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懿旨到

　　八日后，五百羽林郎拥着车驾自洛阳来，风尘仆仆的进入凉都城。

　　这些京城来的人以一名宦官为首，奉了杨皇后懿旨，封张沁雪为正五品太子奉仪。

　　这个封号仅高于侍姬。但要说起来，杨皇后对沁雪还是格外施了恩的。不少清白人家的良家子，踏入天家的门还不曾有任何名分，得一侍姬位分已属万幸，就得五体投地叩谢天恩。自古皇恩浩荡，最难的是雨露均沾。

　　不过，沁雪本就有县主的封号，也是正五品，这样算起来杨皇后也并未对沁雪另眼相看。这份心思，真叫人难以捉摸。

　　因圣使要来，昨儿晚上张骏就兴冲冲的过来知会沁雪，那份高兴劲就好像他自己点了太子奉仪。

　　得了消息，沁雪来日起的很早，在牵黄和擎苍的服侍下盛装打扮。

　　褪去爽利胡服，梳洗、上妆、佩饰、着衣，足足花费个把时辰后，沁雪在铜镜中仔细端详起自己来。

　　金黄色的云烟衫衬托出华贵气息，双蝶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手臂上挽着碧霞薄雾纱。镜中的人儿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这是自己吗？沁雪的神情有些恍惚。

　　待抿一口唇脂，沁雪听见屋外有人禀报：“县主，圣使已至中门，小侯爷命奴来知会一声，让县主梳妆好了赶紧去接旨”。

　　“知道了”，沁雪道。

　　“牵黄，你还记得我们当日玩的樗蒲不？”，等门外那人离去，沁雪转头问牵黄。

　　牵黄和擎苍正低头看着县主的裙角，红起眼眶低声啜泣。

　　明儿县主就要启程，离开生养她的地方，千里迢迢东赴京城。对她们而言，京城只是远到天边的一个名字，完全陌生，凶吉未卜。

　　作为贴身侍女，县主在太子府中又封了名号，依着规矩可以带着她们一起走，但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离愁别绪自然催人伤怀。

　　“我去找”，牵黄抬手抹掉泪珠瓣子，毫无头绪的在屋内翻找起来，明知毫无结果，可她就是不愿停手。

　　擎苍便劝：“县主，前些天屋子里早被那几个禽兽洗劫一空，哪里寻去？还是速去接皇后懿旨，莫让圣使久等”。

　　沁雪不听。

　　再等一会儿，听见伏在榻角的牵黄欢喜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滚到这里头去了！”

　　于是她挽起袖子，顺着榻脚伸手摸了进去，好半天才摸出两枚子，难免心中失望，就地坐下好一阵心酸。

　　沁雪笑了笑，向牵黄招手道：“过来，把找到的两枚子给我，尽管玩不成了，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

　　牵黄便起身，来到沁雪身边递给她。

　　沁雪摊开手掌瞧了瞧，小心放入袖中收好，才道：“你们留在屋内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牵黄和擎苍齐齐点头，目送县主离去。

　　等沁雪来到前院，张骏忙凑上前来，责怪道：“这么这么久，让圣使好等！既然圣使在此，府中时时处处都是张家的脸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不快过去！”

　　沁雪把这些话当了耳旁风，也不回他的话，稍作停留便往前院正中的香案走去。

　　张骏连忙跟上，在她背后狠狠剜了一眼，小声啐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叔父怎就养了你这么个女儿出来！真是张门不幸！”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沁雪却听得字字清楚。她在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香案前，沁雪得空瞧了对面的圣使一眼，眉清目秀的年纪应该不大，让她微微有些吃惊。

　　她原以为宫中会派一位年长持重的中官来，没曾想却是一位小公公，想必这人也算好本事，竟有替皇后传旨的殊荣。

　　“这位就是滦平县主吧？”，年轻宦人的身形纹丝不动，见沁雪过来，这才一脸和善的抢先招呼。

　　沁雪忙向他见礼，道：“有劳公公千里奔波，这份厚意，臣女感激不尽！”

　　“县主客气了，咱家职责所系，好说好说！”，年轻宦人作势虚扶，言语间越发的客气。

　　张骏等他们二人寒暄完，忙陪着笑道：“谯公公贵人，今日才有幸相识，不过早听说谯公公为人最是仗义，宫中内外无不绝口称赞”。

　　原来年轻宦人姓谯。

　　“小侯爷真是会说话”，谯公公呵呵笑道。

　　客套已毕，谯公公再不肯多说，伸手从身边一人手中接过皇后懿旨，清清嗓子朗声道：“皇后有旨，请滦平县主张沁雪听宣！”

　　沁雪和张骏连忙跪伏于地。

　　“臣女张沁雪接旨”，沁雪随后应道。

　　“查闻滦平县主张氏沁雪，归义侯张宣女也，贤良端方，温婉淑德，本宫闻之心喜，着入太子宫中，赐奉仪之号，旨到即行入京，不得有误！”，谯公公念的字正腔圆，言行不乏天家气象。

　　沁雪待他念完，再次低头拜伏道：“臣女谨遵皇后懿旨”。

　　公事毕，谯公公小心卷起绢帛，笑吟吟的扶起沁雪道：“皇后懿旨说的明白，让奉仪旨到即行，不如张奉仪这就收拾收拾，与咱家一道进京”。

　　沁雪听他改了口，忽地一怔。听惯了别人称她县主，这奉仪之号却是陌生的紧！

　　张骏起身忙道：“哎呀我说谯公公，好不容易来趟凉州，你这说走就走，叫我如何心安？将来要传到宫里去，说我张骏为人刻薄至此，连顿粗茶淡饭都不肯给！”

　　他边说边绕过接旨香案，用身体挡住他人视线，悄悄塞给谯公公一件物什，然后贴近笑道：“小小玩物，公公要肯笑纳就是给我脸面”。

　　谯公公也不推辞，将此物握在手里，只觉得阵阵清凉亲肤，便知绝非凡品，于是笑道：“小侯爷当真客气，反倒让人见外”。

　　“哪里哪里”，张骏忙摇头道，“公公何等贵人，寻常人等请都请不来，有道朝中有人好办事，今后我可就指望您老人家提携一二了！”

　　“好说，好说！”，谯公公笑成一尊弥勒佛，一脸的普渡众生。

　　沁雪从最初的惊愕中回神过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厌恶。

　　这位公公，如此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张奉仪，此间事已了，你快快收拾清楚，最多可带四名贴身婢子，这就随咱家走吧！哦，对了，听说令尊张侯爷身体不适，咱家等着，你过去瞧上两眼，也是你该有的孝心”，谯公公得了张骏好处，对沁雪多说了几句。

　　这就是宦人的权力。

　　有些事情，即便上头有命，他大可来个无可无不可，就说贴身婢子，谯公公要是不开口明说，沁雪还真不好带。

　　如此说来，沁雪还得感谢堂兄张骏，要不是他的贿赂，沁雪也只得孤身一人入京城。

　　“谢公公！我这就去收拾”，沁雪并非不明事理的人，面上的姿态，她也会做。

　　难能可贵的是，她在离开之前，竟向张骏一并道了声谢，让张骏心中大为舒畅。

　　“蓝先生当真了得，果然有几分本事，也不知给这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丫头一向性如烈火，如今也知道来谢我，实属难得！”，张骏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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