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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反间


太子府书房惜墨轩北侧有一房雅居,梁雕画栋,修竹环绕,幽兰在侧。黑檀门额上书“净香阁”三个烫金楷字,檐下两盏鹤顶双花笼灯团着萤萤亮光,影绰斓驳,古韵不失华奢,是封逸辰平日办公小憇之地。

        现在,这间别致的轩宅被赏赐为阑珊寝房,对于这样的安排,顶头上司只一句话:作为孤的近身侍候陪读,住所当然不能距孤太远。

        阑珊心有惶惶来着,因为论起来,书潼比较她,不论伺候时长或是资质品阶,哪一样都高出自己天水一大截,她这么高调飞升十八级上位,怎样都不服众吧。

        可周围除了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其余没一个表现有任何反常,阑珊便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受宠若惊接受了。

        睁眼,阑夜籁静,屋内不知名香薰无声灼燃,带着一种她熟悉的清冷,袅袅缭绕,似自在梅园,身心轻畅。

        不知不觉平抚了阑珊梦魇悸动。

        自穿越以来,她的觉眠质量一直不好,极少有入梦感,像是自己脑袋已经失去了做梦能力。最近几日虽有显好转,可她的大脑好像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一闭眼就梦境不断,今晚难得能记起梦中情景又是这样一副不堪回味的瘆色。

        冷静有一会儿,阑珊掀被下榻,点灯,玉勾云纹纱灯流淌出滟滟的光,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阑珊才放心重新滑回锦衾。

        这些乱七八糟的幻梦很可能与原主记忆相关,所以,不论多有糟糕自己也必须记下来,万一说不准能助太子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呢。

        因着噩梦,阑珊激敏的神经更不敢再睡。闭目养神,身下是柔软丝滑的触感,仿佛置身于月影星空朵朵祥云之上,舒服得阑珊一下也不想动。

        无聊着无聊着,屋里丝丝入扣的冷梅香让阑珊思绪变得飘飘杳杳,情不自禁勾摹出一张俊极无双的脸……

        于是乎,想象着想象着,本来不敢再睡,但周身盈柔若云的触感与屋内清浅梅香交迭更绕,媲比天然安眠良方,带得阑珊不多会儿又无知无觉,重进深眠。

        菱花窗外,巨石一样沉寂的黑影长久伫立,直到听到均匀的浅眠声,暗卫绷紧的神识才放松下去。雕石如矗,不动分毫

        月亮勾成了弯刀,静揽一地银光。

        封逸辰今夜没有亲守美人于怀,乃因男人此刻有“贵客”相接。

        夜泅黑人的身影却难敌丝丝缕缕光线射映,惜墨轩偏厅,松柏兰纹屏上勾画出两道模胧身影,一坐一躬,相对而视。

        封逸辰大马金刀坐于上首,细碎的烛光跃动着男人如画的面容,也影照出他嘴边一缕薄笑,那样完美无缺,高深难测,“既不惜以性命相交投奔于孤却又矛盾的不肯用真面目示人。阁下的诚意,着实令人难以信服。”

        下方,一道长黑的影子似是被太子静静平平的声音所掣肘,躬体称臣姿态不动如高崖竖石,声沙枯琴拨弦,“还请殿下恕罪,实在是草民真容面目可憎,怕浊了殿下眼球。”

        掀盏一笑,封逸辰不予置评,平静的音色蕴藏深沉的压力,“大王爷封茗的倒台可与你暗传消息的那条毒蛇难脱干系。你倒也有些聪明,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恰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可是,要想孤从此收留庇护你,仅你这一条命,远远不够。”

        也是可悲,封茗到死都不知道一直鼓吹他行逆的人根本不是早就死在被贬之路的封汕,而是披着一张假面皮,与凶兽毒物打交道的真正阑式掌权人,阑昌寿。

        春风般的话语听到耳中字字夹针。拿不准太子现今掌握了自己几分底细,面皮下的表情隐出慌乱,阑昌寿俯首沉默须臾,接着吐出四个字,是自爆,也是试探,“上官,星沉。”

        对方如此知机又狡诈,封逸辰狭长的深目眯起,话讲一半,留一半,“欧阳星沉原名上官星沉,是开国老将军上官烈遗留在世唯二的孙女,至于另一个,上官星阑就潜伏在孤身边,女扮男装,还自诩藏得很深。”

        浅停,男人撩摆离椅,不屑再与对方玩这种捉迷藏的幼稚把戏,一语挑破虚词,“在孤这里安插两名人手,又教唆王爷封茗利用大皇子生事。看来,为了替上官老将军报仇复国,忠心耿耿的阑氏,真可谓深谋远虑苦心孤诣啊。”

        “殿下,英明至极。”

        未料想太子竟知悉得这样深,阑昌寿面皮紧白,脊背汗出如浆。

        须臾,像彻底放弃伪装,阑昌寿撩衣跪地,舌根涩苦,“殿下慧眼独具,上官烈老将军对我阑氏族人有再造之恩,将军精忠报国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是道义,更是报恩,家父当年巧施计救出两位公主将其抚养长大。如今所做种种,不过是顺两位公主之意让她们报仇雪恨,至于复国之心,臣等绝不曾有。”

        是足让人信服的语词,可阑昌寿还是低估了太子过人的判断。悠然一叹,封逸辰踱前几步,声音碾过邪肆,显是不以为意,“据孤密探所得,阑兄的父母仙逝已有几十载,你所说家父,又指哪位?”

        “是在下,所认义父,复姓公皙单名止。”

        底牌已被人层层掀开,阑昌寿紧下牙根,抛出最后的筹码,“义父曾是上官将军的军师,在那场削藩讨伐战中受将军临危托孤,带着两位公主改名换姓投奔于阑氏,之后潜心修道,现已坐入国师之位。”

        这一句如实以念,终是作停了太子欲去的脚步。汗濡湿脊背,阑昌寿趁机全力争取,“这次找到殿下,草民不只为求殿下一护,更是想与殿下互惠互利,以望双赢。”

        太过聪明的人只肖一句便可窥事情全貌,眉睫凌凌裹了抹深寒,封逸辰转身睥睨,戛玉之声听起来无动于衷,“孤为何要冒谋逆的风险与你们合作,没有你们,这天下孤照样名正言顺拿下,明崇帝若是遭人暗杀或暴毙身亡,孤反而会徒惹麻烦上身。”

        怎么会,这样诱人的条件,太子仍不为所动?

        骇惧的心情大过软骨药效,阑昌寿浑身冷汗直淌,心神如入冰窟,真的有瞬间怀疑自己要命丧于此。

        可没一会儿,从眼底重映入一双云锦玄靴,太子脆如冰斩的声音弥着丝丝寒气,倾顶灌下,竟是意外,绝境之下,转机突生,给了他一个活命契机。

        “不过,欧阳星沉近日的动向,还有你们那不可告人的蛊毒巫术,孤倒有兴趣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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