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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话还要说回大选当天午后。

        胤禩实实被这一天折腾惨了,身体上的病痛加之精神上的重重打击很快就在暖和的卧榻上眯瞪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过了几时,忽觉得有人摇晃自己,胤禩心下不爽,即便是圈在宗人府里也没人敢摇醒爷呀,于是怒一睁眼,倒是把碧云唬了一跳。

        碧云自幼便跟在瓜尔佳氏身边,也算是经历了家族盛衰,与主人母女算是共患过难的,再说自家格格的性子向来最是温婉柔和,她哪里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于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口里支吾道,“小……小主……苏公公在外面求见。”

        这紫禁城里的苏公公还能有几个,胤禩歇了这一觉脑筋已经清明了些许,心道能愣是让奴才把主子摇醒了去见的,只怕就是皇帝身边的那位了。于是坐直了身姿,看了看天色,心里忽地咯噔一下,这个时辰该不会是宣去养心殿……当“侍寝”二字闪现在胤禩脑中之后,饶是这位曾经人人称贤的八王爷此刻也是难掩脸上五色杂陈,面目近乎扭曲。

        胤禩咬着牙调整出一抹自然笑容,起身去了外间,心想要是老四真有这不要脸的心思,爷就干脆将他弄死在龙床上。可惜此刻胤禩是真真被羞愤蒙了心智,不要说这宣招侍寝之事理应由敬事房的太监来办,哪里用得上苏培盛亲自来宣。就说他如今这一副娇身病骨,即便滚上龙床,那也是挣不过正值盛年的皇帝。

        苏培盛立在外面终见新晋小主从内屋里慢悠悠地出来,赶紧堆笑着迎了上去。如此近距离的瞧见这熟悉的脸孔,饶是久伴圣驾见惯了各式场面的首领大太监,此刻也略微尴尬的低了低头,赶紧双手把宣纸呈上,口里称颂道,“恭喜小主,皇上特别惦记着您呐,这不就御笔亲书为小主赐了名。”

        胤禩正等着听他的来意,这一下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改名,这皇帝四哥还真是给人改名改上了瘾么,这么想着险些冷哼出声。

        方若侍立于一旁,见胤禩并未有接话的意思,自当以为小主初来乍到,礼仪上难免生疏些,便立即躬身上前从苏公公手上接过宣纸并双手奉到胤禩眼前。

        胤禩无法,只得拿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似卿”二字。

        方若和碧云自然不知这二字深意,只当是皇帝看重新主,便附和着说了几句吉祥讨喜的话,并暗示胤禩赶紧谢恩要紧。

        想必这西配殿里,恐怕也唯有苏培盛和胤禩本尊明白,这“似卿”所指为何。

        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更何况还是这紫禁城的红墙琉璃瓦下,胤禩自然不得不低头,于是给了苏培盛一个笑脸,努力演绎出一副小儿女的忸怩姿态诚惶诚恐地谢了圣恩。但凡是他胤禩想要装的事,向来没有不像模像样的。

        自此瓜尔佳氏文卿的芳名就正式改为了似卿,对胤禩来说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反正都不是他的名姓。可秀女留宫的头一天就得了如此恩宠,这消息恐怕已经长了翅膀般飞到各宫各院贵主们的耳朵里去了。

        苏培盛传完话后自然不便耽搁回去复命了。少顷,胤禩看着桌上摆上来的晚膳,可就和午时不同了,除了素粥青菜外,还加了荷包里脊和杏仁佛手。胤禩自然明白皇帝今日之举已给他平添了无数瞩目,如今他手上是无人无势,简直浑身都漏着罩门,哪里经得起如此大张旗鼓的恩赐。于是只得一边狠狠地在心里唾弃着雍正的可恶行事,一边努力的多吃几口饭菜,好歹要先把这病怏怏的身子给养好,以图他日逃出生天。

        冬日的天暗得极快,晚膳刚刚撤去没多会,宫室中便掌起了灯。这个时间,妆戴整齐的宫院无非是那些颇受帝王眷顾的小主们。像储秀宫里的两位新主本是无需候着的,依照祖制新人的绿头牌要等正式册封之后的第三日敬事房才会做好。

        因此胤禩这会子总算是能除了旗头,解下云鬓,净了面换上一身短衣,侧在床上揉着胃。也不知是以前胃疾落下的习惯,还是真的方才吃得撑了,反正这肠胃里一时凝滞不适,弄得胤禩再度蔫了下来,看来要想把这破败的身子养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趁着歇着的功夫,胤禩打起精神和碧云唠起家常,事到如今总要对自己的爹妈家世细细了解,不然这马脚可就大了。

        而就在主仆二人几欲昏昏睡去的当口,听见廊外值夜的储秀宫太监提着嗓子呼了一句,“皇上吉祥。”

        胤禩一个激灵坐起,险些跌下了床,暗道怎么苏培盛刚走,皇帝却来了。但手脚却比脑子动得还快,和碧云七手八脚的穿戴起衣物。

        胤禛大步流星的直接进了西配殿,连储秀宫的首领太监都来晚了几步,赶紧给皇帝跪拜请安。

        胤禛挥手让他免了,直接问道,“谁是这的教引姑姑。”

        方若从听见外间响动开始,就已经候在外间门口,这会听到叫她赶紧上前跪答道,“回皇上,是奴婢。”

        “怎么你们小主还不出来迎驾?”胤禛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主位上,苏培盛已经命人把皇帝冬日里最爱的金丝普洱沏好了端了上来。

        方若闻言微微犯难,原本皇帝是不该来的,但皇帝却来了,做奴才的是断然不能说皇帝的不是,但又怕答得不好殃及了小主,便把身子弯得更深了,几乎头就要磕到地上。

        还不待方若回话,里间的屋门应声而开,胤禩虽然身上的旗装穿戴妥当,但头饰毕竟无法戴了,更别提妆容,但身姿却极为的张弛有度,就这么几步行至皇帝跟前,规规矩矩的跪拜,道了一声,“皇上万福。”

        胤禛见他出现,心想果然是已经歇下,这穿戴速度倒是真快,但细看之下领巾还是歪了。在胤禛眼里,这卸去妆容发饰后的瓜尔佳氏简直比殿上所见更像了些许,连那盈盈一拜的身姿都透着一股子硬朗之气。于是,也不急着叫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把人看了个全。

        从乌黑倾泻的长发,到贴着面颊的鬓角,再到那略微染着几分暖色的青白面庞和低垂收敛的眼眸,还有那截露在领口外的白嫩脖颈……胤禛觉得与其说这女子肖像老八,倒不如说最像十七八岁前的老八,那会他们兄弟之间尚未有任何嫌隙,还时常有校场赛马、对月吟歌的光景,这可不正是雍正皇帝最为缅怀却痛惜的一段温馨时光么。这样想着胤禛看向瓜尔佳氏的眼神也不免温和了许多,竟足足看了半盏茶的时间。

        胤禩跪在地上的膝盖已是生疼,可皇帝却迟迟不叫起,那一直在他身上打转的殷切目光又实在难耐,于是胤禩终忍不住抬眼看了皇帝。四目相交,胤禛的瞳孔骤然针缩,再度板起脸来,仿佛方才的柔情只是一场虚幻。

        皇帝瞬息间变换的表情,自然被胤禩尽收眼底,他深知自己不该抬眼,但做了的事总没法回头,接着他就听到皇帝的冰冷声音,“小厦子,把东西放这,教引姑姑留下,其余的外面候着。”

        奴才们都极为有眼色的听命退出,连碧云也被苏培盛给招呼走了,屋里又是一刻宁静。

        “都起来吧。”胤禛待品完了大半杯茶才再度开了口,用余光瞟见胤禩小心翼翼的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再不抬起,心中顿觉失落,似乎刚刚一刹那间抓住的那种感觉又荡然无存了。

        而胤禩这边已经打定主意做一个闷葫芦,他虽不知皇帝对女人的喜好,但是兄弟君臣多年,胤禩自问还是把得准老四的脉的。皇帝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爷就扮作什么样的,这后宫小主最怕的冷落恰是胤禩孜孜以求的。

        “朕听说入选的秀女要经过数次甄看?”皇帝仿佛瞬间对新人失去了兴趣一般,只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教引姑姑。

        “回皇上,是的。”方若躬身答话,心里盘算着小主方才的一切行为举止,看来是失了些微皇帝的兴致。

        “要考察哪些章程?”皇帝继续端着茶,手顺着杯沿圈了几圈,不疾不徐的继续问话。

        方若虽不知皇帝此问何意,但依旧细细的讲说起来。秀女甄选的过程,家世、品貌自不必说,还有身长体重、体味体态、肤色口齿等等诸多名目,甚至连睡觉是否磨牙打鼾,身上有几颗痣都是钜细靡遗。方若将这些一一向皇帝禀报了起来。

        皇帝听了大半天,觉得这姑姑的话都没说到点上,便直言道,“何为玉兔嗅翠?”

        方若闻言微微一愣,但皇帝的问话是容不得奴才迟疑的,于是用极为简洁含蓄的描述了一番。

        胤禩在旁边听着,开始只觉得这选秀真真麻烦。想他一个皇子阿哥,女人都是选好了现成的,哪里在此事上经过心。一时间竟不明白皇帝这是唱得哪出,直到听了这最后一段对答,才忽地变了脸色。

        所谓“玉兔嗅翠”这个名字倒是别致,但内容却着实令胤禩这个大男人汗颜,这原来是秀女验雏的法子。命秀女除去衣襟蹲在一盘香灰之上,用稗子草逗弄其鼻子直至打出喷嚏,若下面的香灰被吹动一丝,此女便被遣退回家,永不再录选。

        一想到自己这个身体曾经遭过如此甄检,胤禩顿时就青了脸。但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皇帝下面的命令。

        胤禛自然看出胤禩的不自在,只当这是小女儿家的青涩,心里一想到这个和老八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曾被奴才如此挑弄摆布,心下就觉得畅快。更何况一个秀女之于皇帝,那与一个玩物又有何异。因此胤禛此刻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哼笑一声,直接命道,“姑姑去看看桌上那盘东西可对,今日就给朕演看一下这玉兔嗅翠吧。”

        方若顿时语塞,但君命如山,只得将桌上的布掀开,果然是一盘香灰和一株稗子草。方若心想,后宫闺阁间的乐事老姑姑们也是偶尔得闻,自圣祖年间入宫以来她就听过各宫各院那些晦涩的说法,但这万乘之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要亲自验看秀女真身的事,她可是头一次遇见。但奴才又有什么法子,就连旁边站着的小主,也是没有法子的。可话又说回来,如若经此一乐博得皇帝龙心,也不失为小主的机缘。

        于是方若见胤禩僵硬不动,也不好出言相劝,只得把那盘东西端了稳稳放在皇帝正前的位置,并极为有眼色的将那株稗子草双手捧着献给皇帝,既然是闺阁乐趣,那这持翠戏兔者自然轮不到她这个奴才。

        胤禛觉得这姑姑不错,有眼力,接了那株碧翠的草在手上摆弄了起来,就等瓜尔佳氏宽衣了。

        方若见胤禩依旧纹丝未动,低声唤了句“小主”,言下无尽的劝诫之意,生怕小主年幼不经事,反倒拂了皇帝的美意。

        胤禩闻声看了方若,他也是一贯会看眼色的主,哪里瞧不出这姑姑一脸的劝慰之态。但老四的要求着实过分,他就算此刻碰死也断然不会就范。

        方若毕竟是不懂胤禩心思的,于是缓缓上手便要替小主解领巾。

        那手将将触到领口,胤禩便倏地后退一步,也不顾方若阻挡,直冲到皇帝座前,抬起花盆鞋一脚踏在锦盘上重重一踢便将盘子整个掀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皇帝那是一点防备都无,直接被掀起的香灰蒙了一鼻子。

        这屋里框框当当几声乱响,苏培盛等人就在廊外,几乎是爬着撞门进来,这一看可不是把奴才们都惊呆了。

        只见皇帝抹了一把脸,噌地起身,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指着胤禩鼻子破口骂道,“贱婢,大胆,放肆!”

        皇帝眼见这本应孱弱的小主立于御前毫无愧色,反倒怒目而视,胤禛气急攻心抬手就将茶杯朝胤禩的脑门狠狠砸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响茶杯碎在胤禩眉骨之上,一股殷红鲜血顷刻顺着脸颊流下,人也跟着晃了一晃但最终却稳稳站住。

        此刻这西配殿内,苏培盛和小厦子已经护在皇帝身侧,时空霎时凝结,再度上演起皇帝与秀女的四目对峙,只是这气氛陡然凶险了几分。连方若也不敢再抬手去拉小主一下,只有碧云在看到胤禩流下鲜血的那刻,奋不顾身的挣脱太监的禁锢,扑了上去抱住胤禩的小腿,苦苦哀求道,“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小主您快说话呀,快求求皇上呀。”

        被碧云抱住双腿,本就已经被砸得头昏脑涨的胤禩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手按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上瞬间又染了一片嫣红。

        苏培盛赶紧给皇帝掸着衣服,却被皇帝一脚踢开。

        胤禛走到胤禩旁边,几乎能听到皇帝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储秀宫的首领太监已经领着众太监在门口候着,只要皇帝一声令下立刻便能将胤禩主仆二人拿下。

        但皇帝最终却是拂袖而去,留着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只能看向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红人苏培盛。

        苏培盛哪里会沾这个霉头,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养心殿的奴才追着皇帝去了。

        储秀宫的首领太监脑中瞬间奔腾起来,这是要拿人呢,还是不拿呢,要是拿了关在哪合适?这屋里毕竟是皇帝御选的小主,比旁的自然尊贵几分,这不头一天就被赐了名讳,原是天大的恩宠,怎的就落了现在这等田地?

        这首领太监可不傻,自知落井下石的事最是容易自砸脚趾,后宫妃嫔之势那还不是皇帝一息之间的事?既然皇帝没发落,那这后宫的事自然有皇后管着,再不然还有皇太后。于是赶紧命口条最妥帖的小太监将此事报去景仁宫,等待皇后定夺。而瓜尔佳氏与贴身侍女碧云便先锁在偏殿内室,连方若姑姑也一起看管起来不许肆意走动。

        这一夜紫禁城后宫的各个宫院里当真是一则以忧一则以喜,忧的是这新来的小主仅以一面之机便得尽圣眷,喜的是这新主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惹得皇帝摔杯而去,恐怕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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