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七 .
天色昏暗, 整座城都陷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苏惜惜推开门,看着坐在房内的两人。
“禁制已经除去了, ”苏惜惜轻声道,“很艰难。”
苏雪禅抬起头:“怎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 它好像是有生命的样子……”苏惜惜沉吟着, “对我来说,任何咒术都是有中心的, 有了这个中心, 术师才能用灵力沿着那个点编制下去……但是这个, 我很难看清它的中心。”
“它在伯容屿的血肉里钻来钻去, 一遇到外来的力量就往里躲,后来我费了点力气,只能先钉住它的‘尾巴’再从头解决。”苏惜惜低下头,“说实话,很费力, 如果神人套给妖族的都是这种禁制, 我……可能我也做不到……”
苏纤纤摸摸她的头发:“别灰心, 你已经很棒了。”
苏雪禅写完最后一笔, 叠起信纸, 说:“前几日奔波繁忙, 都没有时间给家里写信, 说不定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个该怎么解决。”
苏纤纤眼睛一亮:“家里还好吗?族人怎么样了, 都还平安吧?”
苏雪禅隐瞒了双亲被困青丘的事情, 只是微笑道:“都无碍, 不用担心。”
苏惜惜幽幽道:“哥哥,你有心事。”
苏雪禅意外抬头:“哥哥能有什么心事?”
苏纤纤虽然不像苏惜惜那样心细如发,但也能从苏雪禅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端倪来,她挑亮烛火:“哥哥还说?从空桑中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想问了。”
“你瞒了我们很多事吧,不光是族里的事情,你说的黎渊又是谁,是那位应龙神吗?”
苏惜惜的目光清澈雪亮:“而且,哥哥的剑锋虽然还像以前那样犀利,可其中蕴含的灵光却干涸涣散……哥哥你修为倒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就连一个地动都能让你站立不稳,你究竟怎么了?”
她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命,一个比一个能切中要害,苏雪禅捏着笔杆,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才离开我们几个月,可再见到时,我们已经觉得你好陌生了……”苏纤纤面色忧虑,“有什么事是不能给我们说的吗?”
说什么,怎么说?
说她们的哥哥是转世的菩提树,在千年前受过龙血浇灌,因此今生就对黎渊一见钟情,无可救药地纠缠上了他?还是说她们的哥哥放尽心血,以男子之身孕育龙胎,还被前世的伴侣深恶痛绝,穿胸一刀?
妹妹的敏锐令苏雪禅只想苦笑,他轻道:“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总有一天,你们……”
“不要再拿我们当小孩子了!”苏纤纤厉声道,“我们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很怕你出事啊!”
“哥哥,算我们求求你了,”苏惜惜眼中闪动泪光,“不要让我们担心好吗……”
苏雪禅沉默不语,眉间带着一抹隐忍的温柔,正当房内气氛凝滞时,他手中信笺却忽然闪动亮光。
苏斓姬很快就给他回了信。
苏纤纤深吸一口气,见兄长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下不了狠心逼迫他说出实情,只得打圆场道:“先看看阿娘怎么说吧。”
苏雪禅松了口气,低头打开信笺。
“凡禁制铭文,皆是沟通天地精炁,以内力编纂轨迹达成其目的,其中必有首尾相连,关窍薄弱之处……”苏雪禅缓缓念道,“……观此禁制,乃是仿照游蛇所作,一举一动皆有精魂……”
苏惜惜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按照苏斓姬所说,伯容屿身体上的咒术铭文是仿照毒蛇所创造的,因此它的某些习性也与真正的蛇别无一二,会躲避外界危险,也会感应到靠近的活人,将此咒以注入毒液的方式传染开来。虽然精妙,但在抓住关键后,便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七寸,”苏纤纤笑道,“越是接近真实,弱点也就越明显,对吗?”
苏惜惜皱眉:“我没想到,居然还能从这里下手!”
她双目放光,在屋子里团团转,“是了,七寸……我还一直在想,要如何从头到尾将它解开,还不能伤到它寄宿的主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
“可是,方法是找到了,我们该如何告诉那些已经被神人控制的妖族呢?”她忽然停了下来,“我们没办法传音到整个洪荒啊。”
苏雪禅道:“这倒不用太过担心,洪荒之大,神异怪兽无数,他们总会有保命的手段,不会甘愿受神人宰割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从这里出去……”他低下头,看着掌中玉珏,下定决心道,“再找方法前往钟山。”
在这个烈日炎炎的夏季,无数飞禽走兽,妖魅精怪或是逃离他们世代为生的家乡,或是在无谓的抵抗中化作血与火的灰烬,或是被迫套上绳索,在心口植入毒蛇盘旋的印记,失去自由和尊严,沦为神人可以肆意喝骂羞辱的奴仆。炽热夏风混合着万千生灵怒吼哀嚎的血腥飞掠过洪荒大地,城池灭亡,村落摧毁,有备而来的神人大军浩浩荡荡,将战火燃遍八荒**,但九天之上的仙人却于此时不得不接连陷入漫长沉睡的严冬,在小五衰中耗尽所有心神。
蚩尤的战鼓响彻中原,郁葱青山埋进千里白骨,沃土浩野流淌万里嚎哭,赤色不祥的日月一同高悬苍穹,焦土横贯东西,牵连南北,滚滚而来的烽烟和鲜血吞没了昔日湛蓝的天空。在不尽的死亡与灾难中,烛龙愈发暴戾的咆哮震荡世界,声声不休。
而面对已经到来的战乱,凤凰盘桓于扶桑梧桐,对天下羽族发出朝圣的号令;玉山陆吾卸下腰间兵符,率领昆仑恪守万年的金甲护卫离开西王母的宫殿;曾经沉睡在时光深处的凶兽古神也尽皆睁开双眼,凝视着妖族千年后的动荡浩劫。
黎渊从云端遥望大地上纷纷燃起,直冲云霄的黑烟,双目中隐隐闪过痛苦。
白释犹豫道:“龙君……”
“西王母曾经提醒过我,她说我的目光看得太远,未曾注意脚下,”他声音嘶哑,“她是对的。”
“我太骄傲了,我只看见蚩尤,却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风伯雨师,还有逐渐被怨气浸染的钟山烛龙。”
白释道:“龙君,这不是您的错,就是圣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您不用把所有都担在自己身上。”
黎渊喃喃道:“这是他生长的的地方,这世界亦有他存在过的痕迹……我不能让他们毁了这里。”
说着,他冲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他已经很疲惫了,疼痛和幻觉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的神经,就连一个眨眼的瞬间,都能让他的眼皮前迸出连片金星。看到那个手势,身后四部统领立即停下脚步,让号角传遍其下海面。
“传我的口谕,”他冷声道,“虬龙部和螭龙部分散两岸追击神人军队,其余随我继续前进!”
两部统领躬身一礼,号角悠长轰鸣,只见下方井然有序地分出两片白浪,随着领头前锋向东西两岸飞速掠去,大浪滔天间,隐隐现出数不尽的狰狞趾爪,雪亮獠牙。
神人营中,纹华看着传令玉简,面上闪过大喜之色。
“好!”他重重一拍桌案,“厌火国的军队已经提前完成任务,现在就向这边支援过来了!”
他率领的大军乃是几**队汇成,其中又以不死国为尊。只是眼下中曲城墙固若金汤,攻城的投石机又在先前损坏,就是每日出兵叫阵辱骂,对方也只缩在里面无动于衷,对纹华这样莽撞暴躁的性子而言,简直就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直让他全身上下都不痛快。
厌火国的军队统领道:“想必就是我国中的二王子殿下了!殿下平日行事就是雷厉风行,打起仗来亦不含糊,有了殿下相助,中曲城的城墙再怎么厚,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纹华向来讨厌有人抢他的功劳,此时一听厌火国统领直言不讳,心中的喜悦就不由垮下去一半,又听得他盛赞厌火国二王子的本事如何如何大,另一半欢喜就也化成了不屑的惫懒,当下只是恹恹道:“是吗?那我就在此恭候贵国殿下早日赏光了。”
厌火国谋士见状不妙,急忙上前补救道:“殿下先莫要为战事忧心,小人已经叫人整理出了一个女眷专用的营帐,就等殿下带人过去享用了!”
“嗯?”纹华疑惑,“什么女眷?”
谋士“唉哟”了一声,凑到纹华耳边:“殿下那天不是说,要有一对白狐双生子……”
纹华恍然大悟:“有心了,有心了!”
谋士笑嘻嘻道:“小人就在这里恭祝殿下早生贵子了!”
纹华被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先前的些许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见左右无事,急忙就要随人出去探看一番。
厌火国谋士拉过统领,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了让你小心点说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纹华殿下的脾气?要是殿下来了,他们一山不容二虎又该怎么办?!”
“殿下不会的,”统领道,“除了杀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有其它乐趣?殿下是不可能做那种争权夺利的事的。”
与此同时,距中曲城不到千里的村落内正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尖叫声,哭喊声,惨呼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倒塌的屋舍和烧焦的房梁,无数被火烤成焦炭,化成原型的妖族还在痛苦呻|吟,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吊着一口气,鲜血沿着砖石缝隙弥漫开来,周遭皆是喷溅的赤色。
厌火国士兵将一串妖族幼童用绳子粗暴地栓成一串,其余士兵则押着他们的不停挣扎大哭的双亲。这些孩子都还未完全变出人身,有的长着兽耳,有的指甲尖锐,有的皮肤上还带着兽纹,此时全部被粗绳一个挨一个地绑在一处,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坐在马上的神人看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柄长槊,他一抬手指,神人士兵立即一脚踹在那些孩子身上,让他们快点跑,受了惊吓的幼童不知所措,唯有本能地哭着跑向他们的父母。
身披甲衣的厌火国神人轻笑一声,手中长槊如雷,轰然一下贯穿过来,竟然在那些孩子即将踉跄扑向父母的瞬间,将他们一串掼死在了地上!
长槊打着旋戳刺过幼童稚嫩的身躯,连穿数个还丝毫不减势头,最终狠狠钉在一堵破败土墙上,发出沉重巨响!
妖族父母撕心裂肺地哭嚎惨叫起来,为首神人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在转眼看着满地鲜血的时候,眼神里才流露出几分近乎于快乐的神色。
“我累了,不想自己动手了。”他轻声道,“一个不留,完了就立即前往中曲城吧。”
(https://www.uuubqg.cc/86_86909/480131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