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生蛊
此心难书22
二人皆着素色衣裳轻装简物。子夜尤其简单,未着冠仅以白绸带束发。腰间只挂了一块白玉,愈显的清风俊秀、皓质天然。
江煦拿着把玉竹扇当先进了亭里。明日便是娘亲与夏老伯忌日,我与夏子夜早在昨日,便已开始斋戒。许婶婶与念君小弟戴孝在身,一屋子的简衣素服,唯有刘翩翩绣着荷花暗纹的细丝百褶裙有些颜色。她环视一周后,将自己的淡青色纹花绣鞋往裙里藏了藏,面上微有异色。
对于衣饰华彩的刘翩翩来说,眼前这一身,应该便是她衣橱里既不招摇又不失礼的衣裳了。但她心思细敏怕落人口舌,往往他人还未挑出什么,她自己便先行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罪。又不愿被人指点,便端出趾高气扬的模样,以掩饰内心的羞赧。
子夜与江煦一同入门时,她两颊微红有些局促,但唯一的出路正被他们堵着,只好低头喝茶隐藏情绪。
子夜入亭后,画罗便拿出藏在亭子角落处柜子里的竹面坐垫,细细擦过后放在石凳上让夏子夜坐下。江煦只得坐在刘翩翩身侧那唯一的空位上,指控画罗道:“你这小丫头,厚此薄彼的做派倒是跟你家主子一个样。”
画罗解释道:“主上说了夏长老身子骨弱易生病,让我们侍候时都细心些不可怠慢。”身子骨弱的夏长老一反常态的不反驳也不跳脚,和念君小弟玩起了九连环来。
江煦悄然斜我一眼道:“那我们这些人就可随意怠慢?”
画罗连连摆手道:“主上倒不曾如此吩咐,二公子是客,奴婢们岂敢怠慢。”
我给江煦倒了杯茶道:“江府的丫鬟们都腻味了,调戏到我们府上来了。”
江煦向后靠了靠,与我保持距离道:“话可不能乱说呀主上,属下可是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
我似无意的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刘翩翩玩笑道:“江二爷何时如此开不起玩笑了?果真是要娶媳妇的人不同以往呀。”
江煦喝了口冷茶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哥还没娶呢,我着什么急?”
“哦,可我听说江伯母已经有了中意人,还要了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好像是城南的……”我转头问画罗:“哪家来着?”画罗配合的接话道:“郑家。”
江煦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只作不见,他只得清咳两声道:“那是我娘瞎安排,我也没办法呀,再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娘去串个门而已。”刘翩翩的脸色已晴转多云,江煦拿眼风瞧了眼看情形不对,又来向我求救。
未等我开口,刘翩翩已起身,面色不快的寻了个要替母亲描花样的由头,便移步去了。碧因一头雾水的跟着,也不知自家姑娘因何生气。
许婶婶含笑不语,看着我直摇头。江煦望了眼九曲回廊上的倩影,又回头向我道:“主上,日后你再听到些关乎个人隐私类的,能否过耳就忘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江二爷。”一生那么短,相亲相爱还来不及,还有空拖拖拉拉你出题来我来猜,真是浪费青春。
江煦打掉我的手道:“那也得照顾一下花的心情,人不给你折就白搭。”
我妥协道:“算了,反正你两有几十年可以浪费,也不急这会,让你爹娘别急就好。”江煦闻言苦脸以对,江伯母目前,已寻了十多户人家的姑娘的生辰八字。打算把大小儿子的人生大事,一块办了。江大哥太有主见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只好先从比较好下刀的江煦开始。
子夜将念君小弟抱给许婶婶,对我们道:“聊完闲天咱们就聊些正事如何?”
我与江煦对视一眼后,皆正色点头,起身朝许婶婶告辞出了亭子。江煦忽然跳脚,对着替我撑伞的夏子夜喊:“嘿,我的终身大事怎么就成闲天了?夏子夜,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前天江煦来府里蹭饭时,喝多了一些,便在我和画罗的诱导下,说起与刘翩翩之间的事。对此他自个都说不清楚,只是某天忽然间发现,刘翩翩越看越漂亮,偶尔还窜进他梦里,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最直接的佐证就是,头一回觉得他的生死之交,夏子夜兄弟有些混帐。一个小美人在他眼皮底下,花枝招展的蹦哒了这么多年。他不心花怒放、投桃报李也就罢了,他还不管不顾、视若无睹。江煦将这一切归结于夏子夜眼神不好,而并未因此质疑他的性取向也算义气。
夏子夜算是他情敌,并且文才武功样样碾压他于无形,可他毫无压力。因为夏子夜眼神不好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痊愈,刘翩翩基本没戏。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刘翩翩对他有几分情思还不好说,但他保证有。他就等这情思茁壮成长成参天大树,把夏子夜这厮挤兑出去,然后他再抱得美人归。
江煦说到此处时,曾感叹道,倘若他知道有朝一日,会对刘翩翩情根深种,他必定打小就把她圈养起来。不给例如夏子夜这类,有眼无珠之人半点机会。
夏子夜听到这些话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决定感情的不是距离的远近,也不是时间的早晚,而是两颗心能否在看过茫茫众生后,还要选择在一起。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输在哪,只是当某一人出现时,你就知道自己输了。所谓无缘不一定是出现的太晚,也可能是出现的太早。
一向清心寡欲的夏子夜说出这样高深一番话,令我两有些咋舌。咋舌之余十分欣慰,依着这个势头在我有生之年,兴许能看到他情窦初开的样子。虽然这一开着实来的有些晚,但大器晚成嘛可以理解。这一想令我更加好奇,他这蓄势了二十来年的情窦,能开成个什么花来?
我们走进陵叔书房时,陵叔如往常一般抱着本厚厚的账本打算盘。听见动静后,从账本里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了一眼,一边命人去沏茶,一边有条不紊的拨着算盘珠:“坐一会,立马完事。”
我们依言坐了。江煦为避嫌坐在最末离账簿远远的,夏子夜并无避讳哪近坐哪,我坐在离陵叔不远的椅子上,就近拿了本账簿翻了翻。
下人上茶时,陵叔正好合上了账本,起身走到我下首处坐下。七月里天气热的不行,阿蹄师傅用薄荷叶子并着各色花果,加入蜂蜜和冰块的花果茶,清凉爽口备受好评。但与我无缘,我有幸偷尝的那么小半碗,还必须在夏子夜监视下。
我望着陵叔的青梅茶舔了舔唇,陵叔察觉后,自觉地将它送至我面前。我欲伸手去接时,看了眼夏子夜,夏子夜受不住我哀怨的目光,最终同意喝半碗。我喜出望外地接过,抿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江煦一边喝着茶,一边直奔主题:“依主上上回所说,我派去南阳查访的人已传回消息。说是往生蛊已失传了二三十年,知道名字的人挺多,但皆不知其详情。只知,此蛊蛊虫—三生虫为抗寒生物。古籍中有记,此虫原生于枯顶山。那里终年寒冷,一年之中有八个月积雪不化,三生虫在雪化时便疯狂觅食,是十分危险的嗜血之物。在落雪之后便冬眠,等来年雪再化时,褪去外壳如同新生。因它寿期只有三年如同三世因而得此名。后有蛊术高超者抓得此虫做成了往生蛊,据说有起死回生之用,因而人人趋之若鹜。但后来有人说此蛊阴毒嗜血是不详之物,便将它们悉数杀死,还将练蛊之方一并毁了。”
江煦将所得消息如实汇报后,捧着花果茶灌了两口问我:“主上为何忽然对这蛊术如此感兴趣?”
我打哈哈道:“在南阳时听人说起过,便有了兴趣。”
我目光闪烁着不敢偏头。
陵叔端过那盏本是为我准备的药茶,浮了浮上头的茶叶饮了一口,问子夜:“夏长老近日似乎忙的很,听说库房的几味珍藏药材都刨了出来,可是又得了什么奇方要试验?”
我先一步接话道:“我……上次不是中了屠龙吗?子夜最近在研究可解百毒的灵药造福苍生。”
夏子夜神色寂寂的望了我一眼,配合道:“是这么回事。”
陵叔不再多问,又对江煦道:“卧龙门查的如何?”
江煦有些颓败的垂首道:“他们办事太过谨慎,基本无缝可钻,神出鬼没的不留任何痕迹。”
陵叔将茶盏丢回桌子上道:“这本就是他们的吃饭手段,若是进展太顺利反而有诈。原先与他们秋毫无犯,不过不想惹是生非。倒让他们以为咱们怕了他,都敢欺上门来。只要将他们的藏身之法攻破,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卧龙门这些年和江湖中人结下的梁子也算不少。
夏子夜思虑道:“不可否认的是,卧龙门中能人不少,就那夜我遇上那个,轻功实在厉害。”
陵叔面静如水道:“我们重锦城也不缺人,那厮从夏长老手上逃脱,难道不是因为长老有所保留。”
夏子夜眸光动了动:“若是知道他们的计划,我必定竭尽所能将他生擒。”
陵叔道:“希望长老下次不要有顾虑,能用几层就几层,物尽其用最好。”
我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问道:“子夜,你藏什么了?”
夏子夜含糊道:“这些以后再说,你不是想听长安的事吗?”
我立马正襟危坐,听远道而来的消息。江煦说承王殿下回长安后,雷厉风行地一口气翻了承王党几桩冤案,令几位来不及被流放砍头的罪臣官复原。,唯有吴太尉私通西厥一案。未能平定,兵权一分为二,一半握在神武将军手里未能尽数收回。但近两个月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承王党也算否极泰来起死回生了。
吴太尉私通西厥一案,事发于三个月前,正是我被风戏蕊绑走的后几日。吴太尉手底下的一得意门生–兵部侍郎龙大人,被家仆向御史台举报,得了西厥使臣许多银钱。御史中丞彭大人联合邢部尚书马大人,大半夜的举着火把带人搜府。果然搜出黄金两箱、珠宝无数,并几封往来书信。后又在半途中劫获了证实为龙大人笔迹的一封书信,里头竟还有边防布署图。
翌日早朝,御史台及邢部联合上书弹劾龙侍郎列了七宗罪。皇帝陛下一看奏则勃然大怒,立马命邢部、御史台、大理寺联合彻查此案。那几日长安城内鸡飞狗跳,朝中人人自危,最后顺藤摸瓜地就查到了吴太尉头上。龙侍郎与西厥人接头的驿站中,被寻出了带有太尉私印的书信。龙侍郎在狱中,竟也反咬一口将吴太尉拉下了水,人证物证俱在,吴太尉自辩无门锒铛入狱。而龙侍郎在他入狱当夜无故身亡,就作案嫌疑而言矛头直指吴太尉,一身污秽愈加难以洗脱。
此事由外人看来不免漏洞百出,一则关乎身家性命的交易往来何等隐密,区区下仆岂能得知;二则书信为铁证,看完不毁留着何用,与人把柄?三则龙侍郎之死看似吴太尉嫌疑最大,其实正是风口浪尖之时,谁会顶风作案,况且人证一死,其所说证言无从证实,对于吴太尉而言害大于利;四则吴太尉为陛下平定天下的一等功臣,三番四次抵外敌于雁门关外,与西厥国更有一场苦战,而今私通卖国于情于理都令人难以信服。如此蹩脚的故事,我一个不谙政事的姑娘家尚有诸多疑窦,一统八方的九五之尊如何就轻信了?
江煦说我这个想法是有失偏颇的,因我爱屋及乌,首先就在认定吴太尉无罪的立场找的这些破绽。而陛下不同,陛下执掌江山多年,看过多少人心难测的案例。就他本人当年也是前朝重臣,而今不照样推翻了人家的帝位,坐拥了别人的江山。况且若他一个皇帝按情理来判事,那这世间得有多少冤假错案。一个君王对于任何危及他帝位之事,都会格外敏感,何况人证物证俱在。
我受教地点了点头,又不甘心道:“可我总觉得吴太尉不会通敌,他为了洛尘君与□□打的不可开交,又怎会将原本要给洛尘君的烧饼掐一半给别人呢?”
陵叔听了半天,忽然开口对我道:“我们似乎很有必要聊聊这个洛尘君。”
脸上猝不及防的热了一热,我将杯子捧到面前细细抿着,又听陵叔徐徐道:“听说你失踪的那两个月都跟那小子在一起,碍着大长老的丧礼我一直不好问,如今看样子是不得不听听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呶喏道:“反正影卫们都跟你汇报的差不多了,我还需要说什么?”
陵叔的声音情绪不辩,只觉得语气重了些:“比起知道的那些我更想听听你的说法。”说完也不等我答又问夏子夜:“珩弟的事怎么样?长安那边传回什么消息没?”
夏子夜回:“皇帝似乎未有接受夫子辞呈的意思,派人传来口谕让夫子守孝三月后回朝复职。”父母丧,依本朝律例官员应解职还乡守孝三年,但若是应朝廷之召复职,也可只守三月或百天。皇帝此举想是对珩叔有所希冀,吴太尉一事牵连多人,像珩叔这般无党无派与人无争埋头做事的正是皇帝眼下急需的人才。
江煦接话道:“珩叔已经打算再上一道辞呈,不日就会让人带去长安。”
陵叔道:“珩弟正是朝廷里最缺的官,只是有时候一根筋认死理,若是稍有改正那就是社稷之福,”转头对我道:“弟妹去给他送日需品时,让她顺便把《四书》带去,”见我应下又对江煦道:“珩弟的信发出后先截下来,如果四天之后他心意不改再发出去。”
我们各自领命,子夜问起敬府之事该如何调解,陵叔四字答曰:“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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