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嫤姑娘,前面人太多了,马车过不去。”是堂春的声音。
苏嫤撩开帘子,看见路旁杏树,才知道原来已经到小甜水巷了。
自初八那天她向老太太提议去普佛寺祈福后,每天午后她都要路过小甜水巷,到今天,已经八月初十了。
远处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那不是邵府吗?她皱了眉头,邵府出了什么事?为何有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
她掀帘子的手有些颤抖,勉强镇定了心神,她才对橘霜道:“橘霜,我们下去走走。”
下车后的苏嫤紧走几步,便进入了乌泱泱的人群。此时的邵府正门轰然大开,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厮刚巧从府内冲出来,急火火地冲开人群,朝上北街跑去。
苏嫤见此情形,不禁心中一凛,她按捺住紧张情绪,佯装冷静地问身旁人:“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邵府这样的状况?”
她身旁站着的是个青年妇人,立即回答她:“听说阁楼起火了。”
妇人话音才落,她已然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直奔邵府内院去了,空留下身后橘霜的呼喊。
她家阁楼空气清新,最适养病,她父亲因旧伤修养的那半年,便是天天住在阁楼上。记得那天她弟弟邵居方说,母亲还病着。所以,若她母亲真的还在病中,那她此时必定正在阁楼上!
苏嫤越跑越急,越跑越慌,当她终于看见那座已被烧毁大半的阁楼时,她的心跳,忽然空了一拍。
此时的火势已经非常大了,浓烟与火苗四处乱窜,像魔鬼的爪牙。仆人们都在忙着泼水救火,没人发现她这个不速之客。满院子慌乱的人群,到处都是洒下的水,却又很快被灼热的火蒸发掉。
“里面……有人吗?”
苏嫤问话的声音也在颤抖。
一个小厮正担水,听见了她的问话,他一面将水泼向那条巨大的火龙,一面哭丧着脸说:“我们夫人在里面。”
橘霜刚好追上来,见到苏嫤站在火势渐大的阁楼前,忙作势要拉开她,却不想苏嫤像疯了一般,直奔阁楼旁边的厢房,飞快地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迅速将被子扔在地上,猛踹倒水桶,让桶里的水将它完全浸湿。
橘霜慌乱地呼喊苏嫤,苏嫤却根本没作理会,只是胡乱地将被子往身上一披,头也不回就冲进了狰狞恐怖的火场!
苏嫤刚进阁楼,就听见身后房梁断裂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身后的路已然封死,熊熊烈火就在门口燃烧。橘霜似乎哭喊着要冲进来,仆人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拉住,凄厉的哭声顺着火舌传进来,苏嫤没空多想,咬了牙披着被子往上跑。
她生来十九年,从未这样勇敢过。
独自一人冲向炼狱般的火场,她瘦小的身躯在肆意飞舞的火苗中显得愈加渺小,庞大的阁楼仿佛一个巨大艳丽的橘色牢笼,她无所谓生死,只求能救出她的母亲。
她直奔三楼去,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从一楼上来,被子上的水分已经蒸发不少,现在的她,缩在被子里也能感受到灼热的炙烤。
“啪嗒!”
阁楼中间的横梁被烧断了心,垮下来,正好落在她脚边,她往屋里瞧了瞧,她的母亲刘氏已经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了,她无力地爬着,却依然移动不了半步距离。苏嫤眼睛一酸,飞快地越过了横梁,奔向刘氏。
刘氏半眯着的眼睛看着她,眼里似乎恢复了一些神采,她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无力地抓着,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道:“是你吗青儿?是你回来了吗?”
苏嫤拿被子裹住自己与刘氏的身体,她拼命地点头,用略带哭腔的声音说:“是我!娘,是青儿回来了!”
“嘎吱!”
房梁上面又一声响,她抬头望去,却见她俩正上方的横梁也被烧得几乎断了心,快要落下来了。
没时间了!
她使劲拖动刘氏的身体,然而苏小姐的力气太小了,拖了半天,也就移动一点距离,根本没有离开危险范围。横梁眼看就要断了,刘氏的脑袋昏沉沉的,她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让苏嫤放弃无谓的动作,让她赶紧逃离火场,但苏嫤却很固执,根本不肯松手。
“吱呀!”
横梁已经只剩一点了,她噙着泪的眼眶终于包不住那一腔委屈,滚烫的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滴落在刘氏脸上。
苏嫤看着躺在她怀里的母亲,把心一横,在刘氏惊讶的目光里,她撑开了双臂……
大火漫天,被子是藏蓝色的。
她透过刘氏的眼,看见自己小小的身躯,为她母亲撑起了一片藏蓝色的天空。
“啪!啪!”
横梁直直落下,被旁边的柜子挡了一下,然后硬生生地砸中她的背。落下的力道虽被柜子缓冲不少,却仍很沉重。这一砸,她几乎空手接白刃。她吐出一口鲜血,滚烫的热血滴落在地上,妖冶艳红,像一朵刚刚火红的虞美人花。
刘氏身不能动,只能看着她遭罪,看着她口吐鲜血的凄楚模样,悲痛难当,竟当场晕死过去。
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像被人蒙了层黑纱,四周的景物似乎也正随着放肆的火苗扭动,但她顾不了这些,只能咬牙撑着床沿,将刘氏用被子裹好,奋力地朝窗口拖去。
这是最省力的方法了。底下的路已然损毁,此时的她必须要将刘氏拖到窗边,然后与刘氏一同从窗上跳下去。
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房间的窗口正对着一个人工湖,别无他法了,她只能寄希望于人工湖能够拯救她们母女的性命。
终于,她费尽力气将刘氏拖到了窗边。
看着窗沿上的火苗,她环伺了四周,用蛮力打倒了身旁一个青铜洒金花瓶,将裹着刘氏的被子扯出来,让花瓶里的水完全浸在被子上,然后吃力地抱起沉重的、湿漉漉的被子,疯狂地拍打窗棱上的火苗,直到将它扑灭。
扑灭窗棂上的火后,来不及休息,她连忙扶起刘氏,让刘氏与自己并肩跨坐在窗棱上。
她观察了外面,发现除一汪安静的湖水外,空空如也,根本没人在外面。苏嫤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了,她也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恐怕一入湖里,她和她娘都上不了岸,只能淹死在湖水里了。想到此处,她赶紧朝窗外大喊救命,以求引起前面扑火的仆人们的注意。
有几个仆人发现了她,纷纷朝人工湖这边跑来,她侧过头,轻轻抱住刘氏,用最温柔的声音,在刘氏耳边轻轻地说:“娘,你要坚持住,我们邵家人,一个都不会少。”
说罢,她抱住刘氏,在众人惊呼声里,决然地跃进了池塘。
她从未落过水,在生来的十九年里。但在入水的一刹那,在她触及冰凉湖水的一刹那,一股拔地摇山的熟悉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她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松开,而湖水则慢慢地推开了她与母亲,刘氏逐渐地远她而去,她胡乱地抓着,却只能抓到一抹冰冷湖水。
她在慢慢地沉入湖底,她的神智已经不清晰了,她的灵魂也正一步步脱离身体。她想,或许又要离开了吧?离开这个世界。
遗憾地离开。
忽然!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她!
他抱住了她!
她分明是在黑暗冰冷的湖水中啊,却仿佛触碰到最温暖的阳光。
有人拯救的感觉真好啊。
正在她贪婪地汲取这个人怀抱中的温暖的时候,因为浮力,一块青莹莹的玉佩从那人的腰间滑落,她看见了那块玉佩。
原来记忆不会永久地消失,原来一切都会在某个瞬间忽然爆发,然后赤/裸/裸地将它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紧紧抓住了那块玉佩,放在自己腰间。
湖水来势汹汹,浸入了她的生命。
有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也像水一样,翻涌而来。
在那段记忆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推她入河,落入寒凉河水的一霎,她拼命地挣扎,却只能无奈地沉入河底,而岸上的那个人腰间,正好也配着这块青莹莹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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