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皇帝听完刘裕铎之言,噌地站起,青筋暴绽,怒道,“廉嫔以往的吃食药物都是谁经手的。”
碧月方才已失手将手中水碗摔了个精碎,一听皇帝此语,瞬时膝盖一软扑于地上。
胤禛见碧月瑟瑟发抖,心道这宫女不正是瓜尔佳氏的心腹么,莫非是她背信弃义、暗下毒手?
还没待皇帝再度开口,一旁方若也上前一步噗通跪下,“回禀皇上,主子的饮食药品是由碧月盯着的,主子一向信任碧月,说吃食之上绝不能假手别人。如今主子中毒,储秀宫阖宫上下获罪不足为惜,只怕让真凶逍遥法外,奴婢斗胆请皇上明察。”
胤禛盯着方若与碧月二人良久,心知这两人乃是从瓜尔佳氏的左膀右臂,似卿既然能将饮食之事交于碧月看管,可见极为笃信此人。
更何况储秀宫里还有皇帝暗桩戳着,胤禛早有察觉瓜尔佳氏驭下之术极为内敛。除内寝殿内方若碧月二人被迅速收为心腹外,就是廊上的刘云贵最得提携,连首领太监海富团都被架于外院。其余人等更是每月一轮,直至一年之后才将宫人安定下来。
对于在这紫禁城中既无背景又无助力的瓜尔佳氏来说,此等手法颇为老练。胤禛觉得瓜尔佳氏年幼,只怕这手段乃是老姑姑方若的功劳。如今这个当口方若挺身进言,向皇帝明示碧月乃廉嫔信任重用之人,便收起了要立刻杖毙碧月的念头。但毕竟廉嫔在饮食上被动了手脚,碧月玩忽职守之罪是逃不掉了。
“将宫女碧月关入慎刑司,严刑审问。朕不会冤枉一人,也绝不会放过半个。”皇帝口谕一下,便立刻进来两个内侍将碧月拖走。
方若心里咯噔一下,碧月平日里虽冷静自持,但若是进了慎刑司,被那严苛刑罚一吓,难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妃嫔暗自服用避孕之药,只怕主子就算有万千恩宠在身,也抵不过皇帝震怒,终将被废深宫。
但方若此时此刻却不敢再多言其他,只能跪地不起,若皇帝再发落了她这掌事宫女,主子身边就只剩碧云一人了。即便最终逃脱投毒之罪,也难脱失职之罚,再回储秀宫就难了。
而刘裕铎又为胤禩诊了一次脉,四位太医协商半刻终于开了一记安胎药方,由章弥院判呈到皇帝眼前。
胤禛细细的看了药方,黄芪、杜仲、白芍、熟地,乃是补气养血、固肾安胎的意思,便命小厦子亲自去盯着宫人煎药。
章弥见药方确认,这才躬身拱手,向皇帝进言道,“皇上,这麝香除口入之外,最大的可能便是嗅闻,不知廉嫔娘娘最近可有用什么香料?”
胤禛素知储秀宫从来不用香料,连花木都是极少,只养了些青草盆景而已。因此转身看了看还跪在那里的方若,发问道,“把廉嫔近日来去了哪,见了什么人,一一道来。”
方若本就在心中纳闷,若说主子偷食的那药,早就被她识破,暗中命碧月将其中的麝香与红花去了。换药当天胤禩便遇浮碧亭水难,之后隔了月余才再饮此药,因此这味道上的差异并未被察觉。这样想来麝香已经停了尽三个月,怎会今日还在主人体内?若太医能察觉到麝香痕迹,却为何对红花只字未提?
方若虽不太通医术,但此时却觉背后一寒,料想主人中的是外面的招。因此神色一凛,一改方才颓败心气,将胤禩这几日的去处背诵而出。
胤禛越听越觉出其中蹊跷,廉嫔如自己行前所嘱托那般极少踏出储秀宫。几次出宫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华妃居住的翊坤宫。
帝后离宫,年氏以贵妃之势,强迫后宫诸妃于翊坤宫训话,一坐就是一整天。不仅如此,胤禩还被单独叫过去几次,也是饮茶说话,甚至用过晚膳才回宫。
方若言毕,章弥院判与江诚太医动作极其微小的互看一眼,却又赶紧低了头。皇帝那是何等见微知著,仅仅一瞥便瞧出其中有事。胤禛命刘裕铎与叶士生到廊上候着,等廉嫔喝了药再看脉象,而章院判和江太医却被皇帝带到明间里问话。
皇帝刚刚于暖榻上坐定,便开口道,“跪下。”
两位御医哪里见过皇帝如此雷霆盛怒,噗通两下就已伏在地上。
“知情不报,该当何罪?”胤禛指着两个太医,怒从中来,“把你们知道的、猜到的都说出来,否则人头落地。”
江诚一听,赶紧磕头道,“皇上明察,微臣不知,微臣惶恐。”
章弥毕竟年老气稳,拱手回禀道,“皇上,太医院上下大半太医都为华妃娘娘请过脉,娘娘久宠无孕,臣等无能呀。”
胤禛倏地眯了眼,华妃无孕与此事有何干系?却听章弥继续言道,“前些日子,翊坤宫延请宫外名医看诊,那位大夫后被请进了寿康宫为竹息姑姑瞧病。实乃臣等无能,辜负皇恩。”
说完只见年迈的章院判颤颤巍巍的扑在地上,以头抢地,磕了个生响。
皇帝顿时有些怔愣,但心下却明了几分,想来朕必须要走趟寿康宫了。
就在此时,皇后驾临。
这一夜天还未大亮,但储秀宫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传进了景仁宫。当皇后听闻廉嫔有孕之时,险些捏断了指甲,但再一听胎儿难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皇后赶紧更衣前来,心想着皇帝若连失两子势必最需要中宫发妻陪在身侧。当然,不亲眼看看廉嫔病弱到什么程度,皇后岂能安枕。
胤禛命两位太医起身,而后出门迎了皇后进来,两人一起坐在廉嫔榻边。不一会小厦子便端着汤药进来,皇帝亲手接了药碗试了温度,这才命碧云将胤禩上身扶起,亲手喂他吃药。
药汤进去两口,就被吐出一口,反反复复折腾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将一碗药喂了进去。皇帝拿起一旁绢帕为胤禩轻拭嘴角,再亲自勾着胤禩的脖子将他放回枕上躺好。小心翼翼,仿佛手中的乃是绝世珍玩一般,价值连城、呵护备至。
皇后坐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只得揪住手中锦帕,暗暗祈祷这一胎速速滑掉。
药汤入肚,过了大约一刻时间,只见胤禩忽地摇着头,眉头紧蹙,还未睁眼,便已将一肚子的药吐了出来。不仅弄污了床榻,就连皇帝龙袍也脏了一大块。
苏培盛赶紧上前替皇帝擦拭,却被胤禛一把推开,“刘裕铎,廉嫔喝了药,不仅没醒,还格外难耐,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铎赶紧从外间进来,为胤禩再把了把脉,眼神凝重,退后一步,跪地道,“皇上,廉嫔娘娘的身子,前有旧疾压体,后又经乏累暴晒,再加上麝香之故,怕是稳不住胎了。微臣斗胆,请皇上示下,若让娘娘再撑下去,只怕元气大伤,性命堪忧呀。”
胤禛哪里肯听这些,吼道,“朕说了,保不住龙胎,摘了你们的脑袋,君无戏言。”
皇后明白,皇帝这是急红了眼,但此刻断断不能劝阻,谁这个风口上拦阻了皇帝,势必要一起吃挂落。
其余三位太医也顺势跪在地上,唯有江诚膝行两步上前道,“回禀皇上,廉嫔娘娘身体寒弱,又经药殇,不用非常之法,是保不住胎的。”
皇帝眼中金光一现,“是何非常之法?”后宫皆知江诚乃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不然为何年氏日日叫他帮着调养生息。
江诚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也不敢说,直到皇帝再度怒喝命他如实禀报。
“皇上,微臣以为可先用人参、当归、肉桂为娘娘进补,吊起精气神,以待稳住胎像。等龙胎月份大点,不无可期。”江诚最明白帝王之家皇嗣总比生母贵重,因此便铤而走险,献了一计。
胤禛颇通药理,自然明白这里的弊端,于是问道,“廉嫔如此虚弱,可能撑到足月生产?”
江诚心道皇帝多少还是心疼宠妃,于是余光瞧了瞧皇帝身侧的皇后,心道皇后虽与华妃不睦,但这廉嫔又哪里不是皇后的眼中钉呢,便做出一副凛然之相答道,“娘娘有皇帝龙气庇护,兴许能撑过去。”
胤禛倒吸一口凉气,他虽为皇帝,但也知道龙气之说不过屁话,“兴许”?以胤禛判断,八成是撑不过去的,即便撑过生产,以瓜尔佳氏如今身骨,经了大补更加伤身,只怕根本熬不出月子。
皇后听了,觉得此计甚好。廉嫔产子而亡,那这孩子由中宫收养便顺理成章,再无后患。于是皇后抬手以锦帕拂了拂眼角,悲悯道,“这后宫的孩子,怎的都这样命苦。廉嫔一直病弱,被华妃叫去日日陪坐,不成想竟步了菀嫔旧尘。”
皇后起身绕到皇帝正面,伏身行了大礼,“皇上,廉嫔曾好几次在臣妾身边哭诉,说他此生体弱,怕是难以为皇帝开枝散叶。如今天赐机缘,却逢此祸。臣妾怕廉妹妹若知保不住龙裔,便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了。”
江诚见皇后如他所料的赞成此法,便继续添加道,“以微臣愚见,若这回落了胎,只怕娘娘再难孕育呀。”
皇后一听,瞬时泪流而下,摇头悲戚。
胤禛的手缓缓抚上瓜尔佳氏尚且平坦的小腹,一边是此生最中意的妃嫔,一边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皇嗣。这个孩子,曾是他朝思夜盼的那个。而这个孩子,在接二连三的失子之后更显难能可贵。胤禛想着,若是一位皇子,是否会如八弟一般灵慧懂事?若是此刻没了,他这一生又从哪去寻这样一个皇子。
皇帝悠悠地收回手,心中懊悔至极,他千不该万不该于这段时日出宫祈福。但他更不懂瓜尔佳氏自浮碧亭之后,怎么还敢天天往翊坤宫跑。平素里似卿机敏得很,难道还没吃过年氏的亏么?
如果似卿不去翊坤宫,就不会被年氏按在那生生坐了几日,更不会被年氏放在大日头下暴晒,兴许此刻还有转机。
皇帝只觉得喉头一紧,一阵血腥直往上蹿。迁怒之恨,直指翊坤宫,胤禛叫了苏培盛过来,声音极为平静,却字字诛心,“传朕旨意,降年氏为答应,褫夺封号。命贱妇日日正午跪于翊坤宫门前,没有朕召、不得觐见。”
此言一出,即便是皇后也是深吃一惊。年氏毕竟有年羹尧在背后撑腰,几个时辰前菀嫔被她故意折磨到小产,皇帝也仅仅是小惩大诫。但如今廉嫔有孕,年氏并不知情,至多也是误中副車,没想到皇帝竟下了如此狠手。皇后瞬时明了,以往只觉得碎玉轩与储秀宫各领风骚、平分秋色,却不曾想原来在皇帝心中,这两位的重量差得多了。
胤禛并未言明究竟用不用江太医所说之法保胎,而是起身出了寝殿,把皇后与一众太医晒在当场。
皇帝刚刚步出正殿门口,新日朝阳已是破云而出。胤禛身边只有苏培盛站得近些,于是胤禛对着多年相伴的老奴说了句,“若保胎而弃母,世人皆道朕是何等凉薄。”
苏培盛深知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自幼便跟在胤禛身边,对雍正皇帝的狠厉一面了解甚深,于是便垂头低声道,“世人皆知皇帝乃是一代明君圣主,但没有了子嗣的妃嫔于这后宫之中却什么也不是。”
胤禛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苏培盛,但他却正说出了这深宫禁苑最无人敢道的秘辛。一生都无子嗣,病病恹恹的宠妃,朕能宠他多久?胤禛并不自负,因此才能蛰伏良久,守得云开。他此刻真的掂量不清,自己对这位颇为似卿的瓜尔佳氏,能长久几时。会不会有朝一日,对着那张脸,会想起这个失去的孩子。也许到那时,帝王情爱却真真的害他一生。
“朕想先去趟寿康宫。”此时此刻,胤禛心中虽有偏斜,但还是不愿即刻抉择。刚迈出了几步,便瞧见一个宫女往这边看。
一般宫女哪里敢在皇帝面前顾盼,但胤禛一瞧,这不正是安插在储秀宫的暗桩么。
宛若被苏培盛叫到跟前来,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图纸,恭敬道,“回禀皇上,前些日子主子收了翊坤宫送来的礼物,便一反常态,连着去了翊坤宫几日。奴婢惊闻主子中暑昏厥,复又查出怀孕不稳,便不敢耽误,将这物连夜画了出来。”
胤禛接了画,抖开一瞧,只觉得天昏地暗,仿佛晴天霹雷一般,被钉在原地。
宛若既为探子,自然是比旁人多了一丝察言观色的能耐,便将自己疑惑一起禀报出来,“奴婢听闻主子在翊坤宫见了这把短刀,极为中意,当时的贵妃娘娘才将它送来。虽这东西是旧物,但主子夜夜擦拭,放在枕边把玩入睡。奴婢觉得蹊跷,便记下来。奴婢进不了内寝殿,因此画得并不周详。”
虽画得不周详,但胤禛也已经一眼认出。上一世里,胤禛一直烦感老九一众那些奢华繁复的贺礼,因此在胤禩二十六岁生辰之前三个月,他便亲自到琉璃厂淘找些别致玩意。当时一把镶着黑珊瑚的白银刀鞘极为别致。旁人都因里面的钢料不好,又不认得这黑珊瑚,便鲜有人问津。当时胤禛便向店家下了定,待明日让奴仆带了全款来取货。
没成想第二日奴仆回府却说这刀被别家高价买走,胤禛亲自登店询问,但行里规矩店家不能泄露主顾名姓。胤禛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亲自派了心腹家仆去台湾寻觅一边大的黑珊瑚,而自己凭借记忆将刀鞘纹样画了图纸,命人照着打造。
最终用了尽三个月的时间,才让胤禛把这柄刀做好。就在生辰前五日,胤禛入宫给德妃请安,恰巧听到十四弟说,“九哥寻了一把好刀,准备给八哥做寿礼”。
胤禛多问了一句是何好刀,却听十四弟一通显摆,才知老九正是在琉璃厂高价截胡的人。
胤禛心中有气,又不便显露,于八弟生辰当日寻了个由头,没有露面。
这事虽极小,但那把仿制的短刀一直放在胤禛书房的木匣内,再无缘赠与那人。直至八弟被皇父厌弃,两人之间渐行渐远,再无回头之路。而老九他们却越发的与老八同声共气,甚至见到自己这个兄长时,也再无几分好脸色。
时隔越久,当胤禛再度翻开木匣看到那把短刀时,只觉得尤为厌烦。因而这一世,即便它化成灰皇帝也认得。
“廉嫔所抄的经文,可还在?”胤禛扶了扶额头,仿佛很多来龙去脉都瞬间牵起,那个人何止是肖似老八,许多时刻简直是一模一样。但皇帝还是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他深知自己渡到这一世来,笔迹却未改变,因此这字迹最难掩盖。
“回皇上,自圆明园回宫后,主子便没再抄了,抄好的经书都送去了寿康宫。”宛若一五一十的答道,话音刚落,便见皇帝风似地往宫院门口去了。
胤禛一路命御辇快行,苏培盛只能跟在后面小跑追着。
皇帝一大早来了寿康宫,太后刚去了凝晖堂礼佛。皇帝也不等太后回銮,而是命孙嬷嬷将廉嫔所抄的经书拿来看看。
胤禛只翻了一页,便起身而去。
皇帝一路上心中明了,那字迹虽远比那一世虚浮,但笔体却是胤禩的。只怕这一世胤禩化为女身,腕力柔弱,字迹才有些微变化,但这一切再都逃不出皇帝法眼。
甫一进储秀宫,胤禛便闻到一股不同的药气,并不是方才刘裕铎的方子。皇帝细细一闻,可不是人参肉桂等物,心中一滞,快步往正殿去了。
皇后见皇帝就这么离开了储秀宫,也没明示要如何用药。但皇后心中急切,便命江诚去按照他的方子熬药。这药刚端上来,皇帝便冲了进来。
见皇帝瞪着剪秋手里的药碗,皇后赶紧辩解道,“臣妾命江太医先熬了药备着,怕皇上若是想用此药,却误了时辰。”
胤禛一抬手将药碗掀翻在地,对着刘裕铎吼道,“给朕落胎。”
皇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皇上,即便不换药,也可暂且保着看看呀。”皇后明白,这孩子在廉嫔肚子里一刻,他的身子就被熬上一截,即便皇帝疼惜他不愿用江诚的法子,也可以好好的耗他一耗。
胤禛哪里还顾得上皇后说什么,直接扯着刘裕铎的胳膊进了寝殿,命道,“落胎,方子要缓,不可再伤了他。”
刘裕铎虽不赞成江诚的法子,但毕竟皇嗣为重,在这紫禁城里哪个女子能贵重过皇子去。但皇帝此刻执意落胎,刘裕铎心中忐忑,只得硬着头皮确认道,“皇上,可真的要为廉嫔娘娘落胎?落子无悔,娘娘兴许再难孕育了。”
胤禛坐到床榻边,盯着胤禩的脸良久,此刻八弟脸上哪里还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已经青了。而折磨他如斯痛苦的,正是这腹中的骨肉。
父子骨肉相连,兄弟更是血脉相通。若问皇帝想不想要一个比血亲还亲的骨肉,胤禛很想。但若全父子,而伤八弟,胤禛不愿。
皇嗣,于皇帝心中,不过是奖赏给后宫女子的恩赐,让她们殚精竭虑、操劳一生,却不过是为了皇家繁衍后世,这些女子又有哪个真的重如万斤。
但这人却是胤禩,不是肖似,不是神似,而是千真万确的胤禩。
似卿是卿。这一世,胤禛可以和胤禩不留半个子嗣,但却不能再让这人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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