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皇宫不远处的乌贾因，住着一对婆罗门臣子夫妇。他们又老又穷，也没有生活来源和保障，但却是一直以来都严格地遵守教义，是两位非常虔诚的教徒。（在一些统治区，仅仅只能是丈夫虔诚地行使教义，同时也带给了尽心的妻子一片恩泽。）斋戒之日他们是水米不进；他们会举着双臂站好几个星期，或者是长跪不起，虔诚地祈祷；他们能忍受灾难的折磨，能够在酷寒的日子里裸身奔走，也能够在炎热的夏天静坐在火堆旁。为了回报二老的虔诚，上天派来了信使——苹果树小神卡尔帕维卡莎，为这两位值得尊敬的老人送去了一颗苹果。这颗苹果，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这位婆罗门臣子的嘴里已经没几颗牙了，他刚张开嘴想吃掉这颗圣果的时候，那位小神就不见了。这个时候，他的妻子泪眼婆娑地说道：

        “唉，如果死去，肯定要经历痛苦；如果像这样一直穷困下去，痛苦也是无尽的。在已逝的岁月里，我们罪孽深重，理应受到惩罚。你对现在的生活是如何看待的呢？我想我们还是马上死去好点，这个世界只能带给我们悲伤！”

        这位婆罗门臣子听到妻子这么说，于是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张大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颗苹果。一会儿，他说：“我已经收下了这颗果子，并且把它带到了这里；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又不知该怎么办了，现在，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时，妻子泪如泉涌，说道：“唉，老头子，我们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你说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曾经有过快乐吗？记得有位诗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曾给我们带来了些许希望：‘在年少的时候，被深爱着死去，但不要怨恨死去得太早。’”

        事情看起来不太妙了，如果这颗果子能够把老头子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治好，或许会让老太婆感到一些欣慰，让她感受到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兴奋，看到善有善报，那么她会对生死的定律安然遵从。虽然这个想法在她内心深处隐藏了很长时间，她还是和普通女人一样，更在乎现实的意义。当自己的老头子在盛怒之下，准备把这颗圣果投到火里时，老太婆却从老头子的手中把那颗圣果抢了过来，说这颗苹果如此珍贵，当然不能浪费，并鼓励丈夫打起精神来，扎好腰带，将这个果实敬献给国王。因为威克拉姆当时并不在皇宫，所以一位婆罗门的大法师接待了他们，并接受了这份礼物。老太婆的想法很天真，她以为自己这样做国王一定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国王肯定会奖赏他们一大笔钱。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目前的生活就可以有很大的改善了，并且还可能成了富翁。”（在遵守欧洲教义的信徒看来，钱是万能的，可以让你摆脱贫困的痛苦；在遵守印度教义的信徒看来，财富可以使你更靠近天堂之门。）

        随后，这位婆罗门老头见到国王之后，说出了这颗果实的神奇之处。最后，他说道：“哦，我敬爱的陛下！请您收下我这份敬意，并赐予我一些财物。我衷心祝您健康长寿！”

        巴哈达瑞国王于是便领着这位敬献者来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并对他说，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老头便拿了一些财宝，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用珍贵的金属为自己镶上一些假牙。在送走了老头之后，国王非常高兴，他来到了王妃的卧室，把漂亮的单格拉哈王妃叫了出来，并将这颗珍奇的果子递给了她，说道：“吃了吧，这颗果子可以让你永远不会老去，青春永驻！”

        这位美丽的王妃用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脸庞，并轻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睛与嘴唇，微笑着说道：“亲爱的，你自己吃了吧，或者是我们一起吃；不管是长寿还是青春永驻，如果没有我们的爱情，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国王这个时候已经为眼前这位美人所倾倒，他含情脉脉地拉着她的双臂，对她解释说这颗果子必须是一个人吃，不能分享，否则它便没有了魔力。

        王妃单格拉哈在国王离开之后，带上那颗苹果来到了玛哈帕拉的家中，她对大使说明了这个果实的来由，然后又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想让大使吃下这颗果实。

        这位大使也将果子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将美丽的王妃送出了门，随后他去见了一位名叫拉卡哈的侍女，并对她说了这颗果子的神奇之处，然后他对她表达了自己深深的爱意。可是，这位侍女的野心却很大，她决定把这颗果子作为一份礼物，在各位大臣面前，敬献给国王。巴哈达瑞收下了她的礼物，并赐予了她很多的财物，打发她离开了。

        他拿起果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它。其中的缘由他已了然于心，他觉得自己很不幸。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开始对世界有点厌烦了，他叹息道：

        “这些财富和爱情不过都是人们的错觉，财富与爱情究竟有什么价值呢？她那片刻的温存为什么到头来会是无尽的心酸？爱情就好似酒鬼的酒杯，第一口喝的时候是那么的甘甜，但也仅仅是在喝酒的时候结交好朋友，再喝下去就没那么可口了，爱情也是如此。生活难道就是一场没有实际意义的幻想和痛苦吗？世上的感情都是虚空，而最后，我们会陷入到这个地狱中去。所以，我还是来虔诚地信仰我们的神明吧，或许这样，神灵会赐予我们一些快乐。”（这部分的叙述和《一千零一夜》中那两位忠诚的兄弟和他们不忠的妻子的故事是非常相像的，读者们很容易能够联想起来。当然，巴哈达瑞国王最终的结局是注定的。）

        因此，巴哈达瑞国王决定离开这里。但在临别之前，他还是想再见一次王妃，因为王妃的行为让他感到很愤怒。所以，他来到了王妃的宫室，单独召见了单格拉哈，他问她吃了那颗果子的感觉怎么样。她回答说她已经吃过了。可是这个时候巴哈达瑞拿出了那颗果子，她惊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国王于是便下令将王妃处死，之后他就自己走出了宫殿，把果子洗了洗，并吃了下去。他退位之后，并没有和谁告别，便独自走向了森林。从此，对他来说，死亡一点也不可怕，他就这样一直到处流浪。但也有人说，他成了神。

        下面，我们来说说勇敢的威克拉姆是如何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威克拉姆的王位一直都没人继承。消息传到印度国王——天国的下层统治者、人间君主的守护神那里，于是他便派出普瑞斯维帕拉，一位英勇善战的巨人来保护乌贾因城，一直到下一位统治者出现。从此，这位使者便夜以继日地守护着城堡。

        一年的时间里，我们的英雄威克拉姆对森林中的游荡生活已经彻底厌倦了；现在，他再也不想尝试这种饱受饥饿的痛苦了，他打败了魔鬼，一颗疲惫不堪的心现在可以停下来休息了。他曾经说过，这么些年的劳累奔波，自己没有对妻儿尽到丝毫责任；他的继承人由于没有了双亲照顾，显然没能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最后，由于他的缘故，孩子们没有得到父爱，政权也被一个恶魔抢夺去了。或许，应该这么说，当初他就不该那么信任巴哈达瑞。威克拉姆对敌国和友国的弱点重新作了分析，同时，他也就这些问题制定出了相应的对策。他在宫外听到了消息，说巴哈达瑞已经决定退位，隐居山林。威克拉姆于是对二儿子说：“徒步旅行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回家！”

        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国王和小王子刚刚接近了城门。他们正想推门进去，这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人，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吼道：

        “你们是什么人？到哪里去？报上名来！”

        “我是国王威克拉姆！”国王有些激动地压低嗓音回答道，“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城堡，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

        巨人大声吼道：

        “这很好回答，我是奉上天的命令来保护乌贾因的使者。如果你确实是威克拉姆国王，那么你得证明给我看。首先，我们要决斗，胜利了你才能重新登上自己的王位。”

        勇敢的国王收紧了腰带，和巨人一起来到离城门很远的空地上，并首先警告了他，说自己有很多方法可以战胜巨人。巨人的拳头比西瓜还要大，关节发出的声音就如同是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国王的头向巨人的肚子和后背撞去，每一次的撞击，声音都非常大，周围的人几乎都无法站稳。

        最后，威克拉姆还是战胜了巨人。巨人的左腿没有站稳，滑了一下，威克拉姆便抓住了他的右腿，想把他拉倒。与此同时，小王子勇敢地跳到巨人光着的脚上。他们将巨人打倒在地，小王子压到巨人的肚子上，用尽浑身的力气来压他；同时，他的父亲也骑到巨人的身上，双手掐着他的喉咙，用手指头来抠他的眼睛，对他说，如果不投降的话，就把他的眼珠抠出来。

        这时，巨人那咆哮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他乞求道：

        “国王，我被你打败了，我让你进城。”

        “你还真是嚣张，”国王讥嘲地说，“你让我进城！哼，如果想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杀死，哪里轮到你说这样的话？”

        “乌贾因国的国王威克拉姆，”巨人说道，“你先不要太骄傲，我会将你从垂死的边缘解救过来。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然后你再决定是否杀我。这样，你方能安心地统治这个国家，安心地活着，然后没有遗憾地死去。”

        国王说思考了片刻，然后松开了掐住巨人喉咙的双手，说：“你往下说。”

        这时巨人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历史上说，有三个年轻人出生在同一座城市——乌贾因，生活在同一个宫殿里，在同一个黄道吉日出生。第一个是你，你出生在皇宫。第二个是一位石油商的儿子，他被乔治——一位隐士，或者说一位魔法师所杀，乔治将他所有能杀的人都杀了，目的是为了让女神多戈能够闻到人的气息。乔治用指南针测定了石油商儿子的位置，然后在杀死他之后，把他的头吊在公墓的一棵含羞草树上。现在，他非常急切地想找到你。你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杀死……”

        威克拉姆国王不解地问：“隐士怎么会有孩子呢？”

        “我正要告诉你这个。”巨人说道，“你那慷慨的父亲甘德哈巴辛那，在他统治的全盛时期，皇宫的官员都习惯于到森林里散步，有一次，他们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看到一位教徒，准确地说是教徒的头从地面上的一个洞里探了出来，周围到处都是白蚁。白蚁正拖着他的身体死命地向洞里钻，它们已经将自己的家园建在了他的皮肤上了；昆虫和小动物都在他脸上爬来爬去，但却不能挪动一块肌肉。黄蜂在他的太阳穴上建造了窝巢；蝎子从他那暗无光泽、拧成一团的头发里进进出出；但是，隐士似乎是没有任何感觉。他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也得不到圣物的馈赠。他的鼻孔一直都没张开，因为荆棘草燃烧的气味弥漫在他的周围。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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