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降罪守狱
天庭。
南极长生大帝手中的珠串突然少了一颗。
“荒唐！”
南极长生大帝与紫微北极大帝正在池边弈棋，忽然手中的珠串精光一闪，少了一颗。
紫微大帝看着棋局但笑不语。“今日可还继续？”
“地府少了修罗震慑，怕是将乱。”长生大帝皱眉，这秦琰是他一手选中提携，没想到如今却出了如此荒唐之事。
“不至于，修罗向来稳重周全，应已做好妥善安排。”紫微大帝微笑道。
“如真稳重周全，便不应如此昏乱荒谬！”长生大帝怒极，挥手将池塘上的荷花拨开，露出底下的云洞。这仙荷灵境可直连三界，此时正是直通地府。
“秦琰！你可知罪！”南极长生大帝厉声问责。
“长生大帝在上，修罗神秦琰万死难辞其咎。”秦琰跪在地上低着头，表情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南极长生大帝怒极反笑。“为了儿女私情循私废公，秦琰，你太令我失望！”
“罢了，带到天庭，让众神一并分论处置。”南极长生大帝合上了仙荷灵境，不想再看这个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修罗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失败。
天庭，天府宫。
“出了何事？扰人清梦。”司命微微睁开眼。他一早便听到门口嘈杂吵闹，这在天庭可并不多见，有些好奇又有些烦躁。
“回星君，是南极长生大帝召集五方五老分论罪罚。”司命身边的小书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分论罪处？是谁让长生大帝如此震怒？司命仍然有些困倦，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脑海里琢磨。
等等，南极长生大帝，震怒。
司命猛的睁眼。“对谁分论罪罚？”
“回星君，是星君的朋友，地府修罗神秦琰。”小书童眨巴着大眼睛回答。
“不早说！”司命从床上跳起来，冲出门。“秦琰！你这回又干了什么——”
天庭，诛仙台。
秦琰被锁在白玉柱上。手脚都被捆仙绳捆住，隐隐向外渗着血。
这捆仙绳不同于普通绳索，看着轻飘飘，实则捆进血肉、扣住筋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紧，直至手脚尽断。
此时的秦琰长发披散、衣服凌乱，形容十分狼狈，但是表情依然淡漠平静，只有双眼好似燃着一团火一般亮。
南极长生大帝与紫微北极大帝立在诛仙台的最远端，旁边依次站着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和玉清圣境元始天尊、上清真境灵宝天尊、太清仙境道德天尊。
“地府修罗神秦琰，你可知你所犯何罪？”玉清圣境元始天尊站出来主持分论。
“秦琰身为地府修罗神，无力掌管阴司，此为罪。”秦琰靠着白玉柱哑声说道。
“非也，你以权谋私、循私废公，你可认错？”玉清圣境元始天尊摇头。
“秦琰，不认。”秦琰说完，众神哗然。
秦琰抬起头，看着高阶上的各路神仙，又重复了一遍。
“秦琰，无错。”
玉清圣境元始天尊看了一眼南极长生大帝，发现后者神色不愈，继续说道：“此乃分论，你且为何认为自己无错？”
“秦琰虽为地府修罗神，千万年间地府秩序井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未有过丝毫差池。”
“那你与那桃妖赵川盈破地府之规戒，强行还阳导致数千枉死，你又如何解释？”
“赵川盈强行还阳导致数千枉死，因而遭受化恶反噬，已是报应。秦琰仅是代其受过，并非抹杀罪责，报应仍在，并无因私害公。”
“你身为修罗神，私自将魂丹分给转世妖灵，助其还阳生恶，还说没有因私害公？”玉清圣境元始天尊的声音越发尖利。
“秦琰将魂丹分给赵川盈，只是为了帮助她完成愿望，由此导致的化恶之报并未减轻分毫。”秦琰声音嘶哑，但是却仍然咬着牙抬头。“只是换我承担。”
“你替她顶了报应，她就从报应因果轮回中脱身而去，这不是恶有善报，善有恶报吗？”
“如论因果报应，那也是我动心在先，使得她卷进我的命格，与她无关。”秦琰手脚渗出的血逐渐染红了地面。“如果是因私废公的失职之罪，我不认，因为善恶有报，并无改变……”秦琰气息逐渐虚弱，连带着声音也暗了下去，但仍然强撑着继续。“但如果动心动情是罪，秦琰无话可说。”
“秦琰。你可知我当初为何选你？”南极长生大帝听到此处，立在高阶上开口。
“当初长生大帝说过，我虽杀伐无数，却又天生孤寡命格，无牵无挂，乃为平衡，且尽忠职守一生，理应得到嘉奖，实是修罗上佳人选。”
“但你如今主动破了你的孤寡命格，你便失了平衡，不再是上佳人选。”南极长生大帝皱眉。“令人失望至极。”
秦琰无言。
若动心动情便会令周围人失望，他也没有办法。他无法让自己停止动心，更无法左右周围人的看法。千万年的谨小慎微、鞠躬尽瘁，容不得一丝瑕疵。有了任何一点不完美，便是满盘空，不作数。
“秦琰，你可认罪？”玉清圣境元始天尊问道。
秦琰低头不答。过去他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但如今他尝到了，情爱之苦、涩、欢、喜、悲、痴、嗔，他都尝过了。所以他无法停止动心，甚至也无法放弃已有的感情。他不想再回到当初那个无情无欲麻木冷漠的自己。
“秦琰，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如不开口就当做默认了。”
秦琰依然不开口。
“南极长生大帝、紫微北极大帝、五方五老、上清真境灵宝天尊、太清仙境道德天尊可鉴，如今分论结束，修罗神秦琰，徇情不正，私自代受恶业，扰乱阴司规戒，实乃大过。按天界律法，应三历天雷，永守阿鼻地狱，受无间之苦，非召不得出。”玉清圣境元始天尊宣布判罚。
宣布判罚的一瞬间，捆仙绳也仿佛完成了使命，勒断了秦琰的手脚，血汨汨的流出来。
他已经失去了之前长生大帝赐予的金纹，再难抵抗阿鼻地狱高温煞气侵蚀，与永堕地狱的唯一区别就在于他还保留着自己的神志，永生永世清清楚楚的感受着肉体受灼烧之痛、精神受孤独之苦。
秦琰听了判罚，仿佛没有感受到自己手脚齐断的疼痛，松了一口气一般，甚至神情上还带一点笑意。他是甘愿的，是平和的。尽管即将面对多重苦难，但是秦琰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不再空空如也，是满的，是有回忆支撑的。受无间之苦不怕，至少没有夺走他的回忆。
诛仙台汇聚了滚滚雷云，三道天雷击在身上，穿透了秦琰的身体。他的手脚俱断，甚至无法撑住地面，只得重重的倒在地上。撕裂的疼痛令他喘不上气，连带着表情都扭曲了，天雷一路划开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皮肤，重击着他的脊梁，诛仙台鲜血淋漓。秦琰闭上眼，疼痛的时间长了，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模糊了环境，也模糊了疼痛，直至他昏死过去。
幸好不是你受这种苦。
太疼了，我怕你受不住，会哭。
地府。
司命听完分论结束的判罚，再也看不了秦琰遭受天雷之刑的样子，便直接下了地府，冲进了川盈的小院子。他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川盈的院子外是秦琰最后留下的结界。司命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推开门，川盈仍在熟睡。睡颜安稳，唇角甚至带着笑。司命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个噩耗告诉她，还是让她再拥有一些快乐的时光。
“秦琰……”川盈在睡梦中呢喃。
司命整张脸皱起来，为自己即将戳破一个美好的梦境而感到难受。司命伸出手，以拂尘结灵冲破了秦琰的结界。
川盈慢慢睁开眼。入眼的是司命有些悲伤的脸。
记忆全撞进了脑海。她哄他喝酒，她与他的一夜，她祭出了自己的内丹……
如果能看到司命，说明她没有死，秦琰又不在，那么……川盈不敢想。她的心急速下坠，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司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给面前的姑娘解释。川盈也不等司命回答，她结灵祭出自己的内丹，闪着金光纯净清澈的内丹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他再一次选择了她的生。
她咬紧牙关，拼命克制自己，指甲刺进手掌，但是这点痛完全抵不过胸口的疼痛，让她难以呼吸。惊涛骇浪般的惊痛，带着刀尖一样狠狠的撞向她的心，将她的心剜出来，撕扯着剁碎，令她无法忍受的捂住心口。
为什么？
为什么？
她面前虽然有烛光，但是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周围是前所未有的黑暗与寂静，找不到丝毫光明。她开始慌乱，试图否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他死了吗？”川盈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乞求的看着司命，气若游丝的问道。司命看着眼前这个纤薄脆弱的姑娘，有些不忍心。“他没死，但是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他没有死？
“他在哪儿！告诉我他在哪儿！”川盈无助而疯狂。
司命心里有些酸楚，他见过太多红尘俗世的悲欢离合，以为自己已经木然，现在看到秦琰与赵川盈，仍然会替他们感到悲哀。这可能也是他为什么反复插手这件事的原因。
“你先冷静下。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他。”
地府。阿鼻地狱。
秦琰被锁着脖子，拴在阿鼻地狱悬崖下的一个平台上。他手脚齐断，只能靠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为自己赚得一些体面。
虽然无人在意。
热浪扑面而来，滚滚的岩浆夹杂着嘲讽与谩骂，直直的浇在秦琰的脸上。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周身灼烧的疼痛，闭着眼，默默忍耐着一刀一刀的凌迟。
天界的惩罚是让他永守地狱，因此他每次皮肉受到灼伤，都会快速愈合，以接受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的疼痛，每一次都是完整的、连麻木的机会都不给。
川盈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秦琰，感觉到自己也在一寸寸的被凌迟。她身上虽然有秦琰留给她的金纹，可以完全抵挡阿鼻地狱的煞气，但是她看着秦琰，疼痛真实而清晰。眼泪已经完全流不出来，川盈的面孔悲悯而苦涩，在面对巨大痛苦之时，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每一次呼吸都痛入骨髓，心口千疮百孔，带着鲜血反复切割着她没有一处完好的心脏。五脏六腑都被痛苦压碎了，川盈发出无声而凄厉的惨叫。
她不能让秦琰发现她的存在，他会难过。
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能再令他伤心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的无能，过往的一切像烧红的烙铁落在她的血液，烫的她通体焚烧。
“带我去见紫微大帝。”川盈赤红着眼，转头对司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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