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何为佛
天海大师不会大周的语言，不过有时候做有些事情根本用不到语言沟通，他自然而然地浇水，捉虫，记录植物在不同照顾情况下的生长情形。
直到有一次，山脚下一位妇人抱着她的孩子来山上求助，她的孩子生病了，去找那些学子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城里根本没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些大夫早就跑了，孩子一直高烧，眼看着快不行了，村里人便劝她上山到寺庙里拜一拜。
戒空老和尚心急如焚道：“这种时候你不找大夫，找佛祖，佛祖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说罢，便从妇人手中抢过孩子，要下山找行商，将他带到别处去看病，这个别处自然指的就是江州了。
别说妇人蒙圈了，就连空海都有些蒙圈，一个寺庙的住持，竟然当众说佛祖无用。
天海大师见众人惊诧，便问徒弟他们在说什么，空海把事情讲了一遍，天海大师眉目微垂，不知道想了什么。
他那天离开县衙时，邵寂言身边的夫人曾经问他一个问题，她问：“天海大师，你觉得这世上有佛吗？”
天海大师回答：“自然有。”
哪位苏夫人便反问他道：“扶桑百年战乱，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佛在哪里呢？”
天海大师无言以对，佛是什么？佛真的存在吗？
如今见戒空大师也不信佛，他有些迷茫。
上前拦住戒空，说了一段扶桑语，戒空大师是个闹脾气，听不懂，连忙要把他赶走，“别耽误时间，再耽误下去这孩子就要没了。”
空海连忙上前解释道：“大师，我的师父，会看病，让他来试一试吧。”
戒空大师只好把孩子递给天海大师，他抓住儿子的手腕，像模像样地诊治一番，然后吩咐空海去抓药，熬煮好药让孩子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孩子退烧，呼吸也平稳很多。
戒空大师这才知道，原来天海大师真的是个名医。
二人闲聊，还要去县衙找个会说两地语言的翻译，幸好有黑足。
黑足现在改名为邵正，他穿着大周人的服饰，嘴里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见到天海大师时，他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扶桑话，“大师，您也来到大周了。”
天海大师盯着他看了片刻，“你是……黑足家的小子。”
“大师真是好记性，”邵正笑笑道，“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次见面，大师还记得我？”
天海大师深深地看他一眼，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百姓，被扶桑的领主尊敬，被当地的百姓爱戴，凭借的绝对不是这令人咋舌的年龄。
天海大师过目不忘，精力旺盛，年轻时做过武士，以一当十不成问题，后来想要救助百姓，自学医术，到如今也算是个名医。
他这一生，除了让百姓安宁的想法没有实现，其他想做的事情，他都做成了，而且小有成就。
有些人穷极一生，可能只能做好一件事情，可天海大师学的多，会的多，还都能拿出手。
要是换个环境，也许他的成就会更高。
“你怎么变成大周人了？”
天海大师问话，黑足不想隐瞒，他说了自己的经历，只隐瞒见到水中女妖的事情。
他感激道：“是邵大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扶桑人对不起潮城百姓，我自愿留在大周赎罪，大人心善，不仅宽恕我的罪过，还赐予我他的姓氏，以后大师不要叫我黑足，请叫我邵正吧。”
他深深地伏在地上，这一拜，就相当于他和过去的那个黑足告别。
天海大师并没有怪罪他，而是叹口气道：“如果有一天，扶桑过上和大周人一样的好日子，你会选择回到扶桑吗？”
邵正沉默了叙旧，他只道：“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二人的叙旧到此结束，邵正充当天海大师和戒空大师的翻译。
天海大师和戒空大师从佛经聊到人文，聊到扶桑的情况，聊到大周的繁华。
直到月上柳梢，这场谈话才算结束。
天海大师低垂着头，静默了叙旧，久到戒空都以为这个老和尚是圆寂了。
戒空大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实在佩服天海大师的知识储藏，无论谈到什么，天海大师都能说出一些不同的意见，而且完全碾压他。
这更像是一场炫耀才华的聊天。
幸好潮城的表现，让戒空大师扳回一城。
就在戒空大师胡思乱想的时候，天海大师突然问道：“戒空大师，你觉得这世上有佛祖吗？”
一个信徒，动摇了他虔诚的信仰，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邵正翻译时，也忍不住看了几眼天海大师。
这位扶桑人心中的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难道要动摇了吗？
戒空大师：“你为何会这样发问？”
“今日你拒绝了那位夫人向佛祖祈求，让她去寻找大夫，说佛祖帮不了她。”
“哈哈！”戒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天海大师的话，而是反问道：“在你看来，佛祖是什么呢？”
“传闻佛祖曾割肉喂鹰。”
佛爱世人，这毋庸置疑。
“不不不，按照邵大人的说法，佛和大夫七十并不冲突，只不过各司其职而已。”
这样的说法倒是古怪，天海大师沉吟片刻，“各司其职？”
“就像和尚和道士，和尚信仰佛祖，道士信仰三清，如果我们的信仰都是真实存在的，又如何给祂们做个高低之分呢？”
天海大师抬起头来，听得十分认真，“无法比较。”
“是啊，我也觉得无法比较，但邵大人说了，有得比较。”
“如何比？”
“无论是三清还是佛祖，是谁在信仰他们？是百姓，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所以这普天的神佛为谁而生？自然是为了这天下苍生，神佛好不好，自然由百姓来说的算！”
“百姓认为神佛可信，那神佛就可信，说白了，神佛在心中，咱们佛门劝人向善，对谁善？谁在看？不就是心里那盏佛灯吗？”
戒空大师侃侃而谈，完全没注意到天海大师惊骇的眼神，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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