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颗心
进屋后，单思宇总觉得方才与他对视的眼睛莫名有点儿熟悉。
杏眼水润，无烟无尘，清灵澄澈。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便抛诸脑后，到底不重要。
晚上，他码完最新一章更新，合上笔记本懒洋洋舒展了下手臂，扭了扭肩，习惯性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想拿一个苹果吃。拉开柜门，牛皮纸袋没影，他才觉察昨天最后一个苹果已经被他吃掉，纸袋自然被扔了。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异样，走回书房，手伸向平时放烟的地方，空荡荡。奇怪，之前买了几包屯着的。
单思宇起身，几个房间一一搜寻一番，一无所获。
他走到玄关，刚换上鞋准备出门，伸手拿玄关放钥匙的小盒子，视线却被旁边的超市袋子吸引住，他扒拉开塑料袋，里面安好地躺着好几盒烟和一张收银条。
他捏起收银条细看，六月七日。
距现在大半个月了。
他眉尖略微蹙起，竟不知不觉大半个月没抽烟，忽而无声地咧嘴笑了。
……
首都国际机场。
拉着行李箱的人潮从国际到达出口鱼贯而出，接机的亲友举着各色标识牌在出口抻直了脖子朝里望。
前天意外接到好友黎枫电话，电话里头，他兴奋地说自己被公司派到中国分部北京工作，后天就到，让单思宇来接机。
他答应了，朋友不多，黎枫算一个。
单思宇不喜人多，一个人立在一家咖啡店门墙抵着，手插-进侧兜，不时瞄一眼出口。
他身形高大挺拔，相貌清俊、气质清雅，路过的女孩总有不少怯怯地偷瞄，有的直接大胆直视，他不是木头，自然感受到热切的注目，没作回应，只微微别过脸。
“嘿！”一只手拍上他的肩，单思宇回头，爽朗笑着的男人继续说，“你站这么远，让我一顿好找！”
“那边人太多。”他淡淡道。
黎枫依然笑得明朗，张开双臂就要来个拥抱，被他一手抵住，单思宇皱眉：“少把美国的习惯带过来。”
“切，某人大学就去了美帝，我还是读研才去的，装什么不习惯。”黎枫一点不介意他的语气，明白肯来接机就算他还认自己这个朋友。
黎枫外形俊朗，一套休闲西装衬得颇为清贵，大有青年才俊之感，单思宇一身T恤长裤配上出众容貌，两人立时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不远处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偷拍。
“走吧。”单思宇轻轻搡了他一下，往出口走。
黎枫赶紧拉着行李跟上。
来时天橙黄一片，单思宇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天色已暗沉不少，路边街灯盏盏点亮，在暗蓝天际里似一只只排列整齐的萤火虫，幽幽散着暖黄的光。
“啊——北京啊——”黎枫按下副驾车窗，夸张地叫，没两秒呛得咳起来，一个劲儿拍胸口。
“活该。”单思宇禁不住勾唇，关上副驾车窗，眼睛依然看向前方，只用余光瞥了下副驾咳嗽不停的黎枫，淡淡语气藏不住幸灾乐祸，“你不看新闻？北京这几年雾霾上过好几次国际新闻。”
“有你对老友这样说话的吗？”黎枫拉开副驾前储物盒，里面果然有几瓶水，笑了，“思宇啊，你这习惯还没变，真好。”
他拧开瓶盖儿咕咚咕咚喝几大口，满足地砸了口气，拎起半瓶水晃了晃，摇头笑了笑：“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
机场离市区的路不短，沿路开来，夜幕悄然降临，窗外路灯一道道光影从单思宇侧脸斜斜擦过，他开车向来认真，目不斜视：“金融新贵羡慕我什么？”
“你当初不放弃，轻轻松松华尔街新秀。那时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读博，斯蒂芬教授那么看好你，毕业后一切都给你铺平，人脉，资源。你倒好，硕士毕业直接回国了还写起了小说。”
“还真让你小子成了，四年居然成了赫赫有名的网文大神，闲云野鹤的日子多悠闲，我天天加班能不羡慕吗？”
单思宇低声笑了笑：“你试试被读者催更，被编辑催稿再说这话。”
掌着方向盘的手一动，车拐进地下停车场。他利落地停好车，熄了火：“但我不否认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黎枫刚从后备箱将行李提出来，走近他，促狭地笑道：“没有女人的生活？”
“怎么没女人，我笔下那么多女人。”
黎枫不怀好意地耸耸眉毛，眼神暧昧：“你知道我的意思。”
“不需要。”
“老铁树还没开花，算了，我饿了，附近去吃点什么？”黎枫无语地叹口气，手捏着拉杆，望着他头一歪。
“附近有商场，去看看有什么你想吃的。”
商场里餐厅琳琳琅琅，两人绕了一圈，最终在一家韩国烤肉店落座。
时间已是九点半，店里依然人-流涌动，两个大男人裹着围裙坐在桌前，边夹肉放烤炉上翻面边说说笑笑地聊天。
烤炉上方搁了个烤盘，垫了一张烤纸，沾满酱料的肉一放上去，滋滋泛着油气，细小油星儿飞溅出好几次。黎枫许久没来吃过烤肉，不得要领被油星儿烫了几回，单思宇在一旁笑，只递纸过去。
黎枫笨手笨脚地烤肉，笨手笨脚地擦油滴，越过单思宇忽然注意到坐后方的一对小情侣。男孩儿烤了一片肉，裹进生菜叶温柔地递到女孩嘴边，女孩儿笑嗔着张嘴吃下。
他眼神微微一变，敛起目光，端起啤酒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提：“黎洛今年毕业。”
“是吗，恭喜啊。”单思宇神色如常，目光仍黏在烤盘的肉片上。
黎枫心里轻叹一口气，仔细瞧了眼对面的男人，神情坦荡，并无局促。
更没有在意。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只得又说：“她决定来中国。”顿了顿，补充一句，“来北京。”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惊讶。
“嘶嘶——”刚熟的烤肉发出抗议，再不夹，就要焦了。
单思宇夹起肉片放进嘴里吃完后，抿了下唇，靠进椅背看向对方：“我记得，上次你提过，她会留在实习的工作室。”
黎枫干脆放下手中筷子，定定看他：“我以为你明白，她为什么来中国。”
“我和她快两年没见过了。”单思宇重新拾起筷子，垂眸捻菜。
口吻很疏离。
黎枫见状长长地叹出了那口气：“那丫头不死心，谁让你不找女人，她总觉得有希望。”他往前凑了凑，语气郁郁，“我妹妹哪儿不好，你就这么看不上？”
“跟这没关系。”单思宇扯来纸巾擦了擦嘴，“我没打算谈恋爱，一个人过很好。”
“你就抱着键盘和手过一辈子去吧！”黎枫恨恨出声，半晌，重新开了口，口吻略有祈求，“她这回跑来中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拒绝……委婉点，别太伤了她心。”
单思宇擦完嘴，将纸巾轻轻丢进脚下桶里，戏谑道：“不伤心怎么死心？”
“得得得，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了，她碰壁早点死心也好。”
一顿烧烤吃完，两人走出商场，外面夜色已深，蝉鸣在盛夏夜里分外出挑，黎枫从兜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两支，燃了火，用手掌着点燃一支递给身旁人。
熟悉的烟味袭入鼻中，唤醒久违的感觉，单思宇垂眸盯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戒了。”
黎枫刚点燃另一支用嘴叼着，闻言嘴唇一抖，烟掉落在地，火星跳了跳，他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似从未见过般上下打量：“你戒烟？”
单思宇淡淡地“嗯”一声。
“一写论文一天抽几包的老烟枪一声不吭就戒了烟？”他还未能消化这事实，脸上表情错愕至极，“不对啊，上个月还听你提过最近那什么烟不错。”
“刚戒没多久。”
黎枫收回递过去的这一支，含进嘴里吸了口，吐了烟圈，舒爽惬意：“好端端的干嘛戒烟，没毛病吧你。”
“不知不觉戒了，我也觉得惊奇。”
以前，不是没想过戒烟，屡屡破戒。
那一纸袋水果，无意帮他戒了烟，单思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思及女孩儿呆呆傻傻蹦跳远去的模样，他不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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