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祸福相依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夜空远处飞来,轻巧地落在一座位于大漠深处的塔楼之上。
它扑棱棱抖一抖长途飞行的羽翼,转过头去惬意地梳理着背毛。
从塔楼的黑影处走出两个人。快步走在前面的是裹着一身乌黑斗篷的年轻男子,他的身后随着一个披着白发的老人。这老人拄着一根头部雕刻成鹰头的拐杖,凶猛的鹰头栩栩如生,连鹰嘴都打磨得泛着令人胆寒的银光。
披着斗篷的男子一个箭步走上前,一把抓过落于塔楼之上的鸽子。他不顾鸽子的挣扎,慌忙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书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突然发起了狂,恼怒万分地猛将书信撕成碎片掷于地上。
“公玉徙,怎么了?”老人见状,却也不急,徐徐走到年轻男子身旁站定后问道。
“叔父!苏迈他……”
“苏迈他没死。”被称作叔父的老人是南冰三世子的军师鄂高,他未等公玉徙说完就替他说出了接下来的答案。话音刚落,鄂高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回去,边走边说,“如果他那么容易死,他就不是苏迈。”
眼见得鄂高走下了塔楼,公玉徙内心充满了撕裂的痛。
有多少次,有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了!每次他都以为杀了苏迈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却一次都没能得手。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公玉徙的母亲母家并不显赫,甚至母亲本身在父皇面前都称不上曾经受宠。谁人都不知,他从一个不得重视、寂寂无名的世子一步一步、摸爬滚打爬到现在的位置上付出了多少血汗!
就只要杀掉苏迈,他就有足够的资本让父皇传位于他,可老天却不随他愿!
公玉徙感到一股莫名的嫉恨之火正在他胸中熊熊燃烧,欲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他终于忍无可忍在塔楼之上发出一声惨烈的喊叫。
这声喊叫惊飞了远处落在枯木枝上的乌鸦。
鄂高已经走出了塔楼,听到叫声,他顿了顿回头深深望了眼塔楼,叹息道:“唉,如若沉不住气又何苦觊觎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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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疼痛袭来,苏迈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雪白的床帷映入眼中。这是哪?他扶着胸口,强撑着坐了起来,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萧瑶的房间里。
他低头看看,浑身都绑着绷带,连手上都未能幸免。一阵阵钝感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甚至说不明到底是哪里在痛。
苏迈靠着床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勉强依靠着坐好。
萧瑶正睡在外间的坐榻上,听到动静,她赶忙起身走了过来。
刚经历过生死的俩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你醒了?”萧瑶试探着先开了口,“还疼吗?”
苏迈皱着眉收回视线,他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疼也是家常便饭。”
又变成惜字如金的老样子了,萧瑶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嘀咕。她从床旁的梳妆台上取过茶杯倒了杯水,也不说话只默默递在苏迈的手上。
这时,策英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将军已经苏醒过来,登时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他冲到床边,眼巴巴地直盯着苏迈看。
苏迈被他盯得发毛了:“有话说?”
“将军,你睡了三天三夜,快赶上你最长昏迷时间了。”
策英跟着苏迈戍边十年,出生入死,早已成为了超越上下级的兄弟关系,除了谈兵部阵,平时说话并不仔细。
“嗯。”苏迈低着头喝着杯子里的水。
正说着欢雪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已经腾热的毛巾。萧瑶熟练的接过热毛巾,又觉得不够热便在热水中浸泡了片刻才拎出来拧干,俯下身子突然将毛巾敷在苏迈脸上,轻车熟路地擦拭了起来。
苏迈吃了一惊,下意识将身体向后倒去,无奈身后就是床栏,他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随着萧瑶擦。
策英站在萧瑶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将军夫人给将军擦脸,乐得直冲着他挤眉弄眼。
萧瑶若无其事的将用好的毛巾放回盆中,转过头嘱咐欢雪:“今日的早膳让下人帮我放在厅中不用送进来,等会将军有话要跟策将军讲,我就不留在此地耽误了。”她好像是与欢雪讲话又好像是故意说给苏迈听。
然后,她歪着头思忖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将军刚醒,吩咐厨房做点好下咽的米汤送过来。对了,舂碎几个白煮的鸡蛋加进汤里,不放调料只少许加点盐。”
说毕也没再正眼看苏迈就退了出去。
策英伸着头一直目送着萧瑶的身影远去,转过头就笑道:“将军,要我说你早该成婚了!你看夫人多好呀,就说你昏迷的这几天,她衣不解带得守着你,晚上就合衣睡在外间的坐榻上。除了千军医,我再没见人照顾你照顾得这样妥帖。”
策英说完看看将军,此人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不住又道:“你别嫌弃她给你擦脸,这几日你睡着,她早晚都帮你擦脸,不光擦脸呢,还给你擦身子……”
苏迈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脸烧了起来,他赶忙打断道:“策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不在塞北好好守着。”
“是,将军!”策英收敛了嬉笑的神态。
“将军,你走之后,营里的兄弟们都担心坏了!后来邓老将军来了大家才又稳定。但这几个月塞北太安宁了,安宁得很稀奇!邓老将军恐北冰私下里对你不利,所以命我过来保护你。谁想到紧赶慢赶我还是来迟了……”策英想到那夜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苏迈,忍不住痛心不已地垂下了头。
“无碍,你不用太自责。”
“唉……将军……”
“北冰王快死了,公玉徙还有另外几个世子很快就都会有所行动。我们要赶紧回去。”苏迈仰起头,望着床帷出神——此时虽身在定州,他心绪已经远远飘到了塞北。
“将军,你放心!塞北现在有邓老将军盯着不会出乱子的,北冰王那老儿快死了也还没死呢不是?将军你就好好奉旨在家养着,陪陪夫人,其他的不要枉费神。”策英听到苏迈还在惦记着回塞北上前线,立刻沉下了脸忍不住责怪起将军来。
“将军,还有一事。”策英犹豫了半天,决心还是说与苏迈,“你和夫人遇袭的那夜,柯王曾入府来看过。”
“嗯。”苏迈好像并不惊讶,他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用完早膳,府医钟绍帮苏迈重又清理了伤口,再度包扎。包扎好命随从的小厮送了碗药汤进来,钟府医也是家里的老医,他知道苏迈从小就不愿意喝汤药,非要看着苏迈全部服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许是这药中含着安神的药材,服下后苏迈又沉沉的睡去了。
萧瑶吃好回来,嘱咐策英也赶紧去用膳,将军这儿有她守着。策英高兴地应了下来,他求之不得要赶紧去吃饭了。
苏迈正睡着,除了沉沉的鼻息声再无其他。
萧瑶将旁边的椅子移近了点,趴在苏迈脸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前几日刚好转的脸色,此刻因失血过多又变得苍白黯淡,此时睡着倒没有往日阴沉的脸色,没那么讨厌!
萧瑶犹豫着伸出手,想要覆上他的脸。此时门推开,苏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夜曾来过的柯王。
萧瑶怕苏锦担心,又怕惊扰了刚睡熟的苏迈赶忙迎上去,低声道:“府医刚来看过,重又包扎了伤口,现在吃了药刚睡下。”
“那我们出去说吧。”郑宏阔伸手扶着苏锦向外走去。苏锦依然有些担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柯王走了出去。
三人在大厅中坐定,萧瑶立刻起身屈身向俩人郑重行礼:“柯王、王妃,是我没有照顾好将军。”
郑宏阔望了望坐于一旁的夫人。
今早王涌派人去柯王府禀报苏迈苏醒后,他才敢将苏迈遇袭受伤的消息告诉苏锦。苏锦刚得知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这说的那里的话,都是一家人,见外的话弟妹可不必再提。”柯王探出手扶起了萧瑶,“既然苏迈没醒,那我就先走了。”
他留下来似乎妨碍俩人说话。苏锦与丈夫互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早晨当苏锦听闻弟弟受重伤,霎时气血上涌差点晕死过去,虽然又说已无大碍,但她又急又气立刻就要上门来探望。
来时的路上她还一股火气正欲发泄,却看着弟弟熟睡在床,萧瑶在一旁温柔悉心地照料,算是稍稍缓解了她的怒气。
在苏迈回来之前,她深知弟弟的德性,一直担心他与萧瑶无法相处融洽。特别是弟弟一回来就移到了别院居住,更是让她担忧了好几日。如今看来,经历了命悬一线的祸事,他们二人相互间似乎也多了几许夫妇间应有的温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苏锦内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眉头舒展开来。她牵起萧瑶的手握紧:“妹妹,如若不是你,我怕是连见到这个泼皮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到苏锦称呼苏迈“泼皮”,萧瑶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几日萧瑶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此时见到了苏锦竟放松了许多。她也反握住苏锦的手:“姐姐,前几日我登门拜访,鸢飞只说是你沾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苏锦微笑着望着她,并不答话,良久她凑近道:“我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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