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逃宫

德源三十年，夏初。

        往年的夏初总像是春天一样，可是今年不过五六月份，天便已经渐渐闷热起来，家里各个院落俱已经摆上了冰盘，可是即使这样也消不去闷得发沉的暑气。然而不久后竟连下了一月的大雨。

        随后六部上呈的折子多数是关于琼国各地干旱、洪涝的。京都中渐渐有了‘天谴’的传言，我不知道这传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是，这传言却是冲着静瑄和流香来的，据阿碧向家中采买的管事那打听来说是街头巷尾都在传是因为静瑄和流香的相恋才触怒了上天惹得天降横祸。即使明白这些是百姓们因着近日来的天灾才心生怨愤，想找个‘合理’的说法，可是我还是为了静瑄觉得悲哀。

        前朝以前，男男相悦并不是什么天理不容、有违伦常的事，甚至在前朝还曾立过一位男后，但是就是这位男后谋逆篡位，导致了琼国数十年的内乱。于是后来平叛之后，立男后就成了禁制，甚至连龙阳之风也被禁绝。如今不知道静瑄和流香的事是怎么传了出去，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静瑄只怕会被君上处死以谢天地。

        “芳瑶，这次你还想怎么帮他？”静雪斟好茶，放到我的前面，脸上挂着的笑容温暖的就像是三月的春光。穿着一身淡绿的衣裳的静雪美得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我沉默以对，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进宫陪静瑄说话，可是每一次进宫前我都害怕万一他问起我流香的情况。然而他似乎从被割去舌头的宫人们的身上看出了什么，每一次都不会问我关于流香的任何事，甚至连这个名字也再不曾提起过。

        “我不知道。我答应了君上会站在他那一边，可是每一次看到静瑄我都会觉得愧疚。明明知道一切，甚至我还帮着君上拆散他们，可是我却还装的很善良的说要帮他们。这样的我真是虚伪！”

        静雪托起白玉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芳瑶，你总是这样，想做到最好，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可是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你想帮助所有人是不可能的。芳瑶，你不是神。”

        “我知道，可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芳瑶！”静雪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道：“不要触怒君父，我不想连你这朋友也失去了。”

        是啊，静雪说的对，我不能和君上作对，可是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静瑄去死？我实在是做不到。静雪看着我，无奈的长叹一声。

        “我帮你。”

        我震惊的抬起头看着她抬手招来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嬷嬷，附耳过去说了几句，随后那嬷嬷就点了点头出去了，静雪冲着我笑了笑，说：“这宫里，没有人帮忙你是做不成什么事地，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安排好宫外的事，等我将四皇兄送出宫剩下的就只能你自己来做了。”

        静雪做了什么我全被她蒙在鼓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就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然而事实证明我的信任是对的。

        六月初八的那天，我的哥哥们也随着边关传来战事吃紧的消息一一去了战场，除了大哥，那个时候本来是应该大哥去小哥留下来的，可是那个时候大嫂被查出怀孕的喜讯。

        那一天，天下着蒙蒙的小雨，大嫂的怀孕冲淡了离别的感伤，哥哥们摸着我的头说他们会平安回来的，说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丞相府上上下下都要交给我来管事，说我要好好照顾嫂嫂们。

        那一天，爹爹还在受灾的郡县，没能赶回来，却还是派人送来了他在那边庙里求的平安符，说他以这些年儿子为荣。

        “小不点，”小哥骑在马上，回头来冲着我喊：“等我回来时候我要看到你长高了啊。可不要一个人在家偷偷哭鼻子，小哥可是什么都会知道的。”

        “你才会哭鼻子呢。”我哽咽着冲小哥喊了回去，小哥只骑着马，背对着我们，抬手挥了挥。

        等回到家中，看着管事们送来的各种账本，我突然头痛起来，以往这些都有哥哥们管着，今时哥哥们都去了战场，大哥要照顾大嫂，其他嫂嫂素日也不曾管过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只得去请各位你娘亲来帮忙，结果又被众位娘亲趁机敲了竹杠，搬走了我园中花卉什么的。

        等到宫中传来静雪的消息已是六月下旬，我仔细再理了一遍思路，并没有什么不妥后，便打扮了一下进宫去找静雪。

        我进宫后不久，天华殿就传来了走水的消息，我和静雪慌忙赶过去，君上、国后都已经到了，我和静雪请了安后，便在一边待着。等到火势扑灭已经到了晚上，天华殿中无一人生还。当看到那具被烧得焦黑的尸首时，我恍惚间竟觉得这真是静瑄，不禁晃了晃身子，好在静雪在一旁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我。可是国后却急血攻心，吐了一口血后就昏了过去。君上急得大喊‘传太医’，可是当他抱着国后离开时，我分明看到了他朝我看来时眼中的审视和深思。那一眼看的我手脚发凉几乎以为他已经察觉了我和静雪的动作。

        从国后的毓秀宫出来，天已经大亮了，静雪不发一语的走在我身前，半响才突然开口：“芳瑶，我能帮的已经帮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芳瑶谢过七姐。”静雪的身形顿了一顿，什么也没说的带着宫人走了。这是我第一次喊她姐姐，但却是真心的一声姐姐。

        我出来毓秀宫不敢在宫中多待，急匆匆的就回了家，等回到我的秋思苑，静瑄安好的躺在偏厢中，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唤来早就等在门外的红妈妈和爹爹送给我的暗卫，偷偷地将静瑄乔装成府中得了急症的六七十岁的老管事送上马车打算从城西离开。

        可是，没想到今日城西的守卫竟查的如此严格，听回来的红妈妈说如果不是那时刚好碰见出来买东西的七公主身边的宫女，这关怕是过不了了。

        我听了后笑了笑并不多言，吩咐下去参与这件事的人谁都不准泄露出去。红妈妈‘诺’了一声就下去了。

        今年六月似乎是个多事之秋，琼国各地受灾，边关战事吃紧，没想到就连谢含羞也闹出事来。

        说起来这事还是因为那庆春班的那个叫李莲生的小生引起来的。虽然从小就知道谢含羞极喜欢这个叫李莲生的，可是我却没想到她竟与这人私下定了终身还珠胎暗结，如果不是谢夫人见她许久不来红了招来大夫诊了一下脉，怕是要等到显怀了才会发现。

        这下子谢府可是上下慌了神，谢大人五月时就身为参谋官随军去了边关，好在谢夫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上上下下知道这件事的都封了口，连那个大夫也给了一大笔银子请他离开了京都。只是这未出世的孩子却着实不好办，看谢夫人的意思是要打了。可是偏谢含羞这傻丫头不肯。这丫头怕谢夫人暗中动手脚竟又跑到我这里了，这丫头也是个没脑子的，就不想想我万一要是传扬出去呢，竟一跑来什么都对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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