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唯我

　　元气宗的后山有一片竹林。

　　与前山的喧闹气氛截然不同，竹林这里十分静谧。

　　或许，这是竹子独有的特质。

　　得元气宗上下悉心照料，又有阳光雨露滋润，这片竹林长得极好。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竹林之中隐藏着一条小路，向远处延伸，在小路的尽头，隐约可见几间屋舍。

　　这几间屋舍都是用竹子搭建的，很多地方还带着没有砍掉的竹叶与枝杈，颇有些不修边幅的随意与洒脱，微风吹拂，竹林掩映之下，更显几分类似孤独的清幽。

　　一名女子轻扣竹门，等待了片刻，没有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竹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一名老者背对着门口盘坐，在他面前设有香案，上面摆着香炉供品，桌案后的竹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人腾云驾雾，衣带飘飘，画意缥缈，日月星辰，仿佛伸手可摘

　　画中的仙人被云气遮挡，掩去了真容，衣袂飘摆之间，仿佛有一股真意透画而出，汹涌澎湃，动人心魄

　　女子凝视着这幅画，体内的真元不知不觉与之共鸣，振荡，衣衫猎猎作响，好像真的要青云直上，乘风而去。

　　隐隐约约之间，有道家歌诀在耳边吟唱。

　　“唯我道心清似水，任他世事冷如冰”

　　白霜桦身子一震，双目隐去神采，恢复清明。

　　“师父”

　　“霜桦，你要时刻谨记，坚守本心，不要被外物所迷惑。”老者伸手，指着那幅画右下角的两行字说道：“不要被这浮云遮蔽双眼，你要学会自己看破虚妄。”

　　白霜桦看向那两行字，正是那一句：唯我道心清似水，任他世事冷如冰

　　她心头一震，微微低头，道：“是，弟子道心不坚，深感羞愧，每次凝视这幅仙图，都不由自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罢了。你修行尚浅，难以自持，也在情理之中”老者摆了摆手，接着话锋一转，道：“事情都准备好了”

　　“是，那位赵师兄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了，你去吧。”老者吩咐。

　　“是。”

　　白霜桦应了一声，便退出竹屋，关门之前，忽然听见老者叹息了一声，道：“记住，只许败不许胜”

　　或许是竹林里的寒气有些重，白霜桦开始觉得冷。

　　“师父，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白霜桦的脑海中闪过，然后消失不见，却像一道闪电照亮心海。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沉吟了半晌，问道：“你可知为何赵大刀自艺成下山以来，一路挑战，却至今未尝一败”

　　白霜桦想了想，道：“想来应该是那位任前辈教徒有方，赵师兄勤奋刻苦、天赋卓绝”

　　“狗屁”

　　老者忽然大怒，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气势汹汹的骂道：“任九重就是一个混蛋无赖王八蛋”

　　白霜桦吓了一跳，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生气发怒，甚至失态到如此地步。

　　竹屋之内，灵力激荡。

　　白霜桦在门口并未受到影响，然而竹林之中却忽起一阵狂风，落叶纷飞，整片竹林哗哗作响。

　　老者盯着挂在竹墙上的那幅仙图，深深的喘息，经年往事，似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任岁月流转，伤痕积淀，慢慢成茧。

　　只是那伤口太深，迟迟不能化蝶。

　　前山。

　　君行与那青年一见如故，互道了姓名，知道对方是五柳道观的弟子，名叫柳朝宗，此番前来，一是为了一睹赵大刀的无敌风采，二是为了挑战元气宗门下弟子，切磋技艺，互相印证。

　　“三嘛，自然是为了交些朋友”

　　“啊柳大哥也是来挑战的”君行讶道。

　　“当然。其实不只是我，这里的许多人都是来挑战的。”不等君行发问，柳朝宗继续说道：“像玄门大试那样的盛会轮不到我们参加，但各门派之间会定期开启山门，迎接挑战，少则天，多则十天半月也是有的，借此激励门下弟子，同时也减少些麻烦，也算是无奈之举吧”

　　“呃，柳大哥，我越听越迷糊了，你们和赵大刀一起挑战元气宗”君行疑惑道。

　　柳朝宗笑笑，并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赵大刀效仿他师父，重走任前辈曾经走过的路，一路挑战，至今却未尝一败，你可知其中原委”

　　君行摇了摇头，正想说不知道，却见柳朝宗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想了想，便猜测道：“大概是嗯，我听说有一种人可以碾压相同境界的对手，号称同境无敌，应该就是赵大刀这种人吧”

　　“赵大刀挑战的都是境界比他高的对手”柳朝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跟任前辈一样，连挑战的顺序都差不多，最大的差别就是赵大刀一直在赢，而任前辈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屡战”

　　“”君行后退了几步，道：“柳大哥，你这么说话容易挨打”

　　柳朝宗：“”

　　“咳”柳朝宗有些尴尬，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便接着说道：“不管怎样，我所说的也是事实嘛”

　　“事实就是赵大刀比他师父任那个任前辈更厉害”

　　“不是。”柳朝宗简单明了的说道：“因为任前辈之前恶名太甚，导致现在没有哪个门派敢赢赵大刀了。”

　　“没这么严重吧，只是修行者之间切磋一下而已，有什么不敢赢的，难道赵大刀打输了，他师父还能跑来给他报仇不成”君行不解之余，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些人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柳朝宗神色严峻，深深的看了君行一眼，凑到近前，低声道：“少年，你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关键若是赵大刀打赢了，他自会离去，继续挑战其他门派，可若是输了，他就会像曾经的任九重一样，一直挑战，直到打赢为止，被他挑战的门派相当于做了免费的磨刀石，而且又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是任前辈唯一的弟子。可是世间已经有了一个任九重，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愿意看到赵大刀变成另一个任九重”

　　“啊”君行恍然大悟，“原来”

　　“赵大刀的目的很明显，无非就是想用同样的方法，印证他师父的道，成为第二个任九重嘿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只可惜，那些曾经打败过任九重，后来又被任九重打败过的各派掌门、长老，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所以，无论对手是谁，赵大刀都不会输。因为结局早就注定”君行接道。

　　“没错。”柳朝宗道：“但既然赵大刀递了拜帖，人家总要卖他师父一个面子，比试的时候随便耍上几招，然后找个理由认输就是了。啊我想想”

　　“怎么了”君行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哈哈，上次我们五柳道观出战的齐师兄是因为踩到了香蕉皮，不慎摔倒，一招惜败”

　　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让柳朝宗忍俊不禁。

　　君行：“输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你不懂”柳朝宗忽的正色道：“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是输了一场比斗，但对于各门派的师长来说，在与任前辈之间那场无形的博弈却是赢了”

　　君行忽然间觉得

　　你们这些修行者真会玩。

　　“至于我们这些人的挑战，也是因为任九重任前辈”柳朝宗继续说道。

　　自从修行者的世界里出了一个任九重，很多修行者有事没事就跑去挑战山门，一开始各门各派都还认真应对，可是后来

　　挑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

　　这些中小型的修行门派又不可能真的完全与世隔绝闭门修炼，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定时开放山门，迎接挑战，其余时间一概不予理会。

　　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竟然是这样”君行心想，为这还真是应了那一句“世上本没有路”的话，但到底是入世修行还是避世修炼，自己的路在哪里，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是一个问题。

　　“对了，柳大哥，你说的那个挑战，有什么要求吗，还是谁都可以参加的”君行问道。

　　“没什么要求，当然是”柳朝宗稍微怔了一下，随即醒悟，脸上换了一副揶揄的笑容，道：“哈哈，林兄弟，难道你也动了心思”

　　“嘿嘿”君行尬笑着挠头。

　　“其实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来这里的人大都和你我一样，只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柳朝宗说话的时候似乎颇为感慨。

　　事实就是如此，人心都是复杂的，大家都不看好赵大刀，一致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无论他如何挑战，都绝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任九重。

　　可是在场的每个人又都心存幻想，包括君行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梦想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个任九重。

　　这是修行者在很多情况下都会出现了一种特别的状态，叫作

　　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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