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进门半天，安堂佑只顾着质询刘鲤，直到现在才有空观察打量屋中陈设。
8楼的房间布局与他租下的七楼完全一样，连布置和软装都风格一致、大同小异，多的，不过是有人日常生活留下的烟火气和……
零散分布在目中所及几乎每个角落的各种安堂佑海报、立牌、还有封面杂志。
惯常地嘴角抽搐，对于房东本人是自己狂热的粉丝这一事实他有了更深刻的确定。
刘鲤见他前后左右扫视的眼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头：
“嘿嘿嘿，都是些不足道的小爱好罢了……”
高小帅对她如此不实的“过谦”只能无奈地撇脸摇头，站起身来去厨房找事情忙活。
安堂佑的眼神则定格在透明茶桌下层格挡放着的那本旧杂志上。
杂志虽然陈旧却保存得很好：
封面上的安堂佑比起如今的他，是完全判若两人的叛逆青涩少年模样，刻意摆出了倔强疏远的表情冷冷瞪向镜头；一位大笑开怀的明艳少女亲密地靠在他的肩头，女孩鼻头微皱、笑颜弯弯，配上姣好身段的那条橙底白水玉的连衣裙，整个人爽朗得就好像盛夏里的一支橘子冰苏打。
照片中的男孩女孩，俨然校园小说里最惯常的的情侣组合，一个反叛孤高一个开朗活泼，乍一看天差地别，细细琢磨却又叫人觉得般配极了。
心神一晃，他险些就被扯进回忆的漩涡。
是房东那兴奋又克制的声音吵吵闹闹闯入耳膜，把安堂佑从乱了的思绪里拉回来。
“嘻嘻嘻，不过说真的，我的藏品在饭圈里排不上一二也至少能数上前五！”
刘鲤爬到茶桌前，伸手拿起那本被安堂佑注视的旧杂志，轻轻挥了挥，得意地眯眼笑：
“看，就连您十几岁时拍的杂志我都费尽心思通过各种渠道求来了！保存状况还不错，不是吗？”
他的视线依旧黏在那张封面上。
随着刘鲤舞动的手势，目不转睛。
于是安堂佑的反应慢了好几拍，才回过神来：
“谢谢你。不看这充满历史感的老杂志，我都快忘记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模样了。”
不晓得为什么，这淡淡的回话刘鲤听在耳中，却找不到半分怀念，反而品出了些酸涩和苦楚的余韵。
安堂佑从来不是计较岁月流逝、害怕老去的那种性格。各种采访谈话里，他都无数次表现出了对时光流转，阅历增加，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和理解也日渐丰富的豁达。
【为什么？】
【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一刻看起来那么悲伤？】
她不解地望向他的眼，想从那双眼睛里亲自确认这奇怪想法的真相。
**
送走安堂佑，关门转身的刘鲤对上的，是杵在自己身后、试图用眼神杀人的高小帅。
“啊哈哈哈，那个……小帅同学，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您是不是？该早点回家给伯母烧洗脚水了呀？”
房主觉得自己这逐客令下得可谓精妙至极。
不料对方却毫不买账，眼里的怒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怕我鹊巢鸠占是不是？”
“租给你所谓的什么爱豆就没关系了吗？”
“你也一把年纪了，男女有别不知道的吗？对方还是那么敏感的身份，孤男寡女的当是好玩儿的？”
“人家有给房租啦……而且干嘛那么老保守，明明是住上下楼却偏要说得好像是非法同居一样……”被训话的人很不服气，低着头碎碎反驳。
高小帅顿了顿。
他拧着眉头，看她全无悔改之意、无可救药的样子，一股热气忽然涌上头来。
他一把抓住了刘鲤家居服的领口，像是拎小鸡似的拽到身侧，接着反身就将她逼到墙边，双手把对方禁锢在自己身体围成的“牢笼”里。
并没有凑近那张昂首望向自己的脸，身体间也刻意保持距离，高小帅接着问：
“那如果是这样呢？”
“不管是不是明星，都改变不了对方是个男人的事实。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骗你去他那里。难道非要等到事情发展到像现在这一步的时候，你才能清醒吗？”
刘鲤定定地望着他。
那张认真又固执的脸看起来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高小帅了。
她长出口气，无奈地笑着，伸手用力推开了泰山压顶式抵在自己正上方的男子：
“好啦！你担心的我都明白了！真是的……谢谢你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小子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爱操心了。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刚刚你说的情况绝对、肯定不会出现。”
“就安堂佑那小身板儿，还想壁咚我？”
“谁非礼谁都指不定呢……”
刘鲤低头理着刚刚被高小帅拽皱的衣领，继续叨逼叨：
“而且，能不能不要这么双标？我爱豆是男人，你就不是啦？”
“我警告你哦，这回就这么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
“下次再对你兄弟我有这样不恰当的举动，小心我断了你的子孙根！”
她抬眼给了高小帅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
穿过半个T市，当他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夜幕已经悄悄笼上整座城。
推开门，高美心一如既往地坐在餐桌旁，边吃晚餐边追她的宫斗剧，见儿子到家，抬了抬眼皮：
“回来啦？”
高小帅有气无力地吭了一声，准备钻回自己的房间，还是不出意料地被唤住：
“下午没在店里呀？”
“嗯。”他点点头，伸手正要推开房门，母亲的声音依旧在身后响起：
“又去小鲤家了？”
“你不是都知道吗？还要问？”
有些恼地抬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高小帅斜倚在房门边，不耐烦地望向电视机前桌边母亲的背影。
“你不也知道我不喜欢你总和她黏在一起？不还是由着性子来？”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冷不淡。
“不是……你对小鲤到底有什么不满？小时候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嘛？还总关照人家要多跟我来往？她做什么得罪你了，现在就这么招你厌？”
终于憋不住心里乱成麻的躁郁，高小帅把心里的疑问和不解都吐了出来。
高美心放下手中的碗筷，转过身去，与儿子四目相对，神色也有些无奈：“不是我讨厌小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妈妈觉得，你们两个不能再这么往来下去了。”
“哈？”高小帅看着她，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到极点。
“哈？你跟我‘哈’？”语速渐渐加快，高美心终于也不再那么淡定，“我倒是要问问，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了，男未婚女未嫁却每天腻在一起算什么？”
不等儿子回答，也像是害怕儿子回答，她不停顿地继续道：
“丑话说在前头，妈妈我是不会同意小鲤嫁进我们家这个门的！”
高小帅噎了一下。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对她方才的那番发言有诸多疑问，却一下子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现在这个家。你要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就快些找个好姑娘，尽早成家，让妈有生之年抱上大孙子，知道了吗？”
“妈妈不是反对你和小鲤做朋友。小鲤是个好孩子，但是再好那也只能当朋友。当务之急是找媳妇，知道吗？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你不能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都浪费在她的身上。”
“等你成了家，有了孩子，自然就明白妈妈的用心良苦了。”
“朋友什么的都是假的，老婆孩子才会陪你一辈子。”
高美心还在苦口婆心，沉默了半天的高小帅终于重新上线：
“既然你说不讨厌小鲤，也认同她是个好孩子，那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她当然不行！”见儿子这么反问自己，高美心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咱孤儿寡母的当然得找个正常的人家结亲！不说攀附高枝，有个什么事儿老丈人那边都能帮衬帮衬的一般家庭就行。可如果是娶刘鲤那样无父无母的丫头，以后就是我病了想有个人帮着照应、带个娃都指望不上！”
“妈……您想的真够远的……”高小帅哭笑不得，“孤儿寡母、无父无母，真要正经追究起门当户对什么的，咱家不比她强到哪里去好么？”
“那能一样吗？你妈我还活着呢！她……”
“行了行了，别说她了！”
高母还想念叨下去，被儿子连声打断。
“你尽管放心，没人要娶那个财迷精进门。您儿子我生得这么一表人才，肚子里更是学富五车，还是从英国喝了洋墨水回来的，自主创业也发展得红红火火，找对象自然瞧不上寻常的姑娘。”
听到这番话，高美心喜形于色，正要拉着高小帅把他的择偶标准问个究竟，好嘱托红娘打听合适的对象，却被接下来的告白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个透心凉。
“妈，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
“其实，儿子我喜欢的是男人来的。”
“一直不敢跟你明说，是怕你接受不了。”
“我这样的情况在国内是找不到幸福了，若不是为了给您老尽孝，其实本都不打算回国的……您也别再费心为我安排什么相亲、浪费人家姑娘的大好时光了。”
走进自己房间，高小帅靠在门后无力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嘤嘤嘤，苍天呀！你不开眼啊！”
房门外，传来高母幽怨延绵的哭嚎声。
他疲劳地扑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禁不住苦笑
——居然终于是听信了那家伙的胡说八道使出了这样的损招……
闭上眼睛，耳边再次回响起那句
“求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出柜吧！真的！人间不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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