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恋旧的人
关夜又一次坐在石丹办公室里，不过这一次的心境，和以前的每一次，有一些微妙的差别。
刘晓琳就坐在一边。
刚才关夜上来的时候，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刘晓琳。
刘晓琳完全没有国际影后，荣誉前辈的那种架子，而是立刻起身，还迎了两步：
“你就是关夜吧？”
“丹丹姐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你先坐一下吧，丹丹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关夜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小三见正室”的感觉。
两个人相对无言，坐了几分钟，石丹才带着一大叠文件，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还翻着文件。
“晓琳，你这个合同大体上都没问题，就是TNF那边……”
她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关夜，停下了话头。
“小关？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还没等关夜说话，她就完全没事人一样，接着说：
“你来了也正好，过几天就是映像奖颁奖典礼了，这次礼服用Vlina，我已经跟他们联系过了，你明天去试就行。
“你放心，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关夜心想
看，就算你在星悦已经没几天可待了，就算现在刘晓琳才是石丹最应该上心的人，可是她不还是对你的事亲力亲为，尽心尽力吗？
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于是关夜站起身，说：
“石姐，既然你要和刘晓琳老师谈合同的事，我在也不方便。我先走了。”
刘晓琳善意地说：
“小关，你没必要那么客气，叫我师姐也行，毕竟我们都是丹丹姐带的艺人。”
关夜看了她一眼。
刘晓琳好像很真诚。关夜没看出来她是讽刺还是真心，于是不咸不淡地说：
“我就不沾影后这个光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道，现在你回来，我又马上就离开星悦了。
“叫声师姐，名不正言也不顺。”
刘晓琳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石丹。
石丹放下手里的合同，看了看关夜，又看了看表。
“小关，你下午有别的事吗？”
关夜客气地笑笑，
“没有。”
“那你先去楼下咖啡馆坐着等我一会儿。我这里跟晓琳交代几句就下来。
“我想跟你谈谈。”
关夜在楼下的咖啡馆等了不到十分钟，石丹就下来了，带着一阵她常用的清冷的女士香水的香风，坐在她对面。
关夜朝服务生招了招手：
“你好，这里一杯瑞士蓝草，半糖加浓。”
石丹看看她，笑到：
“带了你三年，也没算白费力。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
关夜想起来昨天在星光晚宴上，石丹还特意把她喜欢吃的，方便吃的菜都放到她面前，就想接一句：
“石姐你不是也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可是立刻她又觉得，这句话，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再说。
她沉默了下来，莫名感觉有两分心酸和离别的愁绪。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石丹浅浅啜了一口，说：
“小关，我知道你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关夜说：
“石姐，我没有立场不舒服。”
“你也说了是没有立场，不是没有。”
关夜继续沉默。
石丹接着说：
“我知道，你是觉得，你还没离开星悦，我就接手刘晓琳，你心里过不去。何况刘晓琳以前背叛过我。”
她笑了笑，
“圈子里都说，刘晓琳是我捧出来的影后，其实倒不如说，我石丹是刘晓琳带出来的金牌经纪人。”
石丹的声音在咖啡厅低低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里显得悠远，诉说着往事。
“我十九岁入行，一开始就是当助理，跑腿，做了六年。
“二十五岁的时候，我才正式签约星悦，当上经纪人。
“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成为这个圈子最好的经纪人。
“刘晓琳是我发掘的，那时候她十五岁，高中辍学，从小镇里一个人跑出来，在剧组演尸体——因为太瘦了，特别适合演饿死的尸体。”
石丹回忆着往事，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笑，
关夜从来没在石丹脸上看到过那种真心动容的笑容。
“我和刘晓琳约定，我们要一起努力，她要当影后，我要当金牌经纪人。”
“她十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在片场，她演女四号，和女主角对戏，被那个坏脾气女明星认为故意抢镜，想对她动手。
“那天我刚好在探班，上去阻止，女明星那一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脸上。
“那天之后我们俩谁都没提这件事。”
“她拿的第一个三大影后，是在白梅电影节上，凭借的角色，是在《好山好月》里面演的一个智障寡妇，雪莲。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居然能把一个三十多岁，受尽生活磋磨和人间苦难的智障演得那么好。为了拍这部电影，她在农村住了四个月，每天都在猪圈牛棚里睡觉，被狗撵被鹅叼，浑身到处都是汗渍泥土，甚至她身上真的长了虱子。四个月，她几乎天天晚上打电话跟我哭。
“但是她获奖那天没哭。
“那天她穿着华丽闪耀的晚礼服，手里握着白梅影后的白玉奖杯，才十八岁的小姑娘，站在我面前，腰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对我说，丹丹姐，这是我为你拿的第一个影后。从今往后，这个圈子里不会再有一个人能打你的脸。”
石丹说完这段，停顿了好长时间，才继续说：
“当年她离开星悦，与其说我是生气，倒不如说我是害怕。
“她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她成了国内最年轻最成功的大满贯影后，我也成了金牌经纪人。
“可是她一个人出去闯荡，我害怕她在外面受欺负。”
最后石丹说：
“小关，你能理解我吗？”
关夜说：
“石姐，这是你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理解。”
石丹叹了口气。
她明白关夜的潜台词。
关夜最后说：
“石姐，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还能这么恋旧，也挺难得的。”
是啊，如果石丹不是恋旧的人，上辈子，她也不会为了关夜跳出来嘲讽林依依。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关夜这么想着。
这段对话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从星悦底层的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关夜才惊觉，沪市十二月的风已经冷到了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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