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告别
青州城繁华喧嚣，人来人往，与天剑宫石屋的静谧截然相反，仿佛是来到了另一片世界。
君行悄然回望，青衣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似乎真的可以上天入地，随心所欲，畅游天下，来去无踪，若是被凡夫俗子见到，多半便以为得道成仙。
分别之时，只说了一句再见。
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有一种思念，从分别那一刻开始。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只是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陪伴着他的，只是一只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小虎。
街上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人可以跟他说话。
有时候，孤独只是一种心情，和身边站着谁、身处何地都无关。
转过街角，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却同样孤单的身影，那个似乎永远懒得洗脸的冷漠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靠着墙壁，他长久的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目光呆滞，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除了冷漠和呆滞，还有几分心死。
君行想了想，走到近前，低声道：“小猴子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听见了“小猴子”三个字，冷漠男子忽的一动，他转过头，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君行，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说道：“他死了……”
君行不知道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悲悯或者同情似乎都是的不该有的情绪，然而他终究无法像冷漠男子当初对他所说的那样，还给他一句：“机缘巧合，弱肉强食，这就是命运！”
那样似乎太过残忍。
他的心，还是不够狠。
出了青州城，君行在城外荒地一处低矮的土坡前静立了很久，然后他大步离去，转向黑鱼集。
他暗暗下定决心，余生就在黑鱼集里，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然而此时他不过十四岁，原本是年少轻狂，不可一世的年纪。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了黑鱼集。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即便隔着很远，君行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灼热之意。
这场火来得很突然，烧的也很彻底。
如同岁月侵蚀过往，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回忆全部消逝，焚烧过后，不留一丝痕迹。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泪落如雨。
一个曾经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这天下虽大，却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
从火海之中侥幸逃生的人互相搀扶着，开始向其他地方转移。
有一群人经过君行身边，一名打着赤膊，架着一名受伤同伴的壮硕汉子看了他一眼，没走几步，忽然身子一震，转身盯着他的背影。
“大哥，怎么了？”附近几人立即察觉到异样，神色微变，纷纷后退了几步。
那壮汉盯着君行，目光炯炯，沉声道：“那少年……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什么少年？”一个被浓烟熏黑了大半张脸的男子狐疑的看向君行，有些迷惑，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怎么了？”
“他还活着！”壮汉又重复了一遍，几步走到君行身边，伸手便要去拍他的肩膀。
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现出凝重的神色，同时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
“大哥！你醒一醒！”
一人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壮汉似乎猛然间惊醒，一只手停在半空，距离君行不过半尺，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拍下去。
君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身看着这名壮汉，又看了看分散在四周，隐隐呈包围之势的一群人，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么？”
“果然是你！”壮汉面有惊容，收回想要拍君行肩膀的那只手，想了想，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张褶皱的不成样子的纸张，因为保存不当，已经看不出那张纸原本的颜色。
他将这张纸递给君行，颤声道：“这方法……这方法真的有用？你找到狼毒花了？身上的毒都解了？”
这名壮汉自然就是黑鱼集铁匠铺里打铁的那名大汉，只是他此时看上去颇有些狼狈，面容憔悴，不复之前沉稳如山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未等君行回答，便有一人走上前来，仔细打量君行，道：“竟然……竟然真的……小兄弟，你、你的毒解了？”
“什么？！”
“真的是那少年？”
“他还活着？”
周围的那些人都无比诧异，各自收起刀剑，一同围了上来。
那名打铁的大汉摆了摆手，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君行，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中的毒……确实解了。”君行神色有些古怪，盯着大汉手里的那张纸，不知该如怎么解释。
他所中之毒确实解了，用的却不是那上面所描述的那种方法。
“唉！这就是命！”大汉忽的长叹了一声，攥紧了那张贴身收藏，被汗水浸润了许多遍的纸，望向火海肆虐的黑鱼集，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沧桑。
旁边几人纷纷摇头叹息，心中都有怅然之意。
一人开口道：“原本我们已经寻到了一株，只可惜被人抢先买走了，再找已经来不及……”
君行闻言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伸手入怀，摸到了那个盛放着狼毒花的木盒，心中又想起了青衣少女。
抢先买走那株狼毒花的人，会是她吗？
沉默了半晌，打铁的大汉挥了挥手，招呼身边的这些人一同离去。
黑鱼集前方数丈之遥，有一条河，宽几十丈，水流平缓，自西而来，向东而去。
河水中盛产一种黑鱼，味道鲜美，盛名远播，黑鱼集也是因此得名。
只是黑鱼集临河而建，即便起火，也能很快扑灭，绝不至于烧成现在这个样子。
君行望着那熊熊大火，心中疑惑，不由得大声问到：“黑鱼集怎么会着火？”
已经渐渐走远的大汉身形又是一震，他回头，看向黑鱼集的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后便化作古井无波，像是抛却了所有留恋，斩断了一切过往。
“是我放的火。”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仿佛他的心也坚如铁石。
君行却是惊骇莫名，甚至突然间觉得有些冷。
“为什么？黑鱼集……”
一阵大风忽起，带动滚滚尘沙，呼啸而过，君行的话被淹没在漫天风沙里，只听见一个苦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穿越风沙而来：“没有黑鱼集了……”
后面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却被风声掩盖，听不清了。
大火烧了一整天。
君行就站在那里看了一整天，像是告别。
黑鱼集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片焦土，有几处耐燃的木材上还跳动着微弱的火苗，始终固执的不肯熄灭。
他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有异啸声响起。
几道流光划过，三名修行者御剑而来，落在已是一片废墟的黑鱼集，三人挥手间，一阵强横的灵力波动在焦土之中肆虐，像是要把这里再次摧毁一遍。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君行正疑惑间，又有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仿佛脚踏虚空一般，无声无息。
这是一名身穿灰布僧袍的年轻僧人，他走路时，每一步都仿佛契合在特定的声音里。
风吹，叶动，鸟叫，虫鸣。
行走间似乎与周围的环境容为一体，与这一方天地共同呼吸。
他经过君行身边时，特意看了小虎两眼，脸上现出几分异色，随即继续向前，走到那片正在被摧残的焦土附近，也不顾满地的污秽，直接盘膝而坐，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却是一卷经文，展开铺在地上，然后双手合什，闭上眼睛，开始诵念经文。
先前那三名修行者早就发现了这名僧人，见他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任由自身灵力继续在这片焦土之中横冲直撞。
漫天灰尘飘飞，却没有一点落在这三人身上，反倒是落了那名僧人满身满脸，可是他却似乎毫无察觉。
君行退后，站得远些，避开那些灰尘。
不知为什么，那名僧人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似有深意。
天色渐暗。
那三名修行者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些砖瓦铁器以及损毁的刀剑之类被激荡的灵力震得四处翻飞，丁当作响。
君行盯着那名古怪僧人看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暗想难道他竟然是在做法事，超度亡魂？
一念及此，不由得心生敬意。
看他的气度，说不定是哪里来的得道高僧，只是看起来太过年轻，岁月尚未在他的脸上刻下任何痕迹。
片刻后，那三名修行者各自祭出飞剑，飘身而起，化作三道流光迅速远去。
夜色降临，已经化作废墟的黑鱼集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不远处的幽幽水声时时响起。
君行也没什么心情，胡乱吃了些东西，靠在一棵树上想着心事。
回不去或许意味着新的开始。
无处可去也可以是处处可去。
他并非是迂腐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必执着于黑鱼集，待天明，收拾心情，振奋精神，天下间到处可去。
今天告别了过去，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
ps:小说还在写，大纲还没写完，所以更新会很慢，以后会尽量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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