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九
南疆到了夏日, 白昼酷暑,夜晚寒凉。
莫衡独自坐在廊下,手中拎着一个酒壶, 神色怅然。
“找遍了整个宅子,没想到你在这儿。”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 张楠。
南疆的战事平定之后, 莫衡和张楠并没有离开,反而留了下来,打算一鼓作气, 将南疆的军事堪舆图绘完。
莫衡懒懒抬眸, “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了。
张楠见他神思悠悠,便道:“听说, 红颜知己跟二公子跑了?”
莫衡一顿, 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张大人,不会说话, 可以不说。”
张楠轻咳了下, 道:“我也不是故意窥探你的私事,谁要你昨日喝醉了,在那里胡言乱语,如今这宅子里都传遍了……说得甚是离谱。”
莫衡道:“妙心曾经是我的红颜知己不假, 但我自知无法给她什么, 便也不想耽误她……她如今能跟着罗二离京, 也是一桩好事。”
莫衡嘴上这么说, 但心中想到, 与妙心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 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
莫衡仰头, 饮下一口酒。
张楠看着他,笑了声:“也不知莫大人等会儿喝醉了,还有没有这般豁达。”
“别光顾着说我,张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不娶妻?”
张楠正色道:“好端端的,说我做什么。”
莫衡盯他一眼,道:“张大人莫不是心里有人罢?”
张楠立即否认:“休得胡说!南疆连年战乱,堪舆图还未画完,我哪有心思想这种事……”
夜色微沉,莫衡看不清张楠的脸色,只得笑了笑,道:“行了,知道张大人心有丘壑,我会尽快把堪舆图画完的,放心罢。”
莫衡说罢,拿起酒瓶,又饮了一口。
但他胳膊顿了顿,茫然道:“没酒了。”
莫衡转头看向张楠,张楠板着脸道:“府中没酒了,都被你喝光了。”
言下之意,他不可能派人去为莫衡买酒。
莫衡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自己出去喝……张大人可要一起?”
他酒量一向不错,这会儿才喝到三分,当然不肯罢休。
张楠蹙了蹙眉道:“我还有事,才不与你这醉鬼为伍。”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罢了,晚些我遣人去接你。”
莫衡这副样子,自然也不想有人站在旁边看。
莫衡笑着应了一声,遂走出了宅子。
莫衡走上云城街头。
云城的夜市,依旧灯火通明。
战乱之后,百姓们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平静,贩夫走卒在长街上大声叫卖,别有一番热闹。
莫衡熟悉的酒楼已经满客盈门,但莫衡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便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过京城,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宣王和永安侯一党,被一网打尽之后,朝中人人自危,皇帝高麟趁此机会,提拔了一批新晋的寒门子弟,一洗之前谋逆带来的阴霾,让朝廷焕然一新。
莫衡也得以更加安心地绘制堪舆图。
这绘制完的堪舆图,看着简单,实则将那边的山川、地貌,特殊的路径都标注了出来,就是为了让驻守南疆的将士们,在与西夷对战之时,提高胜算,避免伤亡。
并且,这一点在之前南疆之战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对莫衡而言,目前没有比绘制堪舆图,更加重要的事了。
莫衡一面沉思一面往前走。
就在他出神之际,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从前面跑来,“咚”地一下,撞了过来。
莫衡猝不及防地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怒而抬头,那男子却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莫衡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数落,却又被另一人撞翻在地。
这次撞到他的,是一位黄衣姑娘,那姑娘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大声呵斥:“小贼,往哪儿跑!”
莫衡一惊,顿时明白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钱袋,糟了!
莫衡拔腿便追,但他到底不会武艺,只能跟着那一抹亮黄色的身影,从街头至巷尾奔去。
“抓贼啦!抓贼啦!”
南疆的百姓最是热情,听到姑娘的叫嚷声,街口摆摊的大汉,立即伸出脚来,绊了那小贼一下,小贼“咚”地一声,摔倒在地,怀里掉出几个钱袋。
姑娘剑指小贼,道:“让你别跑,还不是被抓住了?”
那小贼是一名中年男子,见到姑娘神色,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姑娘义正言辞道:“你偷了这么多钱袋,一看便是惯犯!我要送你去见官!”
那小贼一听,立即慌了,他连忙爬起来,端正跪好。
“姑娘!都是小人的错,您大人有大量,我把银子都给您,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做梦!你偷人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放过人家?”姑娘怒目相视,没有一点要轻饶他的意思。
男子连连磕头:“我偷银子也是为了家中的孩子,孩子病了多日,花光了家中积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还想骗人?”姑娘气得踢了他一脚。
“且慢!”莫衡终于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支着身子,道:“姑娘,先别动手……”
黄衣姑娘回过头,恰逢莫衡直起身来,他俊朗如玉,看得姑娘怔了怔。
莫衡道:“这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黄衣姑娘有些疑惑,问道:“你如何得知?”
莫衡指了指地上,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男子方才一摔,不但摔出了几个钱袋,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偶,不过掌心大小,应该是孩子的玩意儿。
黄衣姑娘凝视莫衡一瞬,笑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这位公子,他偷了你的钱袋,难不成你还要帮他?”
那男子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莫衡,莫衡道:“他偷东西固然不对,但若孩子真的病了,也情有可原。”
说罢,莫衡蹲下来,对那男子道:“你若真是遇到了难处,便带我去你家看看,如果敢骗我,我第一个送你去见官!”
男子听了,面色隐隐有些激动:“多谢公子开恩,请随小人来!”
黄衣姑娘诧异地看了莫衡一眼,拾起了那几个追回的钱袋,便尾随他们一起,出了街道。
莫衡对云城不算太熟,但也知道这男子住的城南,是极其贫困之处。
男子带着莫衡和黄衣姑娘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座简陋的平房面前,这一路上,男子也简单地介绍了自家的情况。
他名叫洪六,如今三十岁了,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了,他便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将孩子拉扯大。
洪六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门。
“玲儿,爹回来了,快开门啊!”
洪六说着,连忙理了理衣襟,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仿佛不想让孩子看出来他方才经历过的事。
屋内一阵咳嗽声响起,门栓微动,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小姑娘看着约莫八九岁,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却面黄肌瘦,神色怏怏。
莫衡和黄衣姑娘对视一眼,看来这男子没说谎,他的孩子确实病了。
玲儿虚弱地扶着门框,问道:“爹爹,这两位是?”
洪六微微顿了顿,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是万万不想让女儿知道,他行偷盗之事,又被人抓了。
莫衡接过话头,道:“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听说你病了,特来探望……”
黄衣姑娘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反驳。
玲儿一听,眼神亮了几分。
“哥哥,姐姐,快进来坐坐!”玲儿似乎十分高兴,连忙打开了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玲儿家从外面看着简陋,到了屋内,却更是破落。
厅堂和卧房加起来也只有一间,边上摆了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木床,能看出是自己搭出来的,而另外一面,地上铺了些干草——想必玲儿的爹,就睡在上面。
洪六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姑娘,抱歉了……家中实在没有像样的茶水,我们平日里,都是喝凉水……”
莫衡摆摆手:“无妨。”
他打量了男子一瞬,道:“我见你身强体健,也是个有担当的,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莫衡问得委婉,一方面保全了洪六的面子,一方面又问到了重点。
黄衣姑娘也睁大了眼看着他,等待下文。
洪六叹了口气,道:“不满二位,小人原本也在外务工,但玲儿身子不大好,我隔三差五要回来照应家中,如此一来,便被工头辞了……最近玲儿的咳疾又犯了,小人便想拿点银子,给玲儿抓点药……”
玲儿乖巧地坐在一旁,垂着头。
洪六没有多说,玲儿这孩子懂事,总担心自己连累了父亲,于是洪六也不敢让她知道家中的实际情况。
莫衡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
说罢,他递上了自己的钱袋,道:“洪六,这钱你拿着,给玲儿请个大夫罢……”
洪六一听,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莫衡。
他带莫衡和黄衣姑娘来家中,本来是希望他们网开一面,不要再送自己去见官,却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好心,不计前嫌地给自己银子。
洪六面红耳赤,道:“公子心善,我却受之有愧……实在是,我对不起公子……”
莫衡笑了下,道:“人人皆有难处,我帮你一把,日后你若遇到了别人,能顺手帮忙的,也不要推辞。”
洪六呆了呆。
莫衡将银子塞到他手中,道:“以后……莫要那般行事了,为你女儿做个好榜样。”
洪六手里揣着银子,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连声道谢。
“玲儿,快过来,给恩公磕个头!”
洪六说罢,便牵了玲儿的手,带着她给莫衡磕了个头。
莫衡不愿领受,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道:“罢了,好好养病。”
玲儿乖乖点头:“多谢哥哥。”
黄衣姑娘定定地看着莫衡,秀丽的面庞上,睫羽微闪。
两人出了洪六和玲儿的家。
莫衡看了看眼前的道路,一时有些茫然。
方才是洪六带他们来的,但怎么回莫家的宅子,莫衡就不大确定了。
莫衡立在路口,仔细回忆起来,但现在夜色渐深,实在是越看越迷糊。
黄衣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这位心善的公子,是不是没了银子,发现回不了家了?”
莫衡抖落一下微皱的衣袖,从容笑道:“大不了走回去,不过是多绕几圈路罢了。”
说罢,莫衡转身要走。
黄衣姑娘却伸出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衡疑惑回头,黄衣姑娘眼眸清亮,一张鹅蛋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标致。
她冲他一笑,道:“我瞧着公子有趣,不若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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