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将离一
立冬前后宫中又肃穆了几分,侍女太监战战兢兢,匆匆忙忙穿梭在宫中四处。
朱红的宫门被风一吹轻轻吱呀一声,年长的老嬷嬷看透了生死,悄悄叹了口气。
门外翘首的同伴摇摇头,与身旁的好友咬耳朵。
“死了吗?”
“死了。”
“真可怜。”
“谁不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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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那位最位高权重的莲贵妃从行宫回来了,她性子极娇,脾气也古怪的很,帝王宠爱非常,专门为她在宫外修了一座行宫,贵妃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行宫小住一段时间。
奢侈的凤辇浩浩荡荡的过道,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莲贵妃从不掩饰她想将皇后拉下马的野心。
将离提着皇后的食盒跪在一个小角落里,麻木的盯着一宫女绣花的鞋子瞧的出神。
总有一道说不明道不清的眼神仿佛透过凤辇的帘幔细细打量着她。
宫中皆知,莲贵妃与皇后素来不和——皇后与帝王是少年夫妻,年轻时候也恩爱非常,而莲贵妃是怀帝四年进宫的,一进宫便是贵妃,莲字还是她自己钟意的,直到三年前皇后闭宫,莲贵妃就已经是后宫第一人了。
正闷闷想着,凤辇停在她面前。
“这不是将离姑姑吗。”老太监在她头顶上阴阳怪气。一张白兮兮的脂粉脸,又细又长的眉头一挑,一旁的小太监心领神会,故作一个踉跄,一脚踢翻了将离的食盒。
“将离姑姑真不好意思,这地吧有点滑。”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脚下却是麻溜的很,“一不小心”又踩扁几个精致漂亮的糕点。
将离惶恐的垂下脑袋。
“皇后可还好?”
耳边传来莲贵妃慵懒的声音。
“娘娘凤体安康。”
莲贵妃那双美丽的凤眸轻轻一挑,矜娇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到将离脸上。
良久,她扶了扶头顶的簪子,雅致的一抹青下露出一截雪玉般的白,莲贵妃素来爱青衣,今日穿的也是件素淡的青,头上的饰品还没她那几个宫女多,只一根极简的银簪子,偏生指甲上又古怪的涂着最艳的丹蔻。
“将离?”上头的声音淡淡的,听着极其漫不经心。
将离木木点点头,半天没闷出个屁来——瞧着比之前又蠢了一点。
莲贵妃嘴角一勾,浅浅的梨窝笑起来煞是好看:“罢了,看她过的不好,本宫也不与你计较。”
将离老实的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闷声不发。
“呵。”上头传来一阵轻笑,莲贵妃笑得花枝招展,那红艳艳的丹蔻衬的肤色雪白,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笑,这位娘娘的心思,一向号称是宫里最古怪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将离也不敢揣测莲贵妃的心思。
“她过的不好,本宫就放心了。”说着,头顶的声音渐渐飘远。
将离在众个宫女太监含蓄的怜悯神色中木讷的拎起食盒,他们绕过她,暗自拉远了距离,只是她全都视若无睹,莲贵妃的小太监还没走远,似笑非笑的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隐隐是啐了口唾沫——和他主子一样嚣张。
将离已经习惯了,呆呆的目光落到食盒上,心里怪可惜的。
人像个木头,直到冷风咻咻的灌进衣襟里,她才后知后觉打了个寒颤,突然瞥见一抹青色的衣角从她面前飞起,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快活的像只蝴蝶一样飞走了。
她痴痴的望着,企图追寻那抹青衣的身影。有人从她身旁走过,瞧着她痴痴傻傻的模样,轻哼了声,暗道和她主子一样是个疯子。
将离视若无睹,她入宫的第十年,早已腐朽在高墙深宫里。
唔,她好像还得去一次御膳房来着。将离如是想着,只恨不得快马加鞭飞到莲宫,免得皇后娘娘生气。
皇后病了,很严重的病,太医也治不好。
她推开宫门,咯吱一声,落入成片的黑暗,腐朽的气味丝丝缕缕扣在人鼻尖涌动,陈年的气味也跟着接踵而至。
那道精致的屏风里,拉开了红色的软烟罗帐,拖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缓缓一勾,与红色交织,诡谜的令人心头一窒。
封印的窗棂不曾透过一点光进来,周遭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清,将离也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压的整个人沉甸甸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床榻。
她低低唤了一声“娘娘,该用膳了”,那帐子的身影似乎翻了个身。
“你是谁?”
微微沙哑的声音顿了顿。
“奴是将离。”
“是将离啊……”她的语气道不明说不清。
“你过来为本宫梳妆。”
“是。”将离温顺的应了一声,垂眉上前,轻轻掀开帐子,她就跪坐在那里,一如当年见过的高贵。
皇后的长发已经有些枯槁,软塌塌的贴在身后,她用梳子轻轻的梳显然梳不动,只得用了点力气,就从鬓角刮下一层细小的皮,从她脸边翻来,脖子那处开始渐渐烂掉。
“将离,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是。”将离温顺的应了一声,垂眉上前,一双瘦到脱相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骨头居多,早已不见当年精心养护的光彩。
那手冰冷的,布满了丝丝凉意,将离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皇后的五指捏在她两颊,干瘪又粗糙,力气却大的惊人,捏的她五官近乎扭曲,也疼得她直冒冷汗。
指尖嵌进两颊的肉里,有种近乎可怕的想要将她的脸皮给撕下来的执拗!
将离不敢抬头,脸上火辣辣的,温温热热的血珠子咕噜咕噜冒出来,汗是咸的,烧的脸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双干瘪的手像条蛇一样在她脸上爬,她心里惊惧交加,如坠冰窖,她怕她举起机器从她头上砸下,也怕t手握碎片,取她性命。
但好在手沾上血,似惊慌又似是惧怕,手一紧,猛地缩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口中喃喃着些什么,将离听不清,她额上直冒冷汗,耳朵已是嗡嗡作响。
“你下去吧。”良久,皇后幽幽的叹了声,那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庆幸。
“是。”
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那股恶心的腐臭在鼻尖涌动,又几近本能遵循谨言慎行,行礼退到门边,身体不禁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的落在烟帐中一眼,又悄然退出门。
——将离守着皇后十年。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皇宫真可怕。
十年之前,皇后唐莲还是帝王结发妻。
第一年里,她是天下女子羡慕的皇后,概因其喜莲,帝王便修建了一座莲花池。
第五个年头,唐家谋反伏诛,人们觉得皇后也该倒了,帝王却任让其掌凤印。
第七个年头,宫里有了莲贵妃,莲字,取得微妙,似乎是从那一道圣旨开始,人们天然就学会了捧高踩低。
她是帝王亲自带进宫的,一入宫便是贵妃,莲贵妃的封号是她讨来的,帝王允了,皇后疯了。
同一年,帝王派人填了莲池,在上面种上了牡丹,据说唯有百花之王真绝色的牡丹才配的上贵妃娘娘的天姿国色。
国色真不真不知道,宫人倒是想的挺美的。将离远远看过几眼,与皇后长的有几分相似,总是一身青衣,仙气飘飘,翩翩一只蝴蝶。
所有人也觉得莲贵妃能踩下皇后的,直到现在,皇后还是皇后,贵妃的荣宠也一日盛过一日。
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子罗列天地,从天洒下,任其挣扎也逃不出手掌心。
帝王的心思可如何能猜?
正出神,“咯吱”一声,大门虚虚掩掩。
角落里站了一个人,半个身子被阴影遮挡,青色的裙摆风扬,明明无风,飘渺的虚幻,像是贵妃常穿的那身青衣。
将离嗤笑,虽然帝王宠爱贵妃,却也不会看上随便穿一身青衣就能学贵妃神韵的女子。
她厉声呵斥,“你是谁?这是皇后寝宫,谁让你来的!”
那女子朝她招手。
将离眉头一皱,宫里不乏这些暗地里想着勾引帝王的宫人,往御花园一撞,就能撞个百花齐放春满园,也有另辟蹊径的。
不过往皇后寝宫撞,以为这种另类的方式就能吸引但帝王注意了吗?笑话!
正欲呵斥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青衣姑娘身形一闪,露出小半张脸,随即跑的飞快。
将离有些诧异,好似听见自己心里咔嚓一声,浑身一轻,看着那张似乎和皇后有些相似的脸心里愈发堵的令人生气,转头一想,闷声不发的追上前,追到一片残破的宫墙外,那身形一闪,不见踪影。
她倚着冰冷的宫墙喘着粗气。
呜呜~
风刮过,四周传来风呜呜声,将离打了一个哆嗦,被风吹的身体发凉,待她看清四周,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追到了冷宫!
——莫非那人是个冷宫里的人?
——应该不是?
——什么时候宫里多了这号人?
将离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觉得一股恶意直蹿进身体里,再望向冷宫,整个人都感觉不妙了。
冷宫里的女人十有八九是疯子。
另外的一二,难得闹鬼。
宫里有个传闻,每到深夜,冷宫里就传来似是而非的挽歌调。
惨败的宫墙,破败、肮脏,屋子里更甚,一年四季阳光被挡住了照不进去,不干净的东西聚的多了,总有人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哼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像是哭又像是在笑,直教人头皮发麻,而院子里的老木枯朽,被风一吹,张牙舞爪着,会“呜呜”的哭。
深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闹鬼,她冷的缩了缩脖子,缓缓升起一丝不安,躁的她静不下心来。
她来回磨蹭,踱步走着,走到了一座堪堪完整的大门前,这座宫殿比其它的那些要好看许多。
许是心里作祟,那风声呜呜的,将离也觉得手脚冰凉。
心里默念了不下十遍阿弥陀佛。
却隐隐约约听见门里传来一阵听不清楚是什么的调子,甚是耳熟。
听不清楚,她凑到门缝边,听得入神,恍然不知身后有只青白的手正在靠近。
直到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她诧异的、不解的,好似做梦一般的看着自己的手,掐住了她自己的脖子,猛然张开嘴,喉咙里嚯嚯的响,像条跳出池塘的鱼。
呼吸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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