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颗心
夜色幽深,蝉鸣依旧。
随熙躺在床上,两只手捏着被角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细密卷翘的睫毛忽扇忽扇。
她躺到床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丝毫睡意都无,雪城大大突如其来的触碰,她的脸到现在热潮还没下去。她又摸了摸发热的面颊,感慨要是再热下去,她都快怀疑自己发烧了。
要是别的男人敢这样做,她肯定以为别有用心。
可大大是不一样的,只是一点对书迷的关切,她怎么好意思曲解,乃至脸红一晚上?
随熙对自己的脑补感到非常难为情,早早洗漱想睡下,不想一个多小时过去,挺尸地一动不动,还没能入睡。羊数了三百多只,数到后来一时卡壳,重头再数,又是第二个三百了……
她忽然一把拉起被子盖住了脸,埋进被窝,忍不住怪自己不该看那些脸红心跳的H文,平常她对男女之情不怎么敏感,甚至有点迟钝。
因为家庭背景,从少女时期起,旁人鲜少对她举止轻佻。
拜那一整晚的H文所赐,她仿佛忽然被人打通了通晓男女之情的脉络,不仅如此,第一个有所体察的对象竟然是白月光般的雪城大大。
真是,没脸见他了。
埋进被窝的眼睛依然睁着,酒店洁白被子忽然变成了幕布,一个男人的脸像幻灯片一样映上去,眼窝深凹,眼神清明冷淡。
是他。
她的脸瞬时更热了。
这一晚,同一层的一男一女,隔着几堵墙,一齐失眠了。
三更时分,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丝丝凉凉,又细又绵。
两人不约而同侧卧在各自的床上,望着绵绵细雨,茶色眸子和黑眸映上雨丝,似流星划过。
……
第二天,单思宇强撑着精神起了个大早,昨晚看了拍摄安排,随熙的戏第一场就有,想必她一定会早早下去吃早餐。
他一边剃胡须,一边想,才不是为了和她一起用餐,只是对肠胃好。
他天生皮肤不错,以前熬夜学术,之后熬夜写文,不长痘,毛孔也不粗,连黑眼圈都没有过。自打那次无意听闻顾星辰以为他三十几岁,这些日子每天都勤劳地剃胡须。
单思宇搁下剃须刀,端着胳膊看镜子,镜子映出来的面容怎么看都很年轻,哪有三十几那么夸张?
97年出生又怎么了,细算起来他也是90后,90年1月1日出生。
下楼到了餐厅,随熙如他所想,端坐在桌边,低着头认真默默吃饭,旁边还坐了他没见过的一男一女,两人聊得似乎挺开心。
她坐姿很正,背挺直,吃相乖巧,左手掌着碗边,右手捏一双筷子不时加一点小菜,小嘴慢慢地嚼,白里透红的脸颊一凹一鼓,很可爱。
喝一口粥,抿一下唇,偶尔舔一下唇面的粥的小动作,也很可爱。
单思宇倚着餐厅门框,看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依前些日子的习惯,坐在她身边。
他刚触到椅子,还没坐下,旁边的女孩儿立时弹了起来,腿抵着椅子往后一推,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就飞快地走出了餐厅,脚步之快,几乎算是小跑。
“……”
单思宇不动声色地继续坐下,眸光微暗。
正和陆翎闲聊的许闻越话语一顿,咦了一声,望着随熙跑得风快转眼就不见的身影:“小熙跑那么快干嘛?”她往周边扫了一圈,“大家都还在吃饭呢,她去那么早做什么啊?”
陆翎端着还剩一半豆浆的杯子轻轻摇了摇,面朝许闻越,目光越过她落在单思宇身上:“谁知道呢?”
……
“随熙,你戴面纱真好看呢。”
“是啊是啊,衬得眼睛更美了。”
随熙不清楚是不是雪城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她走进化妆间时,工作人员已经备好了一条白色面纱,戴她上完了鼻子以上的妆容,走来帮她系上。
前段时间因忧思外公病情而清减不少的小脸,还没复原,围上一层洁白薄纱,一双水润的黑眸愈发灵动,似水流转,引得化妆间其他几人惊艳不已。
“干脆红钰这个角色一直戴面纱好了,多漂亮。”周语搭上她的肩,望着镜子打趣。
隐于面纱下的脸颊浮上红晕,随熙暗自庆幸,没人看得见。
既然没人看得见,她在面纱下舒畅地笑了:“哪能啊,这都是大……雪城老师看我脸受伤了才稍微改一下,等下巴印子消了就不能戴面纱了。”
殊不知,嘴角弯起的弧度别人看不见,眉眼洋溢的盈盈笑意却一眼即透。
闵琳琳的化妆位在随熙斜对面,中间有不小的空隙,视线斜过去,彼此正在做什么,一览无余。早上她来化妆间,看随熙忽然盖上了面纱,静静坐那儿看,默默坐那儿听。
她坐在位子上,阖上眼任化妆师上妆,今天有蓝魄的戏份。
……
“CUT!闵琳琳,姿势不对!再来一遍!”
“CUT!第几次了,说了入水要好看,你这样摔进去一点美感都没有,蓝魄可是大美人!”
“CUT!我有要求你水花小得和国家队一样吗,只求你别再砸进去了成不成?”
闵琳琳一场跳水戏,连续NG十多场,张导从一开始面色不佳到后来直接脾气急躁地开骂,手里卷起的剧本都快被拍折了,唾沫横飞。
闵琳琳一遍遍地湖里浑身湿漉漉的爬起来,换上一身干净的,吹干头发补好妆再来。
随熙的戏份全部完成了,她有看拍摄现场的习惯,听听导演对其他演员的教导,于是坐在摄像机后的椅子上,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看闵琳琳一遍又一遍地跳,一遍又一遍地被训斥,她有点揪心。
她不喜欢这个急功近利的室友,但此刻,看她灰头土脸、惨兮兮地从水里艰难起来这么多次,仍然为她感到些许难过。
闵琳琳不同于其他因金主带资进组的演员,那个大家称呼为周总的投资人虽然给了她蓝魄这个角色,并没有交代剧组要宽待她。
自打她闹了开机发布会,剧组上下有不少闲言碎语,随熙在化妆间也多多少少听闻过一些,那个周总外面包养的小女生一大堆,最小的还未成年,别的女人或多或少曾被周总带去参加过晚宴,唯独闵琳琳,据旁人说,从没被带出去过。
她在周总那儿的地位可想而知,出来混的人多精,她一来剧组就闹了发布会,对她有好脸色的人不多,大多只是恪守本分的给她服饰,帮她梳妆。
“这一条OK!”
漫长的NG后,这场跳水戏张导终于满意了,挥手示意闵琳琳上岸。
浮出水面的闵琳琳,发丝似海藻柔软地贴在身上,她的头发很长,人还未完全站起,余下一部分起起伏伏飘于水面。
她似乎被凉凉的湖水泡得很难受,神色略微痛苦,走上岸后,路过张导身边,他不忍地呼了口气:“你去休息吧。”
这条终于过了,随熙由衷地松了口气,即使是酷暑,麓山湖依然很凉,何况她泡了那么久。
闵琳琳上岸后,她下意识看过去,阳光下玄色裙褶间金色镶边一抹红露了出来,她目光一变,起身跟了过去。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闵琳琳身上,没留意单思宇也一直看着她,随熙起身离开后,他也跟着过去了。
闵琳琳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随熙一路小跑才追到化妆间,打开门,屋里没人。
卫生间门虚掩着,她轻步走近,抬手在门上叩了三下:“闵琳琳,你在里面吗?”
门猛地被拉开,随熙惊得往后退了一小步,闵琳琳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做好的头饰被卸了下来放到洗手台上,头发还在滴水,手里拎了一条毛巾,眼神冷冰冰的似箭一般,嗖嗖地射向随熙:“你来做什么?”
随熙上前了一小步,目光越过她望了一眼洗手台的玄色长裙,又看向她:“我看见……你裙子上好像有血。”
她冷着脸不吭声,僵着不动。
随熙小心翼翼地问:“你跳湖是不是刮破了哪儿,受伤了?”
依然是沉默。
闵琳琳冷漠的面容忽松,她没随熙高,昂起下巴,嘴角勾出一丝讥嘲的笑:“你几岁,没见过人来月经?”
……
单思宇追随到化妆间,在门口止步,化妆间与更衣室在一个大房间里,女演员专用,他进去不太合适。
立在门口,举手犹豫了下,放下了。
闵琳琳不是个善茬儿,最起码在他眼里是这样,他不清楚随熙为何会跟着一同离开,下意识就跟来了。
剧组包下酒店一栋二层小楼,摆放道具器材,还分了男演员和女演员的化妆间更衣室,余下几个小房间当休息室,供中途下戏的演员小憩。
单思宇往后退了几步,环视一楼的方位布局,沿着墙走了一遍,走到中途细碎人声传来,其中有他熟悉的随熙,声线细细的,很甜。
“你来例假,为什么不跟剧组说一声,推后几天拍啊?你还泡了那么久。”
“你以为我是你,下巴一个红印子就可以戴面纱?这个机会我得来不易,你也是知道的。”
“不,你未免太悲观了,张导虽然严厉,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我不能冒险。”
声音忽停,静默。
“随熙,你还是个雏儿吧?”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和你同龄,可我已经打过四胎了……医生说基本不可能再怀孕,周志明倒很开心,从此可以无所顾忌地上我了。你说说,这样的身体,月经时泡泡凉水又怎么了?”
“闵琳琳……”
“我和你生日只差一天,可命怎么差这么多呢?”
“即使……不能生孩子,例假时不爱惜,以后会落下病根。你……你还有父母,无论如何,爱你的人始终有他们,肯定盼着你珍惜自己。”
“演戏是我的梦想,我费尽心思、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我不能失去这个角色。随熙,你唾手可得的,是我付出了这具残破的身体才能得到的,我的选择,轮不到你置喙!”
漫长静默后,十米外的化妆间门打开,单思宇走过去,随熙脸色煞白的,从里走出,头没抬,直接撞进他怀里。
煞白小脸抬起:“大大?”
声气弱弱的,像刚从水里捞起。
闵琳琳随后也出了房门,碰上门口两人,盯着不出声。
单思宇轻轻揽过随熙的肩,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闵琳琳,低头对随熙轻声道:“走吧。”
随熙被他轻轻揽着,小步跟上,头一直垂着,待她回过神来时,两人到了个清幽僻静的小湖边。
“大大,我心情不太好……”
“我听见了。”单思宇松开她的肩,背着手。
随熙惊讶地抬起头:“你都听见了?我……”
“别说话。”大掌各自搭上她的肩头,他扳过她的肩,朝着湖泊,“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美?”
傍晚时刻,淡蓝天际划过弱紫弱橙的光,倒映进湖里,染上金紫粼粼,湖边一棵柳树垂下柳枝随风轻轻地飘摇,末梢点着湖水,漾开细细涟漪,吹散一池静止。
她看呆了:“真美啊。”
心口堵起的沉闷忽然都被风吹散了。
单思宇松开手,往前走去,背对她,高大清瘦的身影仿佛融入橙光,朦胧又伟岸,似一尊谪仙不沾人烟。
“大大,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随熙情不自禁靠近,走上几步,离他两米时,止步不前。
“有天饭后散步,无意发现。”
她不再言语,立于他身后,微风吹来,浑身舒爽,惬意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随熙,以后别叫我大大了。”
“为什么?”
“你是北京人,大大通常是用来称呼谁的?”
随熙闻言一愣,难为情地嗫嚅道:“叫长辈叔叔或者大爷之类的。”
“你觉得,我是你长辈,我有那么老?”
她连忙解释,语气有点急:“不不当然不是。”虽然你三十几,叫大大也不是完全不行。
她迟疑了下,问:“那么,以后我叫你什么?”她不想和其他人一样,叫雪城老师。
半晌,他道:“叫我雪城吧。”
她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望着背影偷偷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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