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3
“爱情在十七岁,只是一个令人徒然疼痛的遥不可及的字眼。”——饶雪漫
林珊珊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正是17岁的好年纪。
高二,每天穿着宽大的校服,背着书包和盒饭,重重的书包里,除了书本卷子,总还有一本言情小说。
在每个少女都有关于王子的梦想的时候,林珊珊不会。
一个习惯灰暗的人,不愿意突然坦露在阳光之下,林珊珊就是这样。
是的,林珊珊最习惯把自己藏起来,藏在班级的某一个角落,不说话,不表现,有时候甚至希望别人忘了有她这个人。
该从何说起?
林珊珊出生在一个夏天,小小的茉莉花开到全县飘香,她才出生,比预产期迟了5天。
“性子这么慢,你就叫珊珊吧!”林爸爸在病房里陪着林妈妈,他抱着这个小小软软的婴儿,还不知道,这是他对林珊珊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那个晚上,林爸爸走出医院,和工友一起喝酒,然后,醉倒在河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林珊珊想象不到那个场景,听奶奶说过,林妈妈悲痛不已,整日痛哭,连奶水都没有了,她差点被饿死。
林妈妈整日疑神疑鬼,总觉得林爸爸还在家里,有人建议她去找“大仙”看看。
“大仙”说了一堆阴阳怪语,最后下了结论——林珊珊是个灾星,会给身边的人带去灭顶灾难!
破解的方式就是,少和她说话。
林妈妈深信不疑,本来没有几分热度的母女情深,就这样被贴上了“疏远消灾”的标签,家中的沉默,母亲的冷淡,都成了理所当然。
不是说,每个小孩都是天使吗?天使降生难道不该受到祝福吗?
林珊珊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看她,不抱她,不和她说话。在她一次一次想要母亲分享她的快乐的时候,母亲那冰冷而厌恶的眼光,让她噤若寒蝉,快乐掉在地上,碎成渣。
唯一能让母亲满意的方法,就是日复一日的沉默,沉默。
她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她是灾星,会给家人带去横祸。
这一辈子,会不会,就这样了。
林珊珊不知道,她的世界比井口还小,她看不到未来。
就是这一年,林珊珊17岁,特别喜欢饶雪漫的年纪,她认识了一个人——魏叔叔,她的继父。
林妈妈动了再嫁的心思不是一时兴起,比较来去,魏叔叔还是不错的选择。
第一次见面,在一个饭店,“一家三口”的见面仪式。
菜已经点完,林珊珊才背着书包走进饭店。
魏叔叔立刻问她,“你想吃什么,再加上点。”
林妈妈立刻打断他,“有什么吃什么,少说话。”
林珊珊低着头,她明白的,母亲一定把自己是“灾星”的事,告诉了魏叔叔,正在暗示他,离自己远一点。
魏叔叔却对林珊珊说,“那可不行,别听你妈的啊,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吃什么,告诉叔叔,叔叔去买给你。”
林珊珊以为自己听错了,慢慢抬头看他,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正把菜单送到她眼前,满眼关切。
“叔叔,我想喝娃哈哈AD钙奶。”林珊珊不知怎的,说出一句。
“哈哈,这个饭店可没有,叔叔出去给你买,马上回来。”说完,和林妈妈打个招呼,起身出去。
不几分钟,果然拿着一板玩哈哈回来,塞到了林珊珊手里。
林珊珊手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起身,低头向母亲小声告假,“学校还有事,先回去了。”便急急跑了出去。
林妈妈责怪她没礼貌,魏叔叔笑笑,开解她,“青春期小孩,情绪不稳定,我们是长辈,让着他们点不就行了。”
林妈妈说他没出息。
魏叔叔也不恼,嘿嘿笑着,“一个男人对老婆孩子好,就是最大的出息。”
林珊珊没有跑出多远,就蹲在路边,哭了起来,抱着那板娃哈哈。
小时候,其他的小朋友都能喝娃哈哈,她也好想要,可是她不敢说,她只能让自己在别的小朋友旁边,听着他们用吸管将奶吸干净的声音,听见那个声音,她就觉得,自己也喝了一瓶。
可是,此时她已经17岁了,她依然忘不了,她还是想要娃哈哈,她还是想喊出那些一直不敢喊的委屈,她其实一直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孩。
一个人冷漠惯了,一点点的温柔都承受不起!
林妈妈和魏叔叔很快就登记了,林珊珊腼腆得叫了一声,“爸!”
他嘴笑得都合不拢。
从今天起,我有爸爸了!林珊珊把这一天,用红笔,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魏爸爸对她真的很好,经常关心她能不能吃饱,给她买喜欢吃的水果,晚上学习还给她送热牛奶。
更重要的是,魏爸爸并不避讳她,就像林妈妈没有说过她是“灾星”的事情一样,问她学校的情况,和她谈话,和她聊天。
林珊珊变了,她变得爱回家了,家里不再是冰冷沉默的,家里有关心她的魏爸爸。
魏爸爸对她的好,就像是旱田里的甘露,冰雪中的炭火,那么难能可贵,林珊珊少女心中的种子蠢蠢欲动又不可遏制的生长出来,很快就成为了参天大树。
在魏爸爸的调剂下,母亲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和林珊珊的关系也明显缓和。一个体会过爱的人,才能把爱的气息散播出去。
是不是所有物品都有保质期?连幸福都是?
18岁,林珊珊上高三。
某个普通的日子,上夜班的魏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警察通知她们,查验尸体的地方是停尸房。
林妈妈看了一眼,就急急退了出来,这种地方,她第二次去,厌恶至极。
林珊珊看着躺在冰冷铁床上的人,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好好的人,昨天还笑着让自己多吃饭的魏爸爸,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是灾星吗?
林珊珊一下就跪在魏爸爸旁边,摇着他已经僵硬的胳膊,“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了!我离你们远远的,求你回来啊!我真的,再也不和你们说话了,求你了!”
从人间,到地狱,顷刻之间。
他的脸上、身上,被清理过也有明显的血迹,当时的死状会是多么惨烈!
警察立案、调查,几日也没有确切结果。
林珊珊上不了学,出不了门,甚至吃不了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痛恨死了自己!
她甚至总觉得,那个躺在停尸间冰冷铁床上的身体,应该是她自己,她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像是一种耻辱。
林珊珊想着,是不是结束自己18年的生命,这一切才会平静,才能安慰父亲和魏爸爸的在天之灵。
林珊珊每日浑浑噩噩,林妈妈却陷入了新一轮斗争之中。
魏爸爸尸骨未寒,从未出现过的魏爸爸前妻和亲生儿子就上门来,分讨遗产,来讨要,连林珊珊都觉得可怜的一点财产。
恍惚间,她有些庆幸魏爸爸已经不再了,不用看见妈妈和前妻歇斯底里、谩骂扭打、耍泼互撕的样子。
钱到底有多重要,曾经的温情在此刻一文不值。
林妈妈说她一个女孩,高中毕业就可以了,书念多了也没什么用,趁年轻,赶快去找工作,再找个男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一眼看去,就是自己的一辈子,在18岁这年,林珊珊的天都灰了。
班主任老师代表学校来看望她,她别别扭扭,说自己成绩差,可能考不上什么正规大学了,复读经济压力大,家里人未必能同意。
“我帮你补课吧,以后一起学习,不会的可以找我。”班主任老师身后跟着的男同学竟然和她这样说。
林珊珊抬头看他,一脸倔强,一身迷茫。
啊,原来,是自己的同类,对生活充满不甘和愤怒,又无可奈克的同一类人。
孙喜文开始和林珊珊一起上课,下课帮她答疑,晚自习送她回家。这个本来没有什么交集的男同学,对她充斥着近乎于殷勤的好。
孙喜文是不是喜欢我?
偶尔,这个念头也会从她少女的脑子中直接蹦出来,可紧接而来的,是第一次和魏爸爸见面,递给她娃哈哈的画面,和最后一次停尸房里魏爸爸僵硬的胳膊……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一辈子,自己大概再也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了!
高考越来越近,林珊珊也无心恋战,她的成绩,就算能勉强考上了三本,妈妈也根本不可能为她出那些学费。
这天,班主任老师把林珊珊找来,说,之前来过的何丽华学姐可以资助她念大学,让她安心复习,别因为钱的事而担心。
何丽华学姐,那个聪明又有活力的姐姐,真是让人羡慕啊!
林珊珊不敢告诉妈妈,却私下告诉了孙喜文,因为她无意看见过,孙喜文的语文书最后一页,偷偷写着“何丽华”这三个字。
她说:“孙老师说,如果我能考上大学,何丽华学姐可以资助我。”
她清楚的看见,孙喜文眼睛里亮了一下,又很快收敛回来。
林珊珊笑了,18岁的年纪,谁心里不都藏着默默忍受的秘密。
高考近在咫尺,林妈妈的态度竟然缓和了下来,甚至还表示,如果她能考上什么好大学,也可以供她去读。
若不是她听见了母亲和外婆的对话,她将永远都不知道,撞死魏爸爸的司机已经找到,对方赔偿了32万元,免除了刑罚。
林妈妈拉住林珊珊,让她千万要保密,32万在继县能买一套房子和一辆小轿车,可不能让魏爸爸的前妻知道。更何况,肇事司机是林珊珊同学的爸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退回去!把钱都退回去!”林珊珊第一次对母亲哭喊着,“给钱算什么,又不能让我爸醒过来!”
“林珊珊,你疯了吧你!你才认识老魏不到2年,还真把他当亲爸了?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能耐,死了还能有点赔偿,这不是好事吗?”林妈妈责备她不懂事,缺心眼。
人情冷暖,只在“利益”二字。
林珊珊哭得很无助,她好恨,恨魏爸爸这样的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恨那些泯灭了她生命中微光的人怎么还能自由潇洒?
在学校,她找到孙喜文,把水杯里的水从他头顶倒下来,“我妈接受那钱,我不接受,那钱上面沾满了我爸的血!”
除了愤怒,她再无它法。
林珊珊去了一所三本大学,何丽华没有食言,每年都汇来学费。
还有一个人,孙喜文,每年快开学的时候,也会给她邮寄礼物,智能手机、手表、笔记本电脑。
孙喜文偶尔还打来电话,询问礼物是否收到,希望她喜欢,希望她能在学校找到好朋友之类的废话,林珊珊心里清楚,他最想问的,一般都在最后,含含糊糊一句——“最近你和何丽华学姐联系过吗?”
“没有!”林珊珊斩钉截铁。
你们破碎了我的希望,还妄想自己获得获得幸福?做梦去吧!
大四这年,林珊珊又接到孙喜文的电话,犹犹豫豫,让她帮忙打包一箱批把果邮寄过来,他会加倍支付费用。
林珊珊冷笑一声,“是要给何丽华学姐的吗?”
对方明显一惊,一时没有言语。
“知道了,我下周去滨城,帮你捎过来吧。”林珊珊在电话那头说,心里却生成了一个计划。
她先给何丽华写了邮件,里面提到在东大念书的男朋友小文,并说自己近期将会来滨城看望她。
第二步,她对何丽华哭诉,小文是个无情无义把自己抛起的渣男。
第三步,必须让何丽华知道孙喜文是谁,即使以后他追求她,何丽华也断然不会接受。只是这一步骤出了纰漏,何丽华不肯陪林珊珊去见她的“男朋友”,让她自己去面对。
一心想着怎么实施计划的林珊珊,很快又有了机会,何丽华母亲病重,她要连夜赶回老家。林珊珊一笑,改变了计划。
她把信息特意透露给孙喜文,他果然千恩万谢,追着就去了。
林珊珊感慨,没有真正体会过、拥有过,怎么会感受失去时的撕心裂肺。何况,何丽华姐姐这么聪颖,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演技笨拙的孙喜文那不堪的小心思。
何丽华和孙喜文一起去了继县,林珊珊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她留下了何丽华给的钥匙,也离开了滨城。
后来的何丽华和孙喜文怎么样了,林珊珊一点也不关心。她心底其实还是很喜欢何丽华这位姐姐,可是,因为孙喜文,她把怨气,也一并送到了何丽华身上。
转年的一天,林珊珊竟然又接到了孙喜文的电话,还要给你送礼物。
“你和丽华姐,怎么样了?”林珊珊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我们,分开了。”孙喜文在电话那头,语气掩饰不住的孤寂。
“哈哈!”林珊珊干笑了两声,“报应!”
这么多年,无论林珊珊多么的冷漠、敌视、挖苦的态度对孙喜文,他都是一如既往,不疏不近的对她好。
“你不就是想补偿我吗?”林珊珊一直都知道,“帮我找份工作吧,我受够了,我要离开家!”
不久,林珊珊进入了孙喜文,不,应该是邢凯所在的投资顾问事务所工作。她在一个陌生城市渐渐生长起来,就像天生的白天鹅,过了几个冬天,见过几分冷暖,终于放下了痛楚,张开翅膀,面对真实的自己。
一组人去三亚开会,竟然又遇到了何丽华。
林珊珊轻启嘴唇,“幸好这些年,小文对我很不错!”她说这句话,直直盯着何丽华的反应,她眼底,竟然都是慌乱。
真是有趣啊,但我可没有胡说,就看你会不会瞎想了。林珊珊心里想着,继续对何丽华说,“我们一起离开了滨城,这两年,都是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里,他现在完全离不开我呢!”
说完,林珊珊拿出一张邀请函,邀请她来参加下午的论坛活动,又看着她悻悻离开的样子,拿出电话,立刻叫来了邢凯,嗯,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一组人第二天便离开三亚回到上海公司,邢凯却迟迟不肯返回去工作。
公司总经理ERIC耿有些动气,“小邢现在是不是居功自傲了,参加个高峰论坛,现在连班都不回来上了!”
林珊珊给他倒了杯咖啡,“他人不在这里,但是成果不也坚持发回来吗?要是给他逼急了,他光人回来,魂还在别处,能出什么好的工作成果?”
ERIC笑了,“你怎么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林珊珊坐在他腿上,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要能留在你这样闪光的大叔身边,不努力点怎么行?”
Eric又被她逗笑了,“有时候真怕你嫌我老,可是,我却总能感觉到,你对我是真诚的好。你说,我怎么这么好命?”
林珊珊低头,把Eric办公室里摆放整齐的的娃哈哈AD钙奶拿出一瓶,插入吸管,喝了一口,然后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有恋父情节,你不是知道吗?”
所有相遇都是必然,所有经历都是财富。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认识自己,治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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