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新年伊始,年大将军奉旨入京。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甄远道为首的近十位言官在皇帝的刻意安排下,接连上奏弹劾年羹尧,列举其大逆、欺罔、僭越等诸多大罪。
不出三日,数十本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养心殿。皇帝龙颜大怒,一道谕旨便将年羹尧就地圈禁,革去川陕总督职务与一等公爵位,禁锢在京中会审。
这消息迅速传进紫禁深宫,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已贬为答应的年氏。年世兰不顾宫规及身份,在养心殿外久跪不起,那光洁细白的额头磕出一圈子血印也不罢休。但皇帝有意要办了年羹尧,哪里又是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了呢?任年答应晕过去几次,皇帝连见也不愿见她一眼。
自除夕夜后,皇帝便一改连月来只留宿储秀宫的习惯,又开始在养心殿翻起牌子。廉嫔体弱修养,自然是无缘挂起绿头牌。于是乎半月下来,自然是菀嫔甄嬛独占鳌头,不仅甄嬛入养心殿的日数最多,就连与她同住碎玉轩的淳常在也头一次被凤鸾春恩车送进了养心殿。
胤禛觉得,在后宫演戏,竟然如此之难。自打发现老八乃是真身本尊后,皇帝心里是下过誓言再不理这些后宫妃嫔。但前朝后宫乃是一体,皇上此时又不得不时常令甄嬛伴驾,以示天恩。
宠妃频频送进养心殿来,但又每晚被遣到配殿歇息。别说甄嬛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就连司寝的嬷嬷们,眼色也是不对的。皇帝夜夜招幸,却无恩宠,这事怎么想都是大为不妥。
而菀嫔在皇帝三番四次的避让之后,最终忍痛将同住碎玉轩的淳常在推举了出来。甄嬛觉得,皇帝毕竟是男人,是男人自然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如今皇帝似乎对后宫兴致全无,连前些日子颇得圣心的瓜尔佳氏也被冷着了,只怕皇上是对这些老面孔腻味了。
淳常在十四岁雀屏中选,因年幼而养在深宫。如今已到十七,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纪。甄嬛思前想后,觉着淳常在可谓是如今这后宫之中难得的新鲜颜色,位份正好、家世不俗,最重要的便是那赤子般的孩童心性,总比旁人好掌控些。
皇帝听了甄嬛举荐,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皇帝不想对菀嫔加恩过甚,免得以后让甄氏名位坐到老八上面去。皇帝毕竟盛年,空对着后宫粉黛美色,却不得宣解,也是憋屈得厉害。于是这一日,皇上便鬼使神差的翻了淳常在的牌子。
胤禛想着,老八这辈子也是十七岁的年纪初承恩宠。那段时光,皇帝用力回想,虽依旧深深记得碧凤汤里的缠绵悱恻与婚房銮帐里的云雨欢畅,但却总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正当皇帝在此心猿意马之时,裹着锦被的淳常在便已被抬了进来。胤禛兴致已起,抬手掀开锦被,一眼便瞧见这大姑娘正躲在被窝里啃着半颗果子。
淳常在突见皇帝,便憨然一笑,也不知是该先咽了嘴里的吃食,还是先叫一声皇上。
胤禛顿时觉得凉了大半,心道这淳常在却如旁人所说心地纯净宛如赤子,只是这也未免太憨了一些。哪里比得上当日八弟出水芙蓉,宛若谪仙。同是十七稚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皇帝在床边愣坐了片刻,便起身出了寝殿。朝候在穿堂上的苏培盛说了句,“送配殿去罢。”然后就自顾自的向西暖阁去了。
苏培盛躬身领了旨,赶紧命太监将淳常在原封不动的扛去配殿歇息了。
苏培盛那心里头是算得极清楚的,这数月以来,养心殿内从新封的芝答应算起,到被翻过牌子的菀嫔、安常在,再到如今的淳常在,那是一个都没能睡在龙床上。可见这些宫嫔们虽表面风光无限,但背地里却真真不是那么回事。
而第二日一早,随淳常在回转碎玉轩的却是满满的赏赐。众人皆知,碎玉轩如今有了两位得宠的主子。
胤禩一觉睡到天大亮,刚吃过药,便见碧云气鼓鼓的进来。胤禩顺口问了两句,便从这藏不住心事的丫头嘴里听说了淳常在得宠之事。
胤禩低头漱了漱口,余光瞟了瞟一旁的方若,故作嗔怪道,“淳常在如今也十七了,正当承宠的年纪。”
方若那是默契极了,知道主子这是说给皇帝的耳目听的,便配合道,“主人若是想念皇上,不如奴婢递个话进去。”
胤禩白她一眼,佯怒啐道,“胡闹!”
方若这才低头退下,不再说了。
这段话,下午便呈到了皇帝御案之上。胤禛看完颇有些得意,心想:朕没白忍这些日子,原来老八是如此在意。朕不过是表面上宠幸了一个小丫头他都要阴阳怪气一番,若是知道朕连碰都没碰那些人一下,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而胤禩吃完药就用了午膳,然后就继续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完全没把皇帝放在心上。他深知,皇上这回要办了年羹尧,在尘埃落定前是断然没空来储秀宫了,因此便刻意让宛若将自己嗔怪吃醋的样子都看了去,也算是稳住皇帝。胤禩觉得,自己只有装得像一个妇人,会嗔怪、会吃醋、会绞手帕,才能让皇帝不那么容易发现真正的自己。
过了几日,宫中便传出了菀嫔即将封妃的消息。甄远道于前朝与年羹尧一党博弈,而深宫之内甄氏长女大有取年氏代之的意思。
皇太后与皇后的沉默,更让菀嫔盛宠封妃一事作了准。那前朝的臣子们,眼见着年羹尧大势倾颓,连后宫里的年答应也是再无回天之力,便纷纷递折子,揭发年氏罪状。
胤禛沉下心,等足了十日。最终抛出年羹尧九十二项大罪,赐其狱中自裁,以表开恩。而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者皆俱革职,嫡亲子孙一律发遣充军,家产悉数抄没。
这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治罪,震惊前朝后宫。别说年氏一脉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狠厉。就连皇后,乃至甄家也没敢想皇帝翻脸翻得如此之急速。
年羹尧于这一世里早死了近一年,皇帝命岳钟琪接任川陕总督,将未完的卓子山叛乱迅速平息。年党清剿过后,皇帝俯看前朝后宫,终于觉得舒心几分。
甄远道有功,自然是要封赏。但皇帝第一个要做的大事,却是去储秀宫看自己好久没见的弟弟。
近一个月的时光,胤禩一言一行皆由储秀宫的耳目记录在案奉到皇帝跟前。在胤禛眼里,这一世老八倒是过得清净天和,到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思。皇帝一边往储秀宫走着,一边盘算着,要如何让八弟在后宫之中能得最大的自在。
储秀宫里,刘裕铎正巧刚为廉嫔诊完脉,刚退到院中,便见皇帝进来,刘太医赶紧跪拜请安。
“刘裕铎,你瞧着廉嫔的身子可大好了?”皇帝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刘太医略微踯躅一下,便恭敬答道,“廉嫔娘娘的身子虽恢复不少,但微臣觉得,还是要静养些时日。”
皇帝闻言微微挑眉,直接问道,“养到几时?”
刘裕铎自然听得出皇帝语气微沉,似有不快,于是心里盘算了良久才说道,“大体得等到入夏。”
皇帝“哦”了一声,也没再为难他,只是叫他好生为廉嫔调理。
皇帝与刘太医在院子里的对话,胤禩在内寝殿里也算是听了个大概。离入夏,不到半年,胤禩盯着几案上飘着热气的药碗出了片刻神。
直至皇上进来,胤禩才起身问安。
胤禛瞧见如今胤禩总算红润饱满了几分的脸蛋,心里还是颇为盛赞刘裕铎的。于是赶紧上前,携了胤禩的手,“让朕瞧瞧,好几日没见你了。”
胤禩觉得皇上如今对自己格外的温柔小心,这大概是从小产之后开始的。若说以前,皇上对自己也是好的,但这几个月却处处透着不同,那眼神里总透着奇奇怪怪的感觉。
胤禩安分的坐在皇上身旁,由皇帝亲手喂了药,然后才缓缓说道,“臣妾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请皇上准许臣妾出院子走走。这么些日子了,臣妾该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不急,你再养些时日,朕免了你去皇后那里晨昏定省。”胤禛哪里能眼瞧着老八去给后宫那些妇人们请安。什么母妃什么福晋,哪个算正经的主子,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上一世,他们两龙相争,两败俱伤。如今一世,龙凤呈祥,可不正好携手坐拥天下么。
“皇上爱惜臣妾,臣妾却不敢恃宠而骄。臣妾听闻太后从年前便一直病着,求皇上准许臣妾去给太后请安,以尽孝道。”胤禩哪里是真的要去给皇后请安,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寿康宫呀。
皇上知道胤禩从上辈子就是个孝子,德妃与他之间倒比皇帝这个亲儿子还要热络两分,因此胤禛也不愿太逆着他,便点头准许了。
胤禩见皇帝如了自己的意,便也不忌讳胤禛一番拉扯厮磨,陪着皇帝看起了折子。
“年氏没落,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年答应呢?”胤禩慢悠悠的研着磨,心里颇有些好奇,前一世里年贵妃仙逝,四哥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呢,不知事到如今又会如何?以胤禩瞧着,如今的年答应身体康健,只怕不像是会体弱病逝的样子。
胤禛深知胤禩心里所想,便瞧着他半晌,最后问道,“似卿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胤禩被午后的太阳晒在身上,只觉得浑身倦乏慵懒,便随意答道,“臣妾觉得,皇上得空封她个贵人,养在深宫,任其终老吧。毕竟夫妻一场……”
胤禩自觉不是一个狠厉之人,这年氏两辈子与他都是无关无碍。这一世里两三年过去,偶尔醒来,胤禩却还如发梦一般。他时常想着四哥毕竟还能见得到自己的儿子与宠妃,甚至还多了一位称心的圣母皇太后。但自己却不知没有机会,再见一见自己的亲子家人。
皇帝不知何时放开了奏折,从胤禩身后环住他,“朕与你才算是夫妻一场,后宫中的人,你想怎样处置,朕都准许。”
胤禩不过随口一句感慨,却得了皇帝如此深重的誓言,不由一滞。下意识的一转头,却被胤禛的唇迎上,就这么被这凌厉的唇舌封住去处,良久才得以喘息。
瞧着胤禩捂着胸口靠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倒气,胤禛志得意满的一乐。
而这笑容可不是正好全部落在胤禩眼中,胤禩强支着身子坐起,推开皇帝,冷声道,“和皇上夫妻偕老,臣妾岂不是吃亏了。”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岁数,爷可还有好些岁月呢。
胤禛闻言愣在当场,门口旁边一直低头沉默的方若听见主子这声冷言冷语时险些就要跪下了,只怕皇帝是要发火了。
而胤禛瞧着胤禩起身整理衣襟,心中怅然若失。的确,朕与八弟如今的年纪,只怕是难以白首相携了。
胤禩冷静了良久,才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放肆,正等着老四发作,却迟迟不见动静。转身一看,皇帝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却是悲恸。
胤禩僵直的立在当场,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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