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皇上一早便去养心殿勤勉理事,刘裕铎照例在午前进储秀宫为廉主子请脉。
“贵主今日脉缓心舒,乃是大安之相。”刘裕铎自然看出来今日胤禩脸上一派红润喜乐,心中也便不觉感慨欣慰,总算不负皇恩将这位主子的身子调养回来了。
“这些年多亏了刘大人,没有大人就没有本宫的今日。”胤禩看了方若一眼,便见方若姑姑拖着锦盘过来。
刘裕铎赶紧起身,见盘子上托着的竟是一盒名贵药材。
“这几味药材权表本宫感激之心,还请大人笑纳。”这些药材皆是皇上与太后接连赏赐下来的,珍惜罕有自不必多表。
刘裕铎退后一步,颔首道,“为皇上与贵主效力是老朽之幸,微臣万不敢居功。”
“这些药材存在储秀宫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堪重用。倒是在大人手上,方能显救命治病之才。”胤禩端坐含笑,眼睛瞟了方若一下。
方若会意上前接话道,“刘大人快收着吧,主子常说那些金银细软刘大人必看不上眼,倒是这些珍药奇材归了大人,往后自然还是为后宫效力不是。就算是皇上听说了,也定会赞我们主子物尽其用的。”
药材自然不比那些珠宝银钱,刘裕铎踌躇片刻,便跪地承接,嘴中说道,“贵主宅心仁厚,乃六宫之幸。”
胤禩觉得这场面也算是做得差不多了,赶紧挥手让人将刘裕铎扶起,转入正题道,“本宫这几日觉得有些气力,倒是想到外面走走。”
刘裕铎将锦盘交给外间侍药的小太监拿下去,听见廉主子这么说,知道这些日子该是把这位憋闷得不轻,于是恭谨答道,“这天气渐暖,贵主确实可以到御花园走动走动,反倒于身体有益。”
胤禩听了他的话释出一笑,说道,“是呀,是该活动活动了。正巧,本宫想着也应该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
“呃……这……”,刘太医听了却突然支吾起来。
胤禩喝了口茶,见状疑道,“怎么?大人不希望本宫去寿康宫走动?”
“微臣不敢”,刘裕铎抬眼看了看方若,方若会意将屋内时候的宫婢遣了下去,复又走到门口看了两下,回身点了点头,示意廊外无人。
刘裕铎这才再度开口道,“实不相瞒,自皇上前些日子拂袖而去,太后她老人家就卧病了。”刘裕铎因早期胤禩的举荐,与温实初共同进出寿康宫请脉,自然对皇太后的病情了然于心。
胤禩惊慌道,“既是如此,本宫更应去寿康宫请罪了。”
“贵主不去为好。”刘裕铎略有些心急,见胤禩一脸的懵懂便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廉主子心里知道就好,这一回太后娘娘病得凶险。”
胤禩“哦”了一声,顿时噤了声,脸上渐显哀伤。
刘太医立马嘱咐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今除了皇上,也只有随侍的惠嫔略知一二,中宫那边尚不知情,贵主切莫在人前露出哀色。”
刘裕铎心里清楚,皇上是因着储秀宫的事而把圣母皇太后气得一病不起,因而皇上也不愿将此事甚嚣尘上。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廉贵妃巴巴跑去寿康宫请安,甚或是请罪,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
更甚之,若是太后这一回抗不过去,皇上贵为天子自然无碍,但贵妃只怕又将深陷涡旋。以刘裕铎旁观看着,皇上对太后的病情,那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虽奋力救治,但却并无真情实意,否则怎会连太医院用下的方子都不过问一句呢。
这太医院的院判医正,哪一个不是最会体察皇帝眼色心意的?因而这用药的分量,都不敢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胤禩听了刘裕铎这番话,微微侧眼瞧了方若。难怪这些日子连竹息姑姑也无半点消息,一来想是寿康宫根本离不开人,二来只怕竹息也多少有些记怪储秀宫。幸而当初将刘裕铎塞进了寿康宫,如今才能得悉皇太后的情形。
胤禩脑中一动,灵光一现,但脸色却是暗沉道,“多谢大人提点,只是本宫入宫以来,太后娘娘一向爱弗尤佳,如今这般,却是……本宫没料到的……”,一边说胤禩一边用锦帕掩了眼睛,似是哽咽起来。
“主子身体刚好些,切莫如此心伤。”方若赶紧过来劝道,“再说还有刘太医和温太医的妙手良方,太后娘娘自然是吉人天相的。”
胤禩点了点头,眼圈已经红了一片,这才直了直身子,向刘裕铎说道,“如此看来,本宫确实不便前往寿康宫侍疾。只是本宫记挂太后娘娘的病情,请刘大人时不常将那边情况告知一二,本宫才可得安枕。”
“贵主贤孝,微臣自当效命。”刘裕铎抱拳应承了下来。
随后胤禩便抹着眼泪期期艾艾的回了内寝殿,倒是方若亲自送刘裕铎到了外院。
方若低声道,“我们主子最是纯孝,却因着皇上宠爱连太后的面都见不着,夹在中间心中悲苦得很。”
刘裕铎明白这是在提醒自己切勿将今日廉贵妃所求透露给皇上,于是点头道,“请姑姑放心。”
当方若再度回到寝殿却见主子一脸阴沉的站在窗边,她还以为主人是在为太后的病情担忧,正想上前劝慰,便见胤禩转身看了过来。
胤禩的面色虽然阴郁,但远不是什么悲戚,只听主人一改往日柔生,沉声问道,“姑姑可愿陪我出生入死?”
方若被这一问惊了一下,赶紧郑重其事的跪地道,“自打跟随主子那天开始,奴婢便以主人为天,愿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胤禩行了两步,上前将方若扶起,“我自不会让姑姑一人赴汤蹈火,只求姑姑助我一臂之力。”
方若从未见过胤禩如此凛冽的目光,心下一震,不由问道,“主子意欲……”
“我要出宫。”胤禩的声音虽沉,但却字正腔圆,每一个字清清楚楚落在方若耳中。
方若顿时困惑,脱口而出道,“何谓出宫?如何出宫?”于贵妃来说,出宫也不过是随皇帝移驾离宫,但见胤禩如此凝重,便知此“出宫”断然不是指随行侍驾。
胤禩灿然一笑,方才那肃杀之气仿佛一瞬之间荡然无存,反倒温和问道,“姑姑自小便在宫中,对这紫禁城可还留恋?”
方若默默摇头,于宫中数十载,人已中年,于她只怕也唯有老死宫中这一条出路。她自打记事起便在这红墙之内,平生只盼着可以服侍到一位有出息的主子。如今可谓是心愿以偿,眼见着瓜尔佳氏从一介秀女登临贵妃之位,她原以为今生宿命便是为廉主子保住这份荣宠,即可圆满瞑目,但不曾想这位主子的心思却远不在此。
“我等做奴才的,最重一个忠字。主子去哪,奴婢就去哪。”方若抬眼看了胤禩,继续道,“奴婢在哪活命都不妨事的,但就怕主子受苦呀。”
胤禩拍了拍方若的臂膀,安抚道,“姑姑且放心,我若是出的去,自不会比在这里苦。”
方若深呼了一口气,这才问了正题道,“主子可是有万全之法?”
胤禩坐回到软榻上,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那……可是有什么契机?”方若心中掂量起这事,宫嫔离宫,岂不比登天还难?而这事也只能一击即中,断然没有第二次机会。
胤禩点了点头,低声道,“契机只怕就在眼前了。”
方若见主子眼中晶亮一闪,脑中将今日这一早的来龙去脉一串联,立马会意,指了指寿康宫的方向,用唇语道出“太后”两字。
胤禩并未再说话,而是望着窗外沉思不止。
皇太后长年的大病小情不断,前一次虚日鼠值日那回就险些过去,而这一回不仅刘裕铎对病情讳莫如深,就连皇上也是按下不表。只怕这一坎,太后是难了。
胤禩沉默半晌,问道,“十四贝子今日可是该进宫请安了?”
方若站在一旁,脑中的思索也没断了,见主子这一问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便赶紧答道,“再过五日既是初一,十四贝子照例要进宫请安的,只怕到时候太后的病情就掩不住了。”
胤禩想到十四弟,暗自叹了一声。想必老十四见着太后病情沉疴难免会伤心,但为今之计,这个时机却是千载难逢。
胤禩心中估量着,以今世太后与皇帝表面上和睦的关系,若是太后驾鹤西游,老四定然不会不舍得给乌雅氏一个体面。如今皇帝胞弟在侧,这扶灵发丧的活没有比十四贝子更合适的人选。
这紫禁城进来个人难,出去个人更难。这灵车虽有忌讳,但如今连死都死过的胤禩,却是不怕进去随乌雅氏走一段的。
只是胤禩心中略有踌躇,毕竟不能和十四弟说明兄长此刻正盼着你亲额娘故去。若是十四弟因丧母之痛而颓然消沉,只怕这时机便稍纵即逝了。
胤禩正琢磨这要如何将这种种环节打通串联,便听到外间通传道,“皇上驾到。”
胤禩抬手拉了拉方若,状似安抚。方若得了主子示下,伏身一笑,赶紧迎了过去,换上一脸老练的微笑。
皇上没想到日近中午,老八竟还在内寝殿里呆着,一进来便朗声道,“朕瞧着外面天色极好,御花园里的迎春也开了,你在这倒不怕闷坏了?”
胤禩起身笑得自如,接道,“方才刘太医已经来看过,也说让我出去走走呢,我正寻思一个人逛没意思,这不皇上就来了么。”
胤禛听了心中极为受用,敢情只要朕对那帮兄弟略施小恩,老八这脸色就会立马好上几分。既然如此,朕也不算白费心思。
“既然辅仁也如此说,那你真应该多去走走。”皇上一步上前握住胤禩的手,另一手极为熟练的揽上了胤禩的腰身,“这就随朕去逛逛,回来也能多吃一点。”
胤禩心里啐道:老四真是不要脸天下无双,如今圣母皇太后缠绵病榻,他倒是有闲心来后宫里调笑,这是连贤孝的样子也是懒得做了。这样也好,想必若是太后真的过去了,老四也未必上心。他越是不在此事上留心,就越便于做手脚。
而胤禛心里哪里装得下别人,乌雅氏那边只要用药吊着,能熬一时是一时,熬不住了也算是寿终正寝,这辈子太后多少是享了两年清福,不比上辈子亏。
皇帝御驾一行,浩浩荡荡来了御花园,这后宫之中多时不见如此阵仗。而苏培盛老早就跑过来,将其他宫院的小主请走,如今就连平日里莳弄花木的宫女都一个没留。
皇帝内侍远远跟在后面,只有苏培盛和方若离着皇帝两步之遥紧跟着,这皇上与廉主子说的话,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二,但二人皆目不斜视的跟着,权当没听见。
胤禩手上捧着暖炉,身上披着大氅。但毕竟乍暖还寒,身上竟有些瑟缩。
“冷?”皇上揽住胤禩,敞开斗篷把胤禩整个人罩了进来,“这样可还冷么?”
胤禩被捂在皇上胸前,有些别扭,只是摇了摇头。
“你最近倒是丰盈了不少了”,胤禛呵呵笑谈着。
“皇上喜欢胖的?”胤禩顺着胤禛的力道往前缓步而行,心道四哥以往宠幸的年氏等人可都是盈盈瘦弱的款。
“不,朕只爱你。”皇上是一个表白之机也舍不得放过,停下脚步,深深的望向胤禩的眼眸。
身后跟随的苏培盛与方若眼疾手快的赶紧停了脚步,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而更远处的内侍,那是连头也不敢往这边望的。
御花园原也不算大,但就这么静谧无声,任皇上与胤禩四目凝视,久久相拥。看在任何一个旁人眼里,真真是鹣鲽情深。难得人世间,帝王家,能有这么一对璧人。
胤禩有些吃不消皇上这份痴情,率先败下阵来,将脸一低,不再看这人。但于皇上看来,却觉得老八这是在往自己怀里埋呀。便牵起嘴角,微微含笑。
“待弘昊大些,朕留他养在宫中,咱们一家人冬赏红梅、夏赏荷,不枉你我重来这一遭。”皇上觉得,自己如今胸怀之中的这人,堪比天下之重。而弘昊那孩子,便是苍天为朕与老八的佐证。
胤禩听皇上提到弘昊,心下微酸,下意识问道,“若是我不在了,皇上可要善待弘昊。”
皇上正当意气风发之时,哪里听得了这话,赶紧喝止道,“胡说,你如今这般年轻,怎会走到朕前面。”
胤禩听了不忍一笑,附在皇帝耳畔念道,“四哥可是疯了,哪有做皇上的这样咒自己的。”
胤禛却顿时没了玩笑之心,扶着胤禩肩头道,“朕在钦安殿设坛,日夜请道人祝祷,你我必得长寿,夫妻偕老、永不相离。”
胤禩颇有些无奈,他从上辈子起就不信这些,只得点头附和了一句,“祝祷也就罢了,四哥可别再吃那些丹药。”
说完便觉得皇上手上一紧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几分,胤禛附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朕知道,这辈子必不会再用了。”
胤禩突觉后悔,理应劝着皇上重蹈覆辙,吃死了老四岂不是一了百了。但这会话已说出,只能扁扁嘴不再言语。
而皇上却又恢复了方才的喜乐神情,走了一段路,忽然说道,“朕知道你心里记挂着朕,就是嘴硬心软罢了。”
胤禩被皇上这么一句憋得语结,一时间竟涨红了脸。心里暗恨道:等爷逃出这紫禁城,看你个雍正皇帝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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