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竟然不是么,可你和张大人的女儿实在是太过想象了。”任娘喃喃道。
随后,她憔悴的脸又自嘲地笑笑,轻柔的声音像是秋风里瑟瑟飘飞的落叶,饱经风霜。
“是我多想了,倘若张大人的家族都落到我这样的境地,大盛国恐命数不久矣。”
任娘的声气很快消失在风里,菜园里阿月正迎着风朝两人招手,一时间天地都只剩呼呼风声,刮得人肌肤生疼。
从菜园回来,任娘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篓,明嫂急急忙忙走过来与她商议事情。两人进了任娘的木屋,将木门合上,很是神秘。
顾裕则和阿月坐在厨楼廊下,处理背回来的萝卜。
“虽然金洪不是个东西,但他克住金太监也算做了件好事。”阿月说这话时,一手握住萝卜头,另一手握住萝卜的茎秆,两手一旋,萝卜头和萝卜叶随着清脆一声就分家了。
“金太监可坏了,仗着自己以前在皇宫里当过差,瞧不起人得很,我们都不喜欢他。玉哥哥,你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吗?”
顾裕摇摇头。自己虽是郡主,也去过皇都,但从未进过皇宫。
“金太监说,皇宫金光闪闪很漂亮,里头还有好多漂亮美人,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神明漂亮呢。”
顾裕没见过神明,寺庙里的菩萨、道观里的神像倒是见过不少,可她也没见过皇宫里头的漂亮美人,所有这两者到底谁漂亮她也不知道。好在阿月只是随口说说,她对许多事情都很好奇,隔一会儿又把话头转到其他事物上去了。
不过阿月提起金太监来,顾裕才发觉自昨日金太监离开后好似并未回来。
但这并不是她在意的,顾裕只在意今晚上如何在农房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阿阳挑了整日的水,休息时顾裕看到他的肩膀红了一大块。
夜幕降临后,阿阳累得倒头就睡,而顾裕等他熟睡后又悄声出门。
黑暗里的农房显得格外阴森,木桩上的身体像是阴间地狱里受刑的恶鬼,呈现出各种痛苦姿势。
即使是这里的守卫也不想在这儿多留,匆匆巡逻一圈后便离开。顾裕趴在屋顶上,待守卫走远后才轻声落地。
“宋远目。”顾裕沿着木棚外的石槽轻声唤道。然而遗憾的是,顾裕在木棚外走了三遍,“宋远目”这个名字并没有人应。倒是有几个好奇的人通过石槽的缝隙或伸出手来或伸出头来,可顾裕问他们话他们也不回答,他们只伸长了手胡乱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或暗淡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外面,麻木而残忍。
既然宋远目不在木棚房中,那么……顾裕缓缓看向那一排排木桩。
“宋远目。”顾裕穿过木桩林,怀着微弱的希望呼唤。
就在顾裕快要放弃时,一声喑哑自头顶传来,虚弱的身体问:“谁?”
“你是宋远目?”
木桩上的人头颅动了动,像是想要看清来人,警惕问:“你、找宋远目做、做什么?”
顾裕便借力一旁的木桩,对着木桩上已死去的人道一声“得罪”,随后脚尖轻点几下跃上木桩顶。
借着雪光映照,顾裕确认此人就是宋远目。
“是我,长顺郡主的小妹,我们见过几面你可还记得?”
顾裕一面说着,一面撩起拂脸的短发,好让宋远目看清楚。
宋远目脸色发青,他试探性动了下,钉进肩膀的木钉却痛得他轻呼一声。
“原来是小郡主。”端详片刻后,宋远目终于想起顾裕是谁。
“你怎么流落到了这里,我先救你下来。”
顾裕正准备跳到宋远目的木桩上,宋远目却拦住她,他看着自己的肩膀慢慢渗出暗红,沙哑出声:“不用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木桩上被钉了多久,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因为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昌州,舞谱在昌州。”宋远目忍着疼痛,提高音量飞快说道,“舞谱在昌州璞县城外的破庙,请小郡主一定要拿到舞谱,师父说、说此舞谱关系大盛命脉,一定要我、要我亲自送到安亲王府的人手上……”
顾裕见宋远目神情飘忽,已然是油尽灯枯之态,焦急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我救你下来。”
“不必,不必,宋某满身污迹,别弄脏小郡主的手。”宋远目努力地笑了笑,从前鲜活的脸已变得枯槁,但仍带着儒雅气质。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请求道:“小郡主,宋某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师父他,他死得蹊跷……”
宋远目话说一半,忽然,冷夜中一道寒光闪过,来势汹汹,直袭宋远目咽喉。
顾裕反应迅速,踩着木桩飞奔上前赤手截下飞来的短刀。再定睛一看,木棚屋顶上正立着一个黑影。
又是他。顾裕皱皱眉,认出此黑影就是昨夜遇到的那个。
黑影未料到顾裕能拦下自己的短刀,露在外面的眼眸上下将顾裕打量一番,随后开口道:“别多管闲事,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顾裕看了眼手中短刀,却问:“你要杀宋远目,为何?”
黑影不答。
“是为灭口?”顾裕又问。
黑影仍旧不答,忽然发力朝宋远目袭去,然而顾裕又比他快一步,将他拦下。黑影不想与顾裕纠缠,一心要接近宋远目,但顾裕哪肯,总是紧紧贴着黑影让他挪不开手。你袭我拦间,两人已过了十几招,那把短刀也轮流在两人手上停留,也不知是被谁踢了一脚,最终滚落到雪地里。
“是谁派你来的?”顾裕和黑影一边过招一边问,“让我猜猜,是朝廷里的人?是朝臣,还是皇子?”
黑影不发一语,终于被顾裕逼急了运气奋力一招,将其按倒在屋顶。木棚屋里的人像是听到了动静,开始有所骚动。
“小兄弟,我劝你不要太好奇。”黑影告诫道。
趁他说话之际,顾裕屈肘猛撞黑影肋下,随后立即握拳自下朝上攻击黑影下颌。
黑影急忙起身退开,堪堪躲过,尚未反应过来,遮面的黑布又被扯掉,他只得放弃出招,抬起手臂挡住容貌,向后退步与顾裕拉开更大的距离。
“身手不错,”顾裕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她站得笔直,五指贴在额间,朝后捋了把短发,清冷的五官霎时显露无遗,片刻后又重新被短发遮掩,“你的功夫带有蜀州军的影子,你是蜀州人?”
黑影未答。
脚下木棚里的骚动已引来守卫,黑影眼眸低垂,映出前来查看的守卫手里那一盏灯亮。
留给两人的时间都已不多。
“宋远目也好,柳画生也罢,都不是你该牵扯的事,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黑影说罢,绕开顾裕拾起地上的短刀,朝宋远目掷去。
只听宋远目一声闷呼,便立即毙命。顾裕上前查看,宋远目已没了鼻息,下面的守卫提着灯笼也渐渐走近,顾裕只得匆匆合上宋远目的双眼,随后朝黑影追去。
可那黑影翻墙跃壁,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茫茫冷夜里,乌云低沉,顾裕握拳懊恼道:“可恶!”
宋远目和他的师父柳画生一定惹上了某股很大很深的势力,现在两人都死了,唯有那本舞谱可能留有线索,怕就怕刚才宋远目说的话都被黑影听了去。不管背后真相是什么,顾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略微整理好思绪,顾裕觉得当下之急是尽快取回那本舞谱。
冷静下来后,顾裕才发觉自己到了一处并未来过的地方。摸索着找寻回去厨楼的路时,经过一座土房。
明月在乌云层中若隐若现,顾裕没心思在外逗留,可她走得太快没注意到,土房内有人正低低絮絮也在商讨大事。
“仁拉夫,你确定有军队来凉州了?”明嫂问。
“是。”仁拉夫的声音浑厚有力,“我听汪管家说宁国公奉皇命领兵前来镇压半月崖,现下的驻扎地就离我们二十里地远。”
“那我们怎么办?”明嫂急道,“如果半月崖被镇压,我们还能逃去哪儿?”
“不,如果真是张大人来了,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任娘忽然开口。
“任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嫂不解。
“如果张大人知道这里的事,他一定会我们主持公道。”
“公道?”另一个圆脸妇人嗤笑一声,“在这些大人物眼里,我们是和猪狗一样的存在,而人是不和猪狗讲公道的。”
“张大人不一样。”任娘摇摇头。
“哪里有什么不一样?”那圆脸妇人反问。
任娘张嘴,然而话到舌尖却又咽了回去。
“好了,不管什么张大人,现在是我们无处可去,逃出这里后该怎么办还需要再想想。”仁拉夫急忙打圆场道。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开口道:“有没有半月崖对我们都不重要,反正我们出去后也只有两条路,要么去邻近的梁上国,要么朝盛国的内州走,又不会一直待在半月崖。”
圆脸妇人否决道:“梁上国去不得,别忘了凉兴伯是梁上国的护国公。”
“那就朝盛国的内州走,除了凉州,盛国不是还有十二州么,我就不信没有我们安身的地方。”男人又道。
“仁拉夫,你怎么看?”明嫂看向仁拉夫。
仁拉夫捏着眉心,沉声道:“阿纳尔在时提议去蜀州,他甚至联系到了蜀州的朋友,可现在……”
他没再说下去,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阿纳尔再也回不来了。
“可恶!都是那个猢狲脸的金洪!他害死我们那么多人,连阿纳尔都中了他的招!”圆脸妇人一拳砸在土墙上,激起一层灰尘。
“布勒,小声点。”角落里的男人提醒道。
布勒扭过头,仍是小声气道:“想我们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竟在此苟活七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罩满了沉重,半晌,任娘开口道:“就去蜀州,我去向张大人求情,他一定会帮我们。”
“可就算张大人愿意帮我们,我们又怎么能见到他呢?”明嫂问。
角落里的男人也道:“而且我们不能再等了,农房前面的木桩越来越多,小混蛋狩猎也越来越频繁,我们的人正越来越少。”
“三天,给你三天时间,”仁拉夫看向任娘,“明晚我们掩护你出去,如果三天你还没回来,我们就按原计划逃出去,一路往西,如果盛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就去西边的其他小国。”
仁拉夫又看向圆脸妇人和角落里的男人,询问道:“海西格,布勒,你们没意见吧。”
海西格和布勒对视一眼,随后道:“没意见。”
屋外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屋内的人立马警觉起来,海西格当即熄灭墙上的小灯,布勒和仁拉夫两人站在门口两侧。
来人敲了三声门,随后低声道:“阿玛神与你我同在。”
这是自己人的暗号,屋内人都送了一口气,可来人接下来一句话却刚落地的石头又悬在了胸口。
“厨楼出事了,小混蛋又杀了两人,现下正派人找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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