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次日,苏嫤破天荒也是第一次去了谢昭所住的和风堂。
和风堂是座两进院子,院外有棵罗汉松,此时的北地,万物已经开始凋落了,苏嫤从树下走过的时候,抬头一瞧,便是绿油油的葱茏一片,为这个肃杀萧瑟的秋天增添了一点生机。
绕过这棵树,走进一进院子,再过了垂花门,远远地就能看见正房。
正房屋檐下的匾额,上书“和风堂”三字儿,两旁又有阮嗣宗“清阳曜灵,和风容与”的诗句。
小子品味还不错。
苏嫤才踏进院子,底下打扫院子的丫头们便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她,这些丫头都是外面伺候的三等小丫头,只在正房前面的院子及厢房打扫,进不了正房,也不大往外面走动,因此大都不认识苏嫤。
“嫤姑娘!”
大嗓门儿!
苏嫤定睛一瞧,果然在一堆小丫头中间瞧见堂春,此刻的堂春正煞有介事地吩咐丫头们做事,见到苏嫤进来,立马喜气洋洋地迎上来。
“嫤姑娘来找少爷吗?”
还没等苏嫤说话,他又自顾自地一拍手,扯着嗓门说:“可真巧了!我们少爷刚刚回来!您等等,我这就去告诉二少爷!”
“堂春,请嫤姑娘进来。”
正房内传来谢昭淡淡的声音。
堂春一听,连忙给苏嫤开路,边走边美滋滋地对苏嫤道:“嫤姑娘您瞧瞧,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呢对不对?我还没通报呢,我们少爷都知道您来了。”
苏嫤心想,就你这大嗓门,估计再吆喝几声,北院的老太太都知道我来和风堂了。
因为是下午,阳光像一把收拾得干净整齐又密密的橙红色丝线,被秋天的风随意地抛了进来,苏嫤踏进房间的那一刹那,一旁香几上摆放着的香炉也开始雀跃地唱起了歌,连它口里吐出来的烟,都是飘着乐符的。
一进堂屋便看见一幅“德宗行乐图”,这幅图是前朝仙逝的书画名家尚惟吉作的,苏嫤虽然对绘画不太精通,但也有幸在靖国公府上见过这幅画原图。
这幅画讲的是周国前朝德宗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曾祖父出行游猎的场面,画卷十分庞大,德宗皇帝为首,配冠带刀,后面浩浩汤汤跟着好几十人,都是戎装打扮,正去虞苑狩猎,一路风景则有繁花嘉树,潺潺流水,又有白石拱桥,苍青树木,人物皆是昂首挺胸,好一派磅礴景象。
这显然是临的,不过临的倒还不错。
其实,苏嫤对这幅图这么熟悉是有原因的,因为在这幅“行猎图”中,骑马走在德宗身后的正是她的太爷爷。当年行猎,本来就是德宗嘉赏她的太爷爷与老靖国公将敌寇鞑靼国赶出雁回山的军功,在虞苑举办全鹿宴后的娱乐活动。
听闻当年德宗拿着这幅画准备赐给两个功臣,结果俩老头子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德宗无奈,只得让他俩在虞苑比试骑射之术,但当时苏嫤的太爷爷脚上有伤,所以输了一筹,让靖国公老头儿领走了。
苏嫤看着这幅画,不禁想,若当年英明神武的德宗皇帝还在,今日的朝廷,怎么也不该是如今这般乌烟瘴气的模样吧?
不过话说回来,别人正屋大都挂些老松迎客这样的吉祥图,谢昭倒是别致,宁可挂一幅临的“行猎图”,也不挂那些真迹的山水。
堂春引她绕过紫檀木做底的祁阳石山水图屏风,就看见谢昭正坐在书桌边上,认认真真地看书。秋风扫过他那件蟹青色圆领直,就歇在他的衣角,调皮地荡着秋千。
谢昭看她进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笔。
“找我有事?”
苏嫤刚才顾着看画,将组织好的语言竟忘了个一干二净,但她从来都不是个怕尴尬的人,干脆指指堂春,说道:“要不……你让他……出去?”
堂春万没想到苏嫤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他瞧了谢昭一眼,从谢昭的眼神里得出“嫤姑娘让你出去,你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没看见我也想让你出去吗?”的信息,赶紧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苏嫤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近书桌,讨好地问:“你……你可不可以帮我请个……酿酒师父?”
谢昭愣了半晌,才听懂苏嫤的话。
“你请酿酒师傅做什么?”
苏嫤终于想起刚才在路上编的谎话,她解释道:“老太太寿礼的事,再绣一幅双面贺寿图肯定没新意了,记得老太太最近胃口不好,我想起家乡有一种酒叫三白酒,很好喝,又刚巧能改善这种情况,所以我想……”
“你想亲自酿这种酒,但自己不太会,只能照本宣科,怕到时候弄砸了,所以想找个师傅来指导指导?”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你起个话头,他就全明白了。
苏嫤本来正低着头编瞎话,听他点破,忙抬起头,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其实她本来不打算找师傅的,她觉得自己在做吃的喝的这方面似乎挺有天赋,酿个酒而已,根本不用那么麻烦。谁知橘霜听见她要亲自动手,连忙劝了她好半天,各种厉害关系给她分析了个头头是道,这才将她说动。
谢昭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并未回答。
“你会答应吗?”苏嫤小心翼翼地问。
谢昭看看外面的天色,此时霞光正好铺成绯红缎子,绵延进屋。
这个点儿,要开饭了。
“你吃了饭了吗?”
苏嫤摇摇头,又问:“你会答应吗?”
“那先吃饭吧。”
苏嫤正想说自己不吃了,月光斜备着饭呢,却听见谢昭闷闷的一句:“吃了饭,我替你找找京城里会酿三白酒的师傅。”
得,人家又是留饭又是帮忙的,这顿饭是必须得吃了。
“桂青姐姐怎么了?这么着急?少爷有什么事儿吗?”
桂青是和风堂里的大丫头,向来都是成熟稳重、端着范儿的,这回是怎么了?晚桐还从未见过桂青这般风风火火的模样。
桂青急急忙忙吩咐完小丫头们做事,才拉着晚桐的袖子悄悄说:“嫤姑娘今天留在和风堂吃饭,少爷让撤掉那道灌汤黄鱼,换个开水白菜上桌。”
“啊?”
晚桐嫌弃地看了眼正去忙活的丫头们,凑到桂青耳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少爷怎么回事儿?灌汤黄鱼待客怎么也比开水白菜强吧?那清汤寡水的,谁看着喜欢呀?桂青姐姐你怎么也不劝着点?这样往后嫤姑娘都不来和风堂了。”
小丫头们为了偷听她们谈话慢下动作来,桂青连忙喊两声让她们赶紧干活。
“你懂什么?嫤姑娘才落水几天?这会儿身子还弱着呢,少爷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了。”
晚桐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却说这边饭桌上,苏嫤正举筷夹菜,却发现谢昭虽是贵家子,但并不喜好奢侈,桌上饭菜简简单单几样,又清淡又爽口,实在很合她的口味。
饭菜虽然可口,气氛却未免尴尬。
他俩吃饭一句话不讲,旁边站着的丫头婆子的呼吸声都比他俩声音大。苏嫤一边喝汤,一边祈求这顿饭赶紧结束,她可不想和这位闷葫芦书呆子少爷再坐一桌吃饭了。
谢昭见她好像一直抱着开水白菜的汤喝,以为她很喜欢这道菜,便对桂青说:“桂青,让人再给嫤姑娘盛碗汤。”
苏嫤一听,差点让汤噎着。
屋外悉悉索索,橘霜和堂春打招呼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阿弥陀佛!救命神来了!
橘霜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小姐抱着一碗汤,像看救命菩萨一样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有些忍俊不禁。而谢昭呢?则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面前摆着一副空碗,却连一片菜叶也没有。
她莫名有些想笑,这两位哪里是在吃饭?分明就是上刑场!
“原来是昭少爷留了我们小姐吃饭,我还以为我们小姐走丢了呢。”橘霜说完又佯装埋怨苏嫤:“小姐走时也没告诉我要在昭少爷这里用饭,我还诓着少爷在屋里等你呢。那小姐先吃着,我这就回去告诉少爷让他不必再等了。”
橘霜说完就作势要走,苏嫤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救星,怎会让她离开,赶忙放下手中碗筷,拉住橘霜衣角。
谢昭将苏嫤的动作看在眼里,他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她心中尴尬,便顺口给了台阶:“原本也不是你家小姐不告诉你,她来时我正要用饭,便请她一起,这是临时起意的,先前并未安排。”
小丫头新端了一碗开水白菜上来,谢昭面色和悦,吩咐小丫头道:“不必端上来了,直接放食盒里,让橘霜带回月光斜。”
苏嫤惊讶地看向谢昭,却见谢昭一脸淡然,不像有什么情绪。
“那我先走了?”
既然别人的台阶都给得这么软和了,此时不下更待何时?苏嫤像害怕别人后悔似的,赶紧接道:“下回来月光斜,我请你吃饭。”
谢昭“嗯”了一声,又道:“明日下午,你让婆子们将厨房收好,至于酿酒用的材料,到时候会有外面的人送进来。你院子里人手不多,我会让堂春遣两个人过来帮你搬东西,你自己不必守着,让下面人看着就行。”
谢昭思路清晰,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特别是连苏嫤是个闺阁小姐,不能随随便便见外人都考虑到了。
苏嫤立即点头:“好好,谢谢你啊谢昭。”
外面天麻麻的,刚刚升起一弯朦胧的月,还看不很清楚,谢昭望着苏嫤踏着屋里的灯光走进月色中,方才觉得肚子还有点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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