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番外

　　（一）
　　宁雨泽八岁那年,  家里换了新的保姆。
　　宁雨泽对此没什么意见。
　　反正那些保姆都是一个样，他心里这么想着。

　　陈姨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
　　“少爷这性子，怎么越来越沉默了。”

　　宁雨泽有点渴,  下楼倒水喝，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原本坐在凳子上吃雪糕，看到他过来突然变得拘谨起来。
　　“少爷。”
　　那副小鹌鹑的模样,  很想让人欺负一下。
　　他突然起了坏心。
　　他叉着腰，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你为什么吃我的雪糕。”
　　想象中女孩被吓哭的样子并没有出现，女孩看雪糕有些化了，赶紧舔了两下。
　　“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雪糕,  就在你家出门右拐那个小卖部买的,  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  我妈妈说等她有工资了就给我买，还会带我去看爸爸。”

　　宁雨泽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笑脸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从记事开始，就很少见到父亲,  印象里母亲总是满是期盼地守着门口，期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父亲每次来母亲都很开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但那个男人总是一脸的不耐烦,  每次没说两句就走了。
　　父亲不喜欢他。这是宁雨泽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他并不在意，他还有母亲，很疼他的母亲。
　　终于,  他们离婚了,  他反倒是松了口气。只是那场失败的婚姻耗光了他母亲所有的精气，她一步步地走向了枯萎。

　　“你在想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
　　女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脸的好奇。
　　“不用你管！”
　　宁雨泽推了一把小女孩,  转身跑上了楼。
　　身后传来女孩吃痛的声音，他也没有理会。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宁雨泽已经知道那个女孩子叫秦阳，是新来保姆的女儿，会跟她妈妈一起留在这里。

　　佣人不跟他一起吃饭，他母亲又长期卧床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
　　他吃过饭路过厨房，看到秦阳坐在小板凳上，秦母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她给秦母看手上的伤口，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秦母却是一脸的心疼，在伤口上吹了又吹，嘴里还说着“痛痛飞走了”。
　　他突然有些嫉妒。

　　陈姨发现最近宁雨泽性子有些变了，不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而是喜欢带着秦阳四处玩闹。
　　陈姨对此也很是欣慰，果然小孩子还是得有玩伴啊。

　　宁雨泽却很是挫败。
　　他的“把秦阳弄哭”计划一直都不成功。
　　这个女孩子不怕癞□□，不怕虫子，到底怕什么啊！

　　两人玩着玩着，倒真的成了好朋友。正值暑假，宁雨泽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有了朋友，自然带着她胡天胡地玩了起来。

　　两人趁几个大人都不注意，偷偷跑出了家，宁宅附近有块荒地，两人就去了那里。
　　正好有个池塘，两人就捡了石头比谁扔得远。

　　扔着扔着，宁雨泽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池塘不深，但对于宁雨泽而言，也足以没过他的头顶。

　　宁雨泽试着爬出来，但都失败了，还好脚下有些水草，踩在上面踮着脚，不至于沉下去。
　　水草很滑，他只好紧紧地抓着岸边。

　　秦阳一看人掉下去，赶紧跑过去抓他的手，试图把他拉上来，但她才6岁，力气实在是太小了，试了几次，差点被宁雨泽带下去。拉不起宁雨泽，她只好趴在岸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掉下去。
　　“阿泽哥哥你坚持住，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秦阳拉着宁雨泽，两个人大喊着“救命”。
　　但这片荒地太过偏僻，根本没有人路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阳也渐渐没有力气，但还是没有松开宁雨泽的手，宁雨泽看她咬着嘴唇十分痛苦的样子，说道：
　　“我抓着岸边，你赶快回去叫人。”
　　秦阳闻言松开手，却见宁雨泽的头往水里沉了一下，她赶紧又紧紧地抓住宁雨泽的手腕。
　　“阿泽哥哥，我不走。”

　　宁雨泽的头沉了一下又浮了起来。
　　“你走啊，待会儿你没力气了，会被我带下来的。”
　　秦阳拼命摇头。
　　“你会掉下去的，我不走。”
　　宁雨泽有些自暴自弃。
　　“掉下去就掉下去了，反正也没人喜欢我，死了也好。”
　　秦阳急得哭了出来。
　　“我喜欢你啊，你不要死啊。”
　　宁雨泽原本的计划就是想弄哭秦阳，但真看到她哭了，心里反倒有些不舒服了。
　　“我不死了，你别哭了。”

　　又过去十分钟，两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不远处有一个阿姨正巧路过。
　　秦阳拼命地哭喊：“救命啊，我朋友掉水里啦。”
　　路过的阿姨也听到这求救声，赶紧跑过去将人从水里捞出来。
　　阿姨将两人送回宁宅，这时家里的大人找人都快要找疯了，甚至连静养的宁母都惊动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宁母倒是没有责怪几个佣人没看住宁雨泽，谢过了秦阳，又罚宁雨泽不能吃晚饭。
　　宁雨泽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拉住秦母。说道：
　　“快点找人看一看阳阳的手。”

　　宁雨泽正在花房里给花除草，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头顶传来秦阳清脆的笑声：
　　“找到你了，阿泽哥哥。”
　　宁雨泽无奈。
　　“现在又没有在捉迷藏。”
　　秦阳笑嘻嘻地坐在宁雨泽身边，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他。
　　“你饿了吧，给你。”

　　宁雨泽一看，东西倒是很多，有干脆面，有糖果，还有糕点。
　　宁雨泽拆了块云片糕，就看见秦阳一脸肉痛。
　　“你能给我留一点吗，我攒了好久的。”
　　最后宁雨泽也只吃了一块云片糕。

　　两人躺在躺椅上看星星，宁雨泽看着秦阳的侧脸，有些脸红。
　　“你说的喜欢我是真的吗？”
　　“当然啊，骗你是小狗。”
　　“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的，我会一辈子都喜欢你的。”

　　很久以后，宁雨泽都记得秦阳这一句“我会一辈子都喜欢你的”，但终究只是女孩的一句童言，他一直铭记在心的话，说的人却早已忘却了。

　　（二）
　　“不是，不是，我不是没人喜欢的孩子，妈妈，妈妈救我……”
　　宁雨泽哭喊着睁开了眼，才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门外传来敲门声。
　　“宁雨泽，你还不起床，上学要迟到啦！”
　　宁雨泽擦了擦眼睛，回了一声“来啦”。

　　暑假结束，宁雨泽上了三年级，秦阳也要上一年级了。
　　相较于秦阳的兴奋，宁雨泽反倒不想去上学。

　　宁雨泽下楼的时候，秦阳已经吃完早饭连书包都背在了身上。
　　“快点吃早饭啊，上学要迟到了。”
　　在秦阳的催促下，宁雨泽不情不愿地吃完早饭，被秦阳拉上了车子。

　　到了学校，宁雨泽拉住秦阳，说道：
　　“今天你先回家，要是刘叔问起，就说我约了同学出去玩。”
　　“去哪里玩，我也想去。”
　　宁雨泽在秦阳头上敲了个“栗子”。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
　　秦阳捂着头撅嘴。
　　“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子。”

　　放了学，宁雨泽的桌子被狠狠拍了一下。
　　宁雨泽不抬头就知道是谁。
　　那人看宁雨泽不回话，以为他是害怕了，他轻蔑地笑了笑。
　　“我哥可是六年级的，你就准备挨揍吧。”
　　宁雨泽不理他，背起书包往门外走去。

　　到了操场，果然有个高年级的男生在。
　　那男生一看他过来了，流里流气地走了过来。
　　“就是你欺负我弟弟？”
　　宁雨泽把书包扔在一边，把袖子卷上去。
　　“要打就打，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三年级的自然打不过六年级，没一会儿宁雨泽就被打翻在地，肚子上也挨了几脚。
　　宁雨泽抱住自己的头，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住手！胆子不小啊，敢在学校里打架。”
　　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宁雨泽你没事吧！”
　　宁雨泽睁开眼，六年级的男生已经被老师拉住了，秦阳蹲在他身边，想扶他却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看到宁雨泽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秦阳赶紧跑上前。
　　“你没事吧。”
　　宁雨泽揉了揉秦阳的小脑袋。
　　“不是叫你先走了。”
　　“我也想出去玩，没想到你居然跟别人打架，还好我聪明，把老师叫来了。”
　　宁雨泽将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
　　“你最聪明了，回家吧。”

　　回到家伤口被看到，自然是鸡飞狗跳了一阵，陈姨说要告诉宁母，被宁雨泽拦住了。
　　“我妈她身体不好，还是别告诉她了。”

　　宁雨泽准备睡觉了，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秦阳抱着她的小枕头过来了。
　　“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宁雨泽把秦阳放进来。
　　“怎么了？”
　　“外面打雷了，我妈妈不在，我害怕。”

　　宁雨泽又翻出一条毯子铺在床上，秦阳塞了一本故事书给他。
　　“我想听故事。”

　　宁雨泽讲完最后一句，秦阳已经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他戳了戳秦阳的脸，也跟着睡了下去。

　　秦阳是被宁雨泽的哭喊声吵醒的。
　　秦阳看他似乎是在做噩梦，赶紧推了推他。

　　宁雨泽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看到秦阳趴在一边看着他。
　　他有些害羞，转过头擦了擦眼泪。
　　“你怎么了？”
　　原本宁雨泽不想说，无奈秦阳一直追问，他便含含糊糊地说了。
　　“我做噩梦了。”
　　“你还喊救命了，你梦到被大灰狼追了吗？”

　　宁雨泽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
　　“之前那些保姆，她们会偷偷打我，还说我是没人喜欢的孩子，说就算我告诉大人，大人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
　　秦阳赶紧摆手。
　　“我妈妈很好的，她不会打你的。”

　　宁雨泽趴在床上，有些失落地说道：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人喜欢啊，班里的同学也总是笑我，说没人给我开家长会，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爸爸他不喜欢我，我妈妈也生病了，我真的要变成没人要的孩子了。”
　　说着飞快地拿手擦了一下眼睛。”
　　“我喜欢你的。”
　　秦阳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床上，转头看他在偷偷擦眼泪，小脑袋想了想，说道：
　　“我把我的爸爸妈妈分给你啊，这样就好啦。”
　　宁雨泽摇了摇头。
　　“爸爸妈妈又不是饼干，怎么能分来分去。”
　　秦阳却很是坚持，一定要把妈妈分给他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受秦阳话的影响，他从秦母身上，确实感受到了母爱的滋味。
　　秦母对他十分尽责，完全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照顾，他原本筑起的心防，也渐渐软化了下来。

　　有一天，秦母在给他穿衣服，他看到秦阳躲在门外，用十分羡慕的眼神看着秦母和他。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十分依赖秦母了。

　　秦母一离开，他赶紧把秦阳拽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秦阳笑了笑。
　　“我说过要把妈妈分给你的，我没有不开心。”
　　说完小脸有些垮。
　　“好吧，我有一点点不开心，只有很小的一点点。”
　　说着用小拇指比了很小一块给他看。
　　“你请我吃大白兔我就不会不开心了。”

　　宁雨泽看着秦阳故作笑脸，他心里暗自发誓。
　　现在她把妈妈分给他，长大后，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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