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修】
她又走快两步，这些目光紧了些，她走慢两步，这些目光更紧了些。
任嫣然：“……”
快走慢走都是一样被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
好不容易走完这一段，走上白玉台阶，终于来到了掌门所在的昭明殿，沈洛转头确认了一下她跟上了，便带着她进了殿中。
原本殿外天光正亮，应该显得殿中昏暗几度才对，可是这主峰上的昭明殿却是内外一样敞亮。
任嫣然一进来就见到了坐在高处的掌门，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这是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玄天剑派的掌舵者。
坐在上首的掌门也是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年轻人，霞姿月韵，清风霁月，穿着一身比旁人都庄重的剑袍，唇上带着一抹和煦笑容。
任嫣然看着这不知修为深浅，也不知今年几岁的师尊，感觉自己的雷达响得厉害。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想，按照她在职场打滚多年的经验，像她爹那样冷峻的类型还好，她师尊这样总是笑眯眯的才是最难缠，难怪能当掌门。
前面来主峰汇报任务的人正好离开了，沈洛便直接带着她来到了掌门面前。
尽管主峰的弟子众多，但陆衡依然记得来自玄天剑派第一人的嘱托，任何时候见任嫣然，都能一眼关注到自己的小弟子。
沈洛带着师妹站定，朝着上首行了一礼：“掌门师兄。”
站在沈洛身旁，任嫣然也依样画葫芦，规规矩矩地向上方行了一礼：“师父。”
陆衡的目光在自己这个娇贵的弟子身上停驻了片刻，面露欣慰：“嫣儿筑基了。”
“是，师父。”任嫣然直起身来，干笑了一下，这果然是所有人见她都会注意到的第一件事。
沈洛对着端坐上方的掌门说：“小师妹今日已经入境，明日就要去外门初领任务，师尊让我带小师妹过来，好由掌门师兄为她传剑。”
任嫣然很紧张，这又是一个考验她的时刻了。
掌门的昭明殿中总是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她跟沈洛就进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后面就又有新的人进来了，只不过见着他们停留在掌门面前，所以没有走上前来。
任嫣然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端方地唤自己：“任师妹。”
她转过头去，见到是上午刚带着他们这群新入门弟子到处走了一圈的褚渊，于是叫了一声：“褚师兄。”
褚渊对她微笑，然后站在原地，跟他身前另外两人一起朝着坐在上首的陆衡行礼：“师尊。”
三人声音齐整，等到陆衡点头之后，褚渊才放下了手，神色中带着夸赞地对任嫣然说道：“师妹不愧是天生剑体，一朝堪破，筑基洗练，都是转瞬之功。”
“师兄过奖了，侥幸而已。”任嫣然一边摆手，目光一边自然地往他身旁站着的人身上溜了一下。
只见这脸色苍白，但难掩容貌俊美的白衣青年一双眼睛如同烟雨笼罩的墨湖，也在看着自己。
任嫣然：“？”
她觉得此君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才想起这是嫣然妹妹的执念，是自己在父亲弄出来的水镜中见过的大师兄——风劲羽。
风劲羽在这里，那陆卿云当然也在了。
任嫣然想着，目光往旁边一扫，果然见到了陆卿云。
比起先前被法宝反弹砸了一下的任嫣然来，陆卿云看着丝毫没有经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她的境界没有变，还是在先天之境，周身的气息却不同了。
任嫣然仔细感应了一下，发现这是因为她身上多了好几件法宝，都是做成简洁又不失精致的饰品戴在身上。
这原本是从小世家上来的少女，入门时手中除了一把剑以外，别无他物。
但是经历过先前跟任嫣然那一战之后，世家派看重她，风劲羽也寻了几件适用的灵宝，都挂在了她身上。
旁人可能看不出，但是见惯灵宝的任嫣然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她看着陆卿云，因为两人都穿着玄天剑派弟子的服饰，甚至连发型都颇为相似，梳的一样是双螺髻，让任嫣然觉得简直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真是奇怪了，她嘴角一抽，嫣然妹妹跟陆卿云明明就差不多，怎么风劲羽就对她没有半点感觉，而陆卿云一出现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也许这就是命吧。
任嫣然唏嘘地想着，收回了目光。
她对风劲羽怀有的就剩下这么一点好奇，看待他的方式跟一旁的褚渊差不多。
想到嫣然妹妹遗留的感情在她面对父亲的时候影响有多大，再对比眼下再见风劲羽的无关痛痒，任嫣然更加确定原身对他的喜欢不过是情窦初开的一点朦胧情感。
只不过对方一直不回应，才发酵了起来，加上风劲羽后面喜欢上的陆卿云甚至还是她的同款，才会令她这样疯了一把。
可论及本质，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她是这么轻轻松松就放下了风劲羽，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刚刚从后面一起进来的任星野跟轩辕夺——在看到风劲羽又出现在女儿面前的时候，都是心里一紧。
不说别的，就说刚出天魔窟的轩辕夺，他刚刚出去这样绕了一圈，也迅速搞明白了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受的伤。
对风劲羽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他跟任星野的观点是一样的，这是这小子没福气！
看不上他们家灵儿也就算了，还敢这样伤她。
要不是任星野说他已经教训过这小子一顿，而且现在这小子看着还脸色苍白气机紊乱，轩辕夺都可以无视他师父陆衡，再好好管教他一番。
不过，女儿对着这小子要是情根深种，两个父亲看着牙疼暴躁，可是当看到任嫣然像是对这小子完全放下了，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下的时候，两人心中不免又不安起来。
刚刚过来的时候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那些人认为他们的嫣儿/灵儿是慧剑斩情丝，开辟了自己的剑道而完美洗练，突破筑基。
哪怕他们都知道女儿这是怎么突破的，甚至其中一个还是亲手帮她洗练，突破到筑基期的，两人心里都还是有一丝不确定——
嫣儿/灵儿是真的没有慧剑斩情丝吗？
在其他人看任嫣然的时候，风劲羽也在看她。
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一丝恍惚之色，从前嫣然见到自己，马上就会扬起笑容，过来叫自己“风师兄”，她对旁人有多么不假辞色，对着自己就有多么热情可爱。
这样仿佛只是看一个匆匆过客的眼神，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这么不习惯。
从前，他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样娇纵的小姑娘，但是现在在她这里失去了那个特殊的位置，风劲羽就感到自己先前对她的示好与爱慕完全没有波动的心湖生出了微妙的涟漪。
她……
“风师兄。”
直到旁边响起陆卿云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面色尚显苍白的青年一转头就看到卿云正在看着自己，眼眸里带着不算太明显的关切：“风师兄没事吧？”
“没事。”风劲羽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
等到收回目光之后，他就对自己说，方才的波澜肯定是错觉。
自己欣赏的，应当是像卿云这样虽天资纵横但却绝不骄纵，只靠自己的努力不断前进的姑娘。
这样想来，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风劲羽在心里失笑，嫣然在他身边真是跟得太久了，让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了，现在骤然失去她的关注，才会感觉不对。
风劲羽心里是怎么想的，任嫣然没半点闲工夫去关注，她现在正紧张传剑的事。
当担心女儿是不是真的走歪，走无情道去了的任星野跟轩辕夺走过来的时候，坐在上首的陆衡也起了身，来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任师叔，轩辕师叔。”
轩辕夺是玄天剑派的客卿长老，陆衡这一辈也叫他师叔，方便加深客卿跟他们玄天剑派之间的联系。
只不过昭明殿中的其他人听见“轩辕师叔”这四个字，意识到这个英俊得让人感到刺眼的男人竟然是镇守天魔窟入口的那位轩辕长老以后，立刻躁动了起来——
这居然是轩辕长老？！
轩辕夺之名丝毫不在他们的刑堂之主之下，只是他们进天魔窟想见见这位传奇，却总是遇不见他。
陆衡见礼之后，放下了手，他们二人一起来的目标实在是太过明确，无法就是为了自己那娇贵的小徒弟。
任师叔是嫣然的爹，这没什么好说，但是——掌门微微一挑眉，刚从天魔窟出来的轩辕长老也这么紧张，这又是为何？
他含着笑，对任星野说道：“师叔既然亲自来了昭明峰，那给嫣儿传剑的事，不如就师叔自己来——”
在爱女如命的任星野面前，他这个做师父倒是十分大方，并不拘泥是谁给自己这个徒弟的传剑，只是任星野却摇了摇头：“传道之事，当然是要由你这个做师父的来。”
说着一抬手，示意陆衡自己上去。
旁人都觉得任星野这是尊重掌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省得轩辕夺又在旁边跟自己争起来。
他不抢这个位置，轩辕夺自然也不会要抢着出手。
任嫣然就见到自己的师父微笑着说了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转向了站在旁边的自己。
来了来了，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些忐忑地叫了一声“师父”。
这下两个爹都在，万一她传剑失败，被证明没有丝毫习剑的天赋，那怎么办？
“嫣儿。”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衡已经和煦地开了口，“你在这个时候筑基突破，是你的机缘，也是劫数。修行一途，只有奋力向前，没有回头路。”
他的声音回荡在昭明殿中，每个人在踏上修行之途的时候，都听自己的师尊说过相似的话。
但是今日在昭明殿，无论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风尘仆仆的弟子也好，还是刚准备出去的人也好，联想到如今的局势，都被掌门的声音牵动心弦。
任嫣然见面前年轻的师尊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如玉，朝着自己的眉心按来。
“为师今日传你玄天正法，从此以后你就要代表本门仗剑天下，时刻要记住恪守己道，扬善罚恶，匡扶正气。”
他说完，指尖就发出了微微的光芒，并指点在了少女的眉心。
那点光芒一汇入任嫣然的灵台，她就感到轰然一声，灵台一震，五感六识仿佛通过了师父点在自己眉心的手指与这浩瀚天地连接。
一瞬间，无数花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无边宇宙，浩瀚星辰，旋转着在她周身流过。
修行之人领悟的“道”从不轻易展示于其他人面前，但是在引自己的弟子踏入修行之途的时候，他们却展示得毫不吝啬。
陆衡是合体期的修士，他对于宇宙、对于道的理解何其玄妙，让任嫣然只想看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这第一道传授的时间就只有这么长，很快就又是第二道。
第二道，陆衡传给她的是本门的七道正法之一。
玄天剑派每一个弟子筑基之后，都要选择自己修行的本源之法。
门中七道正法，煌煌大道，直指飞升，各人打下基础，此后造化无穷，机缘不断，每个人会练成怎样的剑，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任嫣然站在原地，闭着眼睛，看到脑海中师父化身千万，在演练剑术。
这最基础的三十二剑术被深深地刻在她的神魂里，就算她现在不理解，等到来日境界到了足够精深的时候，也能将其中的精妙之处融会贯通。
昭明殿中一片安静，无人出声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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