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破心魔
再醒来的时候，这里就剩下了雪颜一个人，她已经耗尽了灵力，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
雪颜伏在这条狭窄的甬道上，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她四下摸索，这里只有一条甬道，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她抬起头，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可是这里与世隔绝，不见天日，根本就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四周寂静的可怕，雪颜蜷缩在甬道的石阶上，倚着墙，抱着自己，默默的承受着席卷进内心的孤独，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懦弱，除了黑暗和寂寞，她什么都没有，她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界上仙，单单此时此刻的寂静与黑暗就足以让她心生恐惧了，这里没有别人，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有，她可以放肆的哭，不必再逞强，更不必再硬逼着自己，背负起三界众生的幸福。
这样的心思流露了出来，被洞穴深处的一双眼睛看见了，人心的负面情绪正是滋润邪恶的土壤。
当初姐姐就是在这里代替她承受孤独的，朦胧之中，有谁在哭？又是谁在笑……
“雪颜，你终于被困在这里了，来到我的梦魇中吧，我会让你痛苦的死去……”是陆九的声音，雪颜想反抗，却无能为力，只觉得视线开始模糊，眼睛也睁不开了，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之中。
这是哪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颜茫然的伸出手，雪花飘扬，落在手心里，竟有些疼。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雪颜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凌乱的脚印，四下空旷，没有人迹，只有呼啸的风卷着雪花，刺痛了她的脸颊。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来这里做什么？雪颜按着头，努力的回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去哪里？
身后传来簌簌之声，由远及近，雪颜回头望去，一条大蛇吐着信子，正向自己奔来，血红的双眼圆瞪着，獠牙上还沾着黑色的毒液，可怖至极。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天空中挂着一轮红月，是血一样的鲜红，茫茫的雪地上，雪颜在跑，后面的那条大蛇在追，雪颜快速的跑，跑进了幽暗的森林，森林很大，怎么也跑不到尽头，那是谁的声音在笑，笑得那么狂妄，又是谁在哭，哭的那么凄凉。
雪颜摔倒在地，是谁的血，染红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地。
雪颜挣扎着爬起来，恍惚间，她想起了一切，这是哪里，好熟悉，雪颜四处张望，这是碧华山！圣灵道人是在碧华山上捡到雪颜的，可是后面的大蛇还在追她，为什么无法使用灵术，她想御风，却怎么都无法离开地面，为什么只能跑，没命的奔跑。
“救命啊！救命啊！”雪颜大声的呼喊，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洞穴中的火把刹那间被全部点燃了，一个黑衣身影傲然的站在洞穴的门口。
“终于找到你了。”寒天看见雪颜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双肩痛苦的挣扎，急忙走过来，把雪颜抱在怀里安抚，拭去她额上的冷汗，柔声唤她。“雪颜，雪颜，你醒醒，不要怕，我在这！”
雪颜还在拼命的挣扎，她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发抖，像是要被这个血淋淋的噩梦吞噬进去。
“雪颜，你怎么了？”寒天焦急的唤着她，试图让她从噩梦中脱离出来，可是雪颜根本就听不见寒天的声音，她被困在深深的梦魇中了。
雪颜扶在树干上大口的喘息，她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大蛇盘在树上伸下头来，她大叫一声，又开始了拼命的奔跑。
雪颜在寒天的怀里苦苦挣扎，寒天如何唤她，她都听不见，这样下去她会精神崩溃而死。
寒天扫视了一眼这个洞穴，他想找到雪颜被噩梦缠住的原因。
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在这明亮的洞穴中不易被察觉，是它在诱导着雪颜走向死亡，寒天望向角落，是陆九留下来的一张符咒，由于年头太久，已经被厚重的灰尘覆盖了，他想要趁着雪颜独自一人，孤独无助的时候，利用梦魇来逼死她吗？那怎么可以！寒天眼神一变，那张符咒被焚毁殆尽。
雪颜颤栗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渐渐脱离了梦魇的控制，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她艰难的喘着气，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惶恐的四下张望，茫然又无措，看的寒天很是心疼。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身边的寒天。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雪颜看见寒天，心中一惊，猝然躲开了他的怀抱，蜷缩到冰冷的墙壁下，警惕的看着他。
寒天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你是谁？”雪颜茫然的看着寒天，雪颜的身体还在微微的战栗，明显是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来。
寒天又向后走了两步，柔声道。“你冷静下来，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
雪颜渐渐平复了心绪，她感觉的出来寒天是一只竹妖，修长的身影，一袭黑衣，眼神柔和，并没有杀意。
雪颜看着他，不禁呼吸一滞，眼前只是一只小小的竹妖，却有这一张宛若天人的容颜，这样强大的气场，使得周围的一切都被他的气息压制着，他是谁？是魔界的人吗？
寒天得知雪颜来到了人间，就跟着来了，他只是想来看看她，远远的看一眼就好，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可没想到刚到碧华山，就遇见她困在了梦魇里。
雪颜怔怔的看着这个救她脱离梦魇的男子，他的气息很熟悉，尽管是压倒性的气势，雪颜却并没有感觉到厌恶，这张英俊的脸不曾相识，为什么有种想亲近他的冲动，雪颜的神情有些恍惚，有什么在脑海里打转，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你不要怕，我只是路过这里的一只小妖，看见你被魇住了，过来叫醒你，我没有敌意，你不要紧张。”寒天控制住想去安抚她的冲动，柔声的解释，雪颜已经忘记他了，这对雪颜来说是解脱，他不能再让雪颜想起任何关于他们的曾经。
雪颜四处看了看，她还困在洞穴中，刚刚那是陆九对她下的梦魇吗？她不知道。
“那谢谢你啊。”雪颜牵动着嘴角，笑了一下，起身问道。“这个山洞是天界束魂石的封印，你一只小妖，是怎么进来的？”
雪颜疑惑，刚刚那些道行高深的老妖都没办法撼动这个封印，这只小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进来呢？
“我……”寒天进来的匆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何况他力量强大，并没觉得这个封印是很难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
“好吧，这个封印很危险，你呆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雪颜并不知道这个封印里有些什么，她不想让寒天遇到危险。
“那你呢？”寒天问道。
“我？我到洞穴的深处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放我们两个出去。”雪颜无奈苦笑，身上的灵力还没有恢复，暂时还无法使用灵术离开。“你自己小心，我很快就回来。”
雪颜到是没有轻视寒天的意思，她只是忘却了前尘，并不知道寒天的力量有多强大，在雪颜的眼里他只是一只不小心掉进了封印里的小小竹妖，这天界的束魂石对他一只妖来说，自然是十分危险的。
雪颜起身，借着火把的亮光拾阶而下，甬道的深处有点点异常的光亮，那里一定是封印的所在。
师父说过任何封印之术都是施术者意志的外在体现，一般只有遇到杀不死的对手，或是不想杀死的对手，才会用到封印之术，而往往施术者与被封印之人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恩怨纠葛，所以每一个封印都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却无法与外人言说。
陆九曾经是师父的坐骑，也是师父的伙伴，他们之间应该有着很深的感情吧，师父并不是想真正的杀死陆九，所有才选择封印了他，想来当初他灵魂未被封印之时，若能一心向善，束魂之术必然会被解除，还他自由的。
当初师父提到陆九，也只是连连叹息，他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师父对他期望甚高，一心想要助他成仙，可惜陆九心术不正，在找到雪颜之时，觊觎至善之灵的力量，想要一步登天，才被师父封印的，想到这里，雪颜也觉得很惋惜。
寒天并没有呆在原地，而是安静的跟着雪颜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转了一圈，看见了一个束魂石吸附在了洞穴最里面的石壁上，虽然因为年头太久，上面布满了灰尘，却依旧隐隐闪着光亮，安静的发挥着它的作用。
雪颜站在束魂石前面查看，这是师父下的封印结界，以她的力量是无法撼动分毫的，恐怕只有等灵力恢复之后才能离开了，雪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走过来的寒天说道。“看样子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寒天怕雪颜会遇到危险，所以一直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这就是封印的结界吗？”寒天走过去，伸出手去抓束魂石，束魂石的结界抗拒着他，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你要做什么？”雪颜连忙制止道。“快放手，你不要命啦！”
寒天没有停手，依旧固执的伸手向束魂石抓去，他冲破幽都结界的内伤还没有完全好，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束魂石，他怎么会奈何不了。
“这是天界的束魂石，是专门封印那些法力高强之人的，刚刚那些道行极深的老妖都无可奈何，你一只小妖，不要送死啊！”雪颜焦急的解释道。
寒天没有停手，继续抓向束魂石，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束魂石的结界，雪颜焦急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可是他的力量很大，手臂纹丝不动。
“住手啊！你会死掉的！”雪颜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想让他放开手，他一只小妖，一定会被束魂石的结界弹回来，伤及心脉，承受结界带来的锥心之痛。
寒天微微蹙眉，目光一冷，径直的取出了束魂石，将它攥在了手里，束魂石在他手中隐隐发亮，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寒天摊开手掌，苍蓝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燃烧，束魂石被焚为了灰烬。
雪颜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惊呆了，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正在惊异之余，周围的石壁也开始燃烧，不断的燃烧，直到消失殆尽，露出了天空、露出了花草、露出了外面的世界，雪颜茫然四顾，原来这个洞穴就是束魂石的封印，可是他只是一只小妖，他是怎么做到的？雪颜惊讶的上下审视着眼前这只小妖，那可是天界的束魂石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半晌，雪颜才缓过神来，目瞪口呆的问道。
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寒天，他虽然有很强大的气息，却怎么看都只是一只竹妖啊！怎么会轻而易举的破坏掉师父的封印呢，这简直难以置信，可是事实就在眼前，雪颜又不得不相信。
寒天站在那里，无辜的看着雪颜，似乎是雪颜在小题大做。“一块灵石而已，没什么吧？”
灵石？那可是天界的束魂石啊！雪颜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被灼伤了。
“你受伤了。”雪颜从怀里掏出治疗烧伤的药，点在了他的手心，轻轻的匀开，助伤口吸收药效，又在身上扯下了一片轻纱，为他包扎好伤口，寒天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任由她摆弄，不说话，也不抗拒。
“都告诉你了，那是天界束魂石的封印，连那些道行高深的老妖都无可奈何，你只是一只小竹妖，不怕丢了性命吗？”雪颜责备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以后可不要再这样冒险了，万一丢了性命，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寒天温柔一笑，这世上只有雪颜才是他无法逃脱的劫难，她的温柔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可是他甘之如饴。
“怎么会没事，你看你都受伤了。”雪颜撇了撇嘴，拿着寒天受伤的手掌晃给他看。“你这样逞强，又不知畏惧，早晚会丢掉性命的，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冒险了，知道吗？”
“知道了。”寒天低头应着，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雪颜，坎坷的命运并没有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的善良是纯粹的，毫无杂质，即使未来黑暗，她依旧坚强的笑着，像阳光一样照耀着世界，温暖着周围的一切。
雪颜试了试他的脉搏，他的脉息正常，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内伤，可是他明明捏碎了束魂石，怎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呢？若是普通的妖，就算没有当场毙命，恐怕也会深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了吧，可是这只小妖怎样像是没事人一样呢？
雪颜心中疑惑，师父早已封神，位及玉清天，道法修为极高，那束魂石更是天界之物，具有非凡的约束力，连陆九这样道行不浅的天界神兽都被困了这么多年，那几只老妖更是对这个封印无可奈何，他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竹妖，竟然轻而易举的破除了封印，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雪颜放下了他的手。“但是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顾性命了，要知道，不是每次都能侥幸脱离危险的。”
寒天只是微笑的看着她颔首，并没有回答，雪颜已经忘却了前尘，忘记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在她的眼里，或许寒天只是一只冲动逞强的小竹妖罢了。
雪颜的笑容依旧明媚，眼神依旧清澈，寒天看着她，嘴角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这样真挚的关怀让寒天难以抗拒，让他舍不得告诉雪颜真相。
“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了。”雪颜伸出手，笑靥如花。“认识你很高兴，我叫雪颜，你呢？”
“我……”寒天看着她，神情迷离，那深深的情意在心中翻涌，他缓缓伸出了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的脸上笑容依旧明丽，伸过来的手依旧温暖，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一切都没有变，亦如幼时初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爱雪颜，命运也不能！
寒天怔怔的看着她，眼中泛着隐隐的深情，心中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不舍，他不想告诉她，他叫寒天，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她不共戴天的宿敌，他还想多看看她的微笑，感受着她的温暖。
本以为抹掉了她的记忆之后，再相识就会是诀别，没想到再次相遇，他竟这样舍不得。
“怎么了吗？”雪颜歪着头问道，看着他奇怪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寒天回过神来。“以后见面再告诉你吧。”
他舍不得，舍不得过早的面对雪颜的憎恨，就让他自私一次吧，哪怕就这一次也好。
“那好吧。”雪颜有些失落，神情怅然，想来这茫茫三界，什么时候还能再相遇呢。
“我们会再见面的。”寒天看出了雪颜的心思，神情坚定的告诉她，可是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要拔剑相向了呢，雪颜，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好啊！”雪颜甜甜的笑了，完全不知道命运的大手已经将她与寒天的缘分撕成了两半，她与寒天终究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呢？是不是就要生死相较了？没有人知道。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啊。”雪颜心中还惦记着夭秀娥，封印解除了，姐姐却已经离开了，她会去哪里呢？雪颜很担心。
寒天看着雪颜，她永远都是在为别人的幸福奔忙，从来都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这让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后会有期。”雪颜拱手告辞，转身向飞雪阁的方向而去，寒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雪颜，我该拿你怎么办？”知天意，逆天难，与天地相较，人之渺渺，再见面恐怕就是敌人了，寒天期待那一天，却又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来。
雪颜已经走远了，寒天突然捂住了胸口，嘴里涌上了一丝腥甜，他不想让雪颜担心，所以一直压制着破除束魂石带来的内伤，不让雪颜发现，之前冲破幽都结界所带来的伤害还没有痊愈，现在又添了新伤。
这只是束魂石而已，对寒天来说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却因为之前的伤势未愈，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一切都被刚刚赶过来的叶枫看在了眼里，叶枫攥紧拳头，手心依旧火灼般的疼痛，火琉璃在他体内不安分的燃烧着，灼着他的心口，欲意控制他的心智，让他发狂。
“可惜我与你都不能给她幸福，我们都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叶枫的手中，是刚刚从天界拿来的符咒，可以救雪颜出来的符咒，他一松手，符咒在空中飞舞，消散，无影无踪。
叶枫是私自到人间来的，要尽快赶回天界，束魂石已碎，陆九也挣脱了束缚，恐怕人间就要有一场大劫难了，叶枫轻叹，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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