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圩六章 狭路相逢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左隐又隐于何处？
为了令他现身，魁玉也想过将自己置于险境，也许他会现身相救。可是照昨天的情形来看，左隐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做护花使者。现在她离开了苦儿，正独自一人向胭脂山的最高处跋涉而上。
总觉得登高就能望远，在顶峰就能汇集所有目光，魁玉走在浓荫蔽日的山间小路上，懊恼着自己的想法未免天真，但她偏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脾气，空着肚子跟自己较劲。
金子，一半兑换成贝母币和剩下的一半全给了苦儿，她分文未取。拿出自己原来的几百钱换了几个贝母币，还不够这三天的饭钱。早饭也就省了。
时近正午，暑气上扬，蝉鸣阵阵，挑夫也都歇了。终于到了山顶的开阔之地，魁玉顶着金光万丈的太阳，对着山脚下波光粼粼的海湾先喊了几声：“原小路！”，无人应答，又无心试探地喊了一声“颜蕾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魁玉你疯了吧，喊我做什么？”
魁玉吓的退后了几步，她这招没把左隐引出来反而把小宫主喊出来了，真是最坏的结果。
“没什么。”她敷衍地回答道。“我在找原小路，下船以后就没见他了。我在想也许他跟你在一起。”
“他怎么会跟我在一起。怎么，你也落了单？”小宫主鬼魅一笑，目光里杀机骤起，“这一轮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杀人了。那个老胖子可是什么限制都没说。”
“嗯，你这一轮把所有的人都杀了，你和你的同伴之后就再无阻碍所向披靡了。”魁玉冷冷道，她倒不怕死。
小宫主疾行上前像之前一样捏着她喉咙：“沈魁玉，你还真是无忧无虑呵，那就正好用你喂了血枭。”说着指甲在她颈上一划，雪白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去吧血枭。”她放出兽虫，血枭飘飘悠悠地顺着她的手臂爬到魁玉颈间，伸直卷曲的口器吸食鲜血。
魁玉还以为要割破她动脉鲜血狂喷而死，没想到只觉得有点痒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小宫主唤回了血枭一脸嘲讽：“杀你虽然容易，但我可不想牵扯上别人。”
“你说原小路么？”
小宫主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要你管，他答应替我做的事情还没做呢。万一你死了，他伤心过度跟你殉情，我岂不是亏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先讲，我考虑看看要不要回答。喔对了，在密室之中你就用蠢问题骗我伤我，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魁玉想到密室里左隐为她挡在小宫主面前被她误伤，想起在通天岛上他以身犯险深入漩涡去救她，结果事实上他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心里蓦然一酸，眼泪直落下来。
“喂！你怎么回事！”小宫主放下手，魁玉捂着脸蹲在烈日之下像是哭了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喂！沈魁玉，你搞什么把戏，快起来！你先起来好不好！”
以小宫主的武功，把她提起来轻而易举，可是现在她却对着魁玉束手无策。从来都没有人在她面前像个婴儿似的毫无保留，在她面前还能卸下防备、敞开心胸的人，魁玉是第一个。不知为何，小宫主竟觉得有一点高兴。
“好好好，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了，我一定回答！”
魁玉听到这一句，泪眼汪汪抬起头来看着她。小宫主觉得都快被这双眼睛腻死了，突然有一个瞬间，她恍惚觉得是左眼在看着她，但随即她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瓜葛，她沈魁玉算什么。
魁玉还带着哭腔：“我不明白，你们做影子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呵呵，这个问题简单。当然是为了钱咯。”
“赚钱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当盗匪，为什么非要杀人呢。”魁玉不是在问，而是在叹息。
“因为我们喜欢啊。”小宫主迎着阳光笑得明媚如春光，“你看阳光越强，阴影越黑。有大善的贤人，就有大恶的匪徒。中间的，不过是些碌碌无为的庸人。我们从生下来就注定做不成好人，倒不如把坏人做个痛快。”
“说了半天你们并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开心？”
“你错了，如果不是为了钱为了达到目的的话，我才不会浪费力气去杀任何一个人。”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随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咯，钱在我们手里，总比在某些人手里好。”
“什么意思？”
“我们至少不会去贿赂官员欺压百姓吧，也不会用来招兵买马挑动天下太平。我们既然是影子，就有做影子的觉悟。”
魁玉实在不明白，这跟她在诗书礼乐上读过的东西都太不一样了。怎么有人可以真的实现绝对的自由呢。
“难道你们就没有害怕的事情吗？没有任何烦恼？不会孤独，也不会痛苦？”她不相信有超越伦理的自由存在。
“有啊，”小宫主慢慢转向她：“我们这些人之间，唯一在意的就是同伴的忠诚和生死，这是我们唯一的正义和公理。任何人都不能践踏和玷污，也绝对不容许背叛！”
她说这几句的时候眼中的戾气几乎让天地为之变色，但转头看到血枭的时候小宫主又换上了甜美的微笑：“所以，一旦被接纳为自己人，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血枭既然选择了我，我就一定保护它到底，绝对不让它变成高级兽虫的食物！”
“你真的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它完成蜕变吗？”
“怎么，你也想留下你的兽虫？”小宫主警惕地拒绝道。
魁玉唤出她还没取名的兽虫捧在手里，它跟着她一直都没受到什么好的照顾，大概是所有兽虫之中长得最慢最小的一个，魁玉一直当它是个奇怪的累赘。现在小宫主问起她摇摇头：“我还是带它去找饵料吧。”
黑坨坨嗅到魁玉的血味蠢蠢欲动起来，无奈身型笨拙力气又小，被魁玉一手抓着也动弹不得。
“真没用！它跟了你也是倒霉。”小宫主不屑道。
“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不去？”魁玉对她的话一直将信将疑。
小宫主眼珠一转，突然灵机一动似的，亲热地拉住了魁玉的手道：“魁玉，刚刚跟你玩笑也开过了，真心话也聊过了，你就帮帮我，让血枭完成第一次蜕变。之后我一定全力帮你找饵料，五个算什么，我昨夜在城中随便兜了一圈就找到了不下二十个。”
“我帮你？难道凭你一人之力竟无法完成么？”魁玉环顾四周恍然大悟道：“你在此地是跟你那同伴约好了？”
小宫主撅起嘴：“唉，约什么啊。他非说我不守规矩，不让我用自己的法子。我，我在这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小路，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在城里都找遍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你也知道他还答应我一件事没做呢。”
“你要他帮你做什么？别拉他下水！”魁玉的态度咄咄逼人。
“谁稀罕！他不在你在也一样，其实我想让你们做的很简单，就是在我带着血枭进入幻境之后在这里好好守着我，不要被仇家偷袭了。”
“仇家？”魁玉想起乌力罕。
“别装了，饭馆里我看到你们跟朝廷的捕快在一起。”
果然说的就是他，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杀手的眼睛。
“你们交过手？”魁玉很好奇乌力罕的金刀能招架得住小宫主几招。
“他就像只讨厌的苍蝇，时不时会出现，有时候以为轻易地甩掉了，但稍不留神又被缠上。你说交手？跟官府的人没必要交手。我们跟他师父丛葑也认识，他都没本事动我们一根寒毛，何况手下一个小衙役。既然互相都消灭不了，不如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只有这个乌力罕是个刺头，我最烦他了，简直比我二姐还讨厌！”
“他是官你是匪，抓你也是天经地义。”
“抓我？我现在明面儿上算怜花宫的人，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我一根头发。”
“那他跟到这里不是为了你又是为了谁？”魁玉步步紧逼，想要从小宫主口中套出一点左隐的事来。
这个沈魁玉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在密室中她已知我有同伴在此，看不出来她心思倒挺深沉，装傻想套我话是不是？！小宫主何等人物，何等见识，一眼看穿之后她煞有介事地说道：“密室你暗器所伤那人是我同伴，我们的任务是通过甄选进入星魁阁，在那窃取一本要紧的账簿，事关国体，非同小可！”
魁玉心里一沉，左隐莫不是在骗她？到底是大荒落还是星魁阁？她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道：“这样机密的事随意告诉我，难道之后要杀我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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