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寒假
大学最后一个寒假, 沈沫有些恋恋不舍, 没有急着回家，趴在阳台看楼下行色匆匆的同学。
拎着行李箱迫不及待欢呼雀跃的是大一新生，慢悠悠边走边聊和室友告别的是大二和大三学妹, 男朋友过来迎接，一起回去见家长的是大四学生。
上午时候, 童欢和高蕾蕾已经回家，沈沫吃过午饭, 不急不忙回宿舍收拾行李箱。新家入住, 妈妈给她的房间装了四个大衣柜, 那些文静乖巧的衣服首饰她打算带回去春节穿。
魏时芳还没走，刚和家里通过电话, 放下手机，看着沈沫收拾东西, 欲言又止, 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忍了半天, 还是开口。
“沫沫, 你方不方便……我想跟你借点钱。”
“哦, 多少？”
沈沫忙起身去桌上拿钱夹, 临放假前生活费花光，找室友借钱买火车票回家的事很平常, 以前高蕾蕾和魏时芳都有过。
“十五万。”魏时芳忐忑说出数字。
“多少？”沈沫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十五万, 我现在急需这笔钱, 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才跟你开口，如果你方便的话……”魏时芳艰难道。
年关难过，娶亲讨债的都是在年前，如果不是二妹婆家逼人太甚，她真不想和室友借钱，上次童欢开店沈沫直接借了十万，眼都没眨，她知道这点钱对沈沫来说不算什么。
“你和陈光伟打算买房？还是说他家要求你出钱才肯加名？”沈沫询问。
“具体原因你别问了，算是和他有关吧，我现在真的很急需这笔钱！”魏时芳有些着急，二妹逃跑的事她不想家丑外扬，银行马上要关门，她想赶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家。
沈沫打量魏时芳脸上焦急神色，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决定：“可以，不过我最多只能借给你们六万。”
魏时芳怔了下，还是高兴点头：“六万也行，谢谢！我这就给你写借条！”
沈明拦住：“叫陈光伟过来，借条让他写。”
“为什么叫他写？”魏时芳愣住。
“钱是借给他的。”沈沫道。
“需要钱的是我父母，他们要还债！”魏时芳急着解释。
沈沫叹气道：“魏时芳，你有困难我可以帮忙，但是你得给我还款保障不是？陈光伟有父母支援，有姐姐供血，有房子继承，你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你开三百万的车，拎几十万的包，六万块对你来说只是一件衣服，这笔钱对我来说就是全家的命！”魏时芳两眼热泪。
“银行的钱比我多！你去跟他们讲把你全家的命拿来抵押，看看他们会不会借给你六万？”沈沫匪夷所思，难以理解魏时芳的强盗逻辑，有钱就欠她的？如果她用这六万买衣服而没借给她，就是见死不救？究竟这是谁的钱？
高蕾蕾开店她给90天回款期，动辄质押百万货款，王伟承包漫展道具她预付半年租金，童欢创业她借给十万，沈姝没钱吃饭她推荐去做平面模特……并非亲疏有别，而是帮人要量力而行，量的是对方的能力，而不是她沈沫口袋里有多少钱！
善良只是自身修行，像瑜伽和形体训练，她并没有义务拯救他人有水火之中。
“拿到毕业证我就押给你行了吧？算我欠你的，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还你钱！”魏时芳大声。
沈沫气笑了，到底谁欠谁的啊？
“魏时芳，你何必呢？你父母有胆子借就该有能力还，扛不起来的担子你干嘛要背？”沈沫看表，有些不耐烦。
“你不用说风凉话！如果是你妈妈欠债还不起，被人打上门，房子眼看被人扒掉，你会怎么做？”魏时芳红着眼睛气愤道。
“我会和你一样到处求人，但现在是你在找我借钱！”沈沫冷声。
这样的遭遇她可以同情，但不是她必须借钱的理由。一直以来魏时芳的行为都令人费解，她似乎从不尊重别人的财产权和物权，甚至根本就认为不需要尊重，总是想方设法混淆模糊边界线，强盗逻辑偷换概念让一切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你真的不肯帮我？”魏时芳失望。
“我可以帮你，但是现在你要把陈光伟喊来，让他给你做担保，他是你男朋友，于情于理更应该帮你吧？”沈沫同情眼神。
魏时芳沉默不说话。
沈沫再次看表：“如果要借就快一些，银行要关门了。”
魏时芳无计可施，拿起电话拨通陈光伟的号码。
“家里要债的打上门了，我爹娘让我想想办法，沈沫同意借钱，她要你做个担保……”
电话一端沉默片刻后：“我不能做这个担保。”
“只是六万！算是你们家出的定金，从彩礼里面扣！”
“我们分手吧。”
“我自己还钱还不行吗？你只是做个担保！”
“我们分手吧。”
沈沫看着魏时芳绝望眼神和歇斯底里嘶吼，无奈摇摇头，拉起行李箱出门。
白色小七停在宿舍楼下，沈沫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走到前面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启动车子离开学校。
今年这个寒假已经迁居新家，不用再回西城区，沈沫心情复杂，开着车在新南市乱转。
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的城市，她熟悉每一条街道和每一栋建筑，家里永远有妈妈的笑脸和热腾腾的饭菜，如果去了美国，许劭有生意有房产，有家族积蓄的人脉和势力，她有什么？和许劭吵架，她会不会深更半夜拖着行李箱在纽约街头流浪，无家可归？沈沫心乱如麻。
从东城到西城，再开回东城，沈沫天色擦黑时候才来到新家，上楼开门，宽敞餐厅已经摆满美味菜肴。
“妈妈！”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洗手去，准备开饭。”
厉秀英还在厨房忙碌，宽敞空间现代设备，冷热水，强档抽油烟机，和西城区的旧房子天壤之别。
沈沫深吸气，屋子里没有油烟味，只有饭菜清香。
换鞋脱掉外套去洗手台洗手，橘黄色壁灯温馨柔和，崭新的洗手液还贴着超市打折标签，沈沫心情轻松温馨。
客厅布艺组合沙发，玻璃茶几擦得干净透亮，竹质小篓里面放着遥控器。
沈沫打开电视，正好是她喜欢的一档综艺节目，忙去餐厅夹了个鸡腿，端过来在沙发前坐下，边吃边看。
“沫沫，过来餐厅吃，现在家里地方大了，以前那些不好的毛病你也注意改改。”厉秀英教导。
“早就说了让你在餐厅装个电视嘛……”沈沫举着鸡腿嘟囔，纽约公寓的厨房和餐厅就都有电视机。
“少看一会儿能死？”厉秀英白眼。
母女两个又和往年一样斗嘴八卦，只是今年换了大房子，心情大不一样。
程易辰的房子就在隔壁楼栋，装修好后一直空着，一家人只有春节时才过来住几天，毕竟是给儿子准备的婚房。
同住一个小区，一对老姐妹突然就恢复友谊，亲密无间，时常背着同款寇牌包包一起去买菜，两家住得近，沈沫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陈阿姨。
假期正式开始，每天早晨六点多钟，沈沫还在睡梦中，外面就哐哐砸门声，陈秀芬来叫厉秀英起床晨练，然后两人手挽手去超市抢购特价鸡蛋。
晚上沈沫正在看电视，她妈又带着陈阿姨回家，两人兴致勃勃对着刚买回来的土豆品头论足，八卦两站地以外的菜市场比超市便宜三毛钱菜色更新鲜。
门铃声响，厉秀英赶紧放下土豆去开门。
“辰辰？快进来！”
程易辰一进门就灰头土脸抱怨：“妈，都快七点钟了，你还不回去啊？我爸等着你的菜做晚饭呢，我今晚值班。”
沈沫幸灾乐祸招呼：“你也没吃啊？快进来坐！你什么时候穿警服啦？还挺好看！”
“暑假时候就正式上班啦，我现在是民警，电话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记不住！”程易辰抱怨。
沈沫撇嘴，这个真不怨她！
学霸和学渣的话都要仔细听，谢世宁一句话里几个意思，程易辰十句话里才一句重点，都是稍不留神就错过，没记住怪她咩？
沈沫稀罕程易辰的制服，围着他上下打量：“咦？怎么是辅警？”
“辅警怎么啦？脏活累活我们一样不少干，有危险照样冲在前面……跟特警差不多！”程易辰吹牛。
沈沫再次赏他一个白眼。
程易辰见他妈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还在跟厉阿姨聊的热火朝天，转悠一圈只得在客厅坐下，随手拿起果盘里一个桔子充饥。
“你们单位福利怎么样？累不累？”沈沫翻出零食端上来，跟着坐下，关心询问。
“还行，工资够花，就是整天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出警，烦人。”程易辰抱怨中隐隐自豪。
“老奶奶让你救小猫咪？”沈沫猜测。
“大冬天哪来的情深深雨蒙蒙？我们处理的都是大事，前两天你们学校女生跳楼，还是我出的警呢！幸好人没事，又是寒假，要不然闹到网上又要问责社会……我这几天尽做思想工作了，饭都没好好吃。”程易辰吐槽。
沈沫震惊：“我们学校？”
“就你们学校，大四女生，好好的非要自杀，我要是有她那学历，乐都乐死啦！新南理工毕业，什么好单位去不得？长得也不错……”程易辰东一句西一句还是没重点。
厉秀英啧啧：“水灵灵的小姑娘，大好年纪高学历，咋就想不开要自杀啊？”
程易辰一边吃着桔子一边碎嘴子嘟囔：“感情问题，现场给她男朋友打电话，让他开导下，死活就是不肯，怕沾惹上甩不掉似得，那么好看的女朋友……亏得我机敏，从后面拦腰抱住一把扯下来，差点连我也一起摔下去，宿舍楼顶层！我差点就壮烈了！”
陈阿姨啧啧：“你说说现在的孩子，啊？家长花这么多钱供他们上学，一点点小事想不开就闹死闹活，对得起父母吗？”
厉秀英接着啧啧：“养闺女就是不省心……”
陈阿姨继续啧啧：“养儿子一样，一天不结婚，一天就放不下心……”
“生是债，养是还，谁让咱们欠他们的呢？”
“啧啧……”
“啧啧……”
沈沫捂着心脏庆幸，幸好人没事。
每年毕业季，他们学校的情侣们分手总要闹出点事，去年有个学姐，穿着婚纱拿着刀，在学校里追着男朋友跑了大半操场，保安处全体出动，警察也来了，还上了市电台新闻。
今年不知道又是哪个刚烈女子，搞出这么惨烈的分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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