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8.少年心事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拼命挣扎着，挣扎着，却依然被粘稠的漆黑不断侵蚀、吞噬。
大庭叶子知道这是噩梦，也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静止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平安的醒来，可她理智没能战胜恐惧，恐惧驱使着她拼命的在这无涯的黑暗中无济于事的挣扎。
终于，在以恐惧为养料的粘重黑暗没过口鼻时，大庭叶子带着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她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梦境中仿佛溺亡一样的不适感缓慢的消退着，让她非常难受。
床边撑着床头柜浅眠的人似有所感，睁开眼甩了甩头，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倒了杯水。
放下水杯后，躺着的和坐着的两两相对无言，最后还是伏黑惠认命般的打破了沉寂：“要喝水吗？”
大庭叶子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伏黑惠无声叹气，刚想拜托家入硝子帮忙，结果一抬眼就看到本来带着点八卦眼神看向这边的家入硝子，及其、突然、的、睡着了。
“……”
家入老师，别这样。
趴在桌上的家入硝子一只手微微抬起，对伏黑惠比了个大拇指。
加油，青春期的少年。
青春期的少年——伏黑惠感到深深的无力，还能怎么办，只能靠自己。
“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负众望的，大庭叶子立刻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表示“我可以”，小声对伏黑惠道谢后，自己拿过了水杯。
目睹全程的伏黑惠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上手帮忙。
目睹全程的家入硝子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摇头。
在伏黑惠无声胜有声的无奈注视下，家入硝子拖着椅子坐了过来，“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
“啊…”大庭叶子握着水杯的手一抖，好在有熟人在身边才不至于直接把水杯扔出去，意识到对方是医生后赶紧微微颔首，“没什么不舒服的，谢谢您……”
家入硝子简单扫视了一下大庭叶子，点点头，留下一句“再好好休息一会儿”转身又拖着椅子走了。
大庭叶子看向伏黑惠，欲言又止了一番，伏黑惠立刻会意。
“虎杖没事，但因为他先前把那个咒物吃了下去，现在正在接受问话。”想了想，伏黑惠还是补了一句，“问话的人是我的老师，别担心。”
大庭叶子的眼中瞬间散去了许多阴霾，但还是有些犹豫的看着伏黑惠。
伏黑惠有些疑惑的皱眉：“怎么了？”
“就是…那个……”大庭叶子轻轻的用指甲扣着纸杯，“你、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托你们两个莽撞家伙的福。”许是很久没接受过这么直白的关心了，加上家入硝子丝丝带有揶揄的眼神瞥过，伏黑惠有些不自在的刮了刮脸，“…我没事。”
大庭叶子嘿嘿笑了一声，似乎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那就好。”
看着捧着纸杯低头不语的大庭叶子，伏黑惠问道：“你没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大庭叶子“诶？”了一声，细细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
……虽然想到以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多问，但也是真的不重视自己啊。
想着，伏黑惠叹了口气，摆出了手势打算印证一下自己另一个猜想，“玉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只通体雪白、额头有着奇怪三角形符号的大狗便凭空出现在了大庭叶子的床边。
白玉犬很自来熟的把脑袋搭在了大庭叶子的病床上，伏黑惠摸了摸它的头，“昨晚，你见过它吗？”
“没见过……”
听到大庭叶子不太对劲的声线，伏黑惠抬起头，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死盯着白玉犬不敢眨眼的大庭叶子，嘴都白了，水杯也岌岌可危。
伏黑惠立刻收回了玉犬，“抱歉、你怕狗？”
“啊…倒不太算是怕……”大庭叶子有些窘迫的回答：“就是……不太习惯吧…因为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动物什么的……”
不知该作何回答的伏黑惠只得转移话题：“所以，你昨晚在昏迷之前，都没见过它？”
伏黑惠的语气有些严肃，大庭叶子仔细的回想了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其实还有点好奇来着，昨晚悠仁他不是说有什么在吃怪物、什么的吗，但是我只能看见那个怪物慢慢消失了。”
“然而你今天看见了。”伏黑惠皱眉说道。
大庭叶子有点懵，但还是点点头。
第一个想法验证了，伏黑惠再度摆出了一个手势：“脱兔。”
紧接着，大庭叶子就看到伏黑惠像变戏法一样，一弯腰，再一起身，怀里就多了只黑兔子。
“兔子、怕吗？”伏黑惠顶着自己不算温和的俊脸抱着兔子问道，“感觉你和它能好好相处…什么的。”
这画面有点可爱。大庭叶子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兔子点了点头，“小兔子的话，应该，可以。”
伏黑惠伸出手，大庭叶子也放好了水杯，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兔子，小黑兔子像个小黑煤球一样蜷成一团窝在大庭叶子的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让大庭叶子的手臂直接僵在了原处不敢乱动。
好可爱啊……大庭叶子心里刷屏。
而床边的伏黑惠皱着眉看着安然无恙甚至转了个圈的小兔子，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然而就在此时，毛茸茸一团的小兔子突然变得像是流动的粘稠墨水，几秒钟后就从大庭叶子的手中流失殆尽，融入了影子里。
“……诶？！”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反应过来的大庭叶子惊呼，“我、我哪里做错了吗！对不起！”
“不，放心，算是自然现象。”感觉到支撑着「脱兔」行动的咒力在瞬间被抽空，伏黑惠皱紧的眉头才微微松了些许。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当时的黑色光幕应该就是大庭的术式外放，而咒力无法正常使用，估计也是在那时被几乎抽空了。
得出了结论，伏黑惠却没有感到欣喜。
“大庭。”
还在慌乱中的大庭叶子猛地回神：“在……？”
然而真的开口时，伏黑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怕死吗？”
纠结来纠结去，伏黑惠最后问出口的也是这么模棱两可的残酷问题。
大庭叶子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揪紧了被子，“怎、怎么问这个？”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哪里不像“正常人”了吗？还是说我在昏迷中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我、我给伏黑又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吗？怎么办啊……
看着大庭叶子四处乱飘的不安眼神，伏黑惠只好叫停这个问题：“没什么，随便问问，以后别再那么莽撞了。”
“哦、哦……”大庭叶子赶紧点了点头，低着头不在出声。
问的有些多余。伏黑惠垂眸看向自己交叠的手指，半是冷静半是无奈的想着。
依她的性格，估计会是「期待死去、但不会主动追求死亡，希望自己珍视的人能好好活着」吧。
不过说到底……
看着伏黑惠有些愈发阴沉的脸，大庭叶子脑内思绪万千。
怎么办，是不是刚刚的表情有点太明显了…他生气了吗？要不要我好好回答一下……可是该怎么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回答啊，这种问题……
或者、我直接道歉？可是伏黑同学冷脸是常态、吧…万一他没有生气岂不是会更糟……
“那个……”
“我说……”
二人同时开口，然后双双停顿，原本在安安静静校对数据的家入硝子从文件中抬头，无声的“哦～”了一下，默默出了门。
在大庭叶子“你先你先”的手势下，伏黑惠再度启唇：“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了，大庭。”
“诶？”大庭叶子愣了一下，弱弱举手提问：“请问是…哪句？”
想着那句话的确够久远了，伏黑惠没再为难她：“算了。总之，大庭，你可以做个普通人，也可以就做你自己。”
若你不想当咒术师，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让你逃出这个泥潭。
“但是我希望，你看一看别人，是以平视着、用平等的目光去看。”
……啊。
「你不用总是听别人的话，大庭，你只是个普通人。」
夏季黄昏之时，在橘黄色天空的暖光笼罩下，长椅附近每一处的空气似乎都更闷热一些。
而记忆中的黑发少年似乎也因为这过高的气温绷不住冷脸，白皙的皮肤浮上了浅淡的绯色。
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多为自己想想吧。」
是这句话啊。
“……嘿嘿～”
看着突然低下头傻笑的大庭叶子，伏黑惠突然莫名的感觉到一丝窘迫：“你…你笑什么……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刚刚想好的谦卑腹稿此刻烟消云散，大庭叶子双手捧着脸，绝对真诚的、极为开朗的笑容映照在伏黑惠的眼里，居然让他有一瞬间的微微失神。
“我啊、我想说的是……”樱粉色的眼眸满是温乎乎的笑意，大庭叶子笑着启唇：“原来我在伏黑眼里，很像只兔子吗？”
“什？！”才意识到刚刚不小心把心里所想顺口说出来的伏黑惠瞬间变成了炸毛红海胆，而此时打算进来换个资料看的家入硝子则见证了这史诗性的一幕。
家入硝子一脸“哦豁”，几秒钟之后只听得“咔嚓”两声，红海胆躲闪不急被拍了正脸加侧脸。
“……家入老师！”伏黑惠悲愤着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
收好照片，家入硝子对懵着的大庭叶子摆了摆手，深藏功与名的转身出门了。
看着把自己埋起来的伏黑惠，大庭叶子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嘛……以后做噩梦的时候，把它们全都想成化掉的小兔子好了。
大庭叶子设想了一下。
……呃、还是没化掉的小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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