,亦是天涯……
连楚荆还困在回忆中,没听到拐角巷子里几声窸窣的脚步声。
赵景玄余光瞥见,足尖一动,伸手便去扯连楚荆:“小心!”
几个黑衣人见事情败露,干脆提起剑来,鱼死网破地朝着两人刺来。
两人赤手空拳,赵景玄下意识就要搂着连楚荆撤离,怀中的人却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刃。
趁着赵景玄愣神,连楚荆推开他便朝着几个黑衣人刺去,他手法狠辣,又快又准,一个侧身便划断了蒙面人的咽喉。
蒙面人抽搐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鲜血便喷薄而出,倒在了地上。
其余几人看着狠辣的连楚荆,抑或是总算在月光下看清了对方身上的五爪金龙,面面相觑便要逃走,却被一柄从天而降的长剑压下。
魏昭一身银甲,挥剑间便要取了几人性命。
忽而听得小皇帝沉沉一句一句:“留人性命。”
便转而挑了几人的手脚筋,压在了地上。
“微臣救驾来迟!”
说话间马蹄踏破长街,不远处一群身着银甲的士兵手持□□疾驰而过。
几下便将大理寺天牢门口正欲逃走的杨丰一干压了个正着,其中竟不乏锦衣卫的身影。
赵景玄慢慢走到连楚荆身边,眼尖地发现其中竟还有个女子。
那被压下的黑衣女子被迫抬起头来,竟是一脸愤恨的孙琴韵!
“陛下这回大张旗鼓,要的竟不是杨家……”
头顶的月光被遮住一半,连楚荆没抬头,一双薄唇微微勾起,隐在黑夜中:“摄政王真对她动心了不成?”
赵景玄将杨家的把柄送到他手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可……杨家掌的兵权他要,孙家的弑母之仇,他也要一并算清。
孙家自孙皇后自戕,节节败退。
孙家现任家主,也就是孙琴韵的父亲,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至于连楚荆这么多年来,竟都没挑出错处。
可没有人愿意久居人下。
孙家眼巴巴盼着,好不容易终于盼来了个皇后的位置,即使孙琴韵心知是狼穴,也不得不为了家族的荣耀拼上一拼。
可偏偏杨丰半路杀出,孙琴韵算盘落空又失了清白,心中积怨。
连楚荆却早早让人放出消息,说自己有意拉拢杨成平,要放了杨丰。
孙尚书吞得下这口气,步步谋划却沦为孙家弃子,现在还在天牢的孙琴韵却吞不下。
于是这位名誉京都的才女,暗暗筹谋,收买了一批人马,一边想趁乱除掉杨丰,一边再趁着杨家劫狱假死逃出生天。
可惜,孙琴韵以为自己螳螂捕蝉,却不知还有连楚荆这个黄雀在后。
赵景玄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抬头看看刚刚还明月高悬的天空,此时已经笼上了一层乌云。
他叹口气:“终究是杨成平过于心急了!”
连楚荆没说话,只转身回了轿子里,自怀中抽出一张帕子,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拭净,包成一团扔了出去。
赵景玄随着他回了轿子,淡淡地看着连楚荆动作。
“不是杨成平心急,而是他过于擅长审时度势。”
杨成平眼见自己儿子被抓,又经连楚荆一番离间,便知道自己已经被赵景玄所抛弃。
他急不可耐另择明主,恰巧皇帝这时向他抛来橄榄枝,他于是喜上眉梢便要去救儿子。
杨成平老辣,知道给自己留退路,只是动用了一些府兵和大理寺内应里应外合,而埋藏最深的锦衣卫中的心腹则未曾动用。
可他哪想得到,孙琴韵请的江湖高手会来掺一脚。
府兵自然不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对手,眼看杨丰性命垂危,他忙中生乱,不得已请了锦衣卫来帮忙。
可他想不到……
连楚荆要的,便是釜底抽薪,便是要肃清锦衣卫中所有异己。
天边的乌云沉沉地压下来,是要下雨的征兆。
连楚荆舒出一口气来,掀开食盒的盖子,却发现竟已经吃完了。
他有些扫兴地收回了手,扭头却见一旁的赵景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刚刚刺客的血有些溅在了面前人的脸上。
鲜红的血在微红的眼角开出一朵淫靡的花,为他原本矜贵疏离长相添上了一抹艳色,昳丽得惊心动魄。
赵景玄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替对方拭去眼角的血渍,连楚荆下意识要躲,对方的手却已经触及了他的面颊,声音带着些喑哑的诱惑:“陛下别动!”
说罢,便伸出拇指,近乎强硬地摩攥了一下。
手下的皮肤极软极润,娇嫩的皮肤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感官,那夜的美好历历在目却又有像是蒙上一层轻纱,想触却又摸不到。
再重一点,再重一点……
“啪!”
手上捱了不轻不重的一下,赵景玄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小皇帝面上的红痕发愣。
细腻白皙的皮肤,只要稍稍用力便会留下一道红痕,如那夜一样……
连楚荆看着嘴角上扬的赵景玄忍不住皱眉:“擦便擦,那么用力做什么?”
恼怒,却没生气。
赵景玄松开了手,眼神却还是没离开连楚荆眼角的红痕。
“还请陛下留下孙家。”
通奸一事,可大可小,对杨家来说,亵渎未来中宫皇后,无论如何都是死罪一条。
但对孙琴韵来说不是。
京都才女美名远扬,旁人当然不知她是自己给自己下了药,她大可以说是被奸人算计,才一时糊涂,往后无非是受人诟病——
然而劫狱和□□不一样。
但凡孙琴韵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不想着鱼死网破,孙家都决计受不到实质的牵连。
然而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连楚荆手上紧紧握着孙家的把柄,眼看弑母之仇终于要得报。
赵景玄却要他停下来……
“为何?”连楚荆眼里是几乎压不住的怒火,厉声道。
赵景玄摇摇头,只是看着连楚荆的脸,放软了语气:“孙家于臣有恩,臣不得不留。”
连楚荆没说话,一张薄唇抿得死紧,眼里的寒光冷得瘆人。
赵景玄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连楚荆已经忘记多久没人敢这样无畏地直视他了。
似乎从他当上皇帝开始,身边的一双双眼慢慢便都变得虚伪迎合,抑或畏惧尊敬。
而赵景玄却不一样,他的眼神张扬而热烈,炙热得像是一头雄狮冲他张开利爪,不断挑衅他的底线。
连楚荆忍无可忍地直起身子,掐住对方的下巴,冷冷开口:“于摄政王有恩,便算是于朕有仇,朕更不该放!”
其实孙家经此一番,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但连楚荆要彻底除掉孙家,并不只是为了淡泊得他已经快忘却的弑母之仇,只是因为当初他登基时……
孙家,是赵景玄出手保下的。
赵景玄的下巴被捏得咯咯作响,他却反倒勾起了唇角,他深知连楚荆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放软了声音,几乎顺从地垂下眼睫:“臣,恳求陛下,放了孙家……”
雄狮收起了爪牙。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在连楚荆心底投下颗颗巨石,激起了阵阵名为快意的波涛。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哼了一声,勾唇道:“朕若放了孙家,摄政王愿意给朕些什么?”
“悉听尊便……”
连楚荆放开对方的下巴,贴身覆至他耳边,语气讽刺而暧昧:“那摄政王,便来亲自伺候朕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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