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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42章


大清早,枝头无情的莺舌惊醒了小少爷的好梦。

        他正搂着九爷的脖子亲嘴儿呢,一睁眼,发现自己抱了个枕头在啃,而窗外已然大亮。

        他猛地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人在清河公寓,而床边是他收了一半的行李。

        他恍惚了好一阵,太阳穴袭来一阵疼痛,他明明记得昨日他与施耐德喝酒之后便跑去香园堵九爷,之后又同九爷去了繁花似锦的旷野,最后他还……他还酒后失态主动强吻了九爷……

        可他又为何会回到这张床上,难不成他压根就没去过香园?后面发生的事儿也全是施耐德那几杯红酒闹的?

        沈惜言翻身下床,简单洗漱两下便跑下楼去,冲一楼小窗口里轮班的问道:“有今日的报纸吗?我想看看。”

        轮班的正吃着油条,油乎乎的手扔了叠报纸出来:“刚送的,您拿去瞧吧。”

        沈惜言不顾上面的油,迅速翻了起来。

        九爷是报纸上的常客,和九爷闹别扭那段时间他都是从报纸上偷偷了解九爷的消息的,而今日的报纸并未刊载九爷,他翻到最后一页,在角落看到了赵家五姨太过散生的八卦,说赵司令送了她一串从国外买来的天价宝石项链。

        沈惜言想起见到赵家五奶奶时她脖子上戴的那枚硕大的宝石,悬起的心终于重重跌了回去。

        还好,昨晚那些都不是假的。

        可他怎么会回这里呢,按照昨天那个情况,他不是应该直接去到……沈惜言想到这里,脸突然红了。

        九爷该不会嫌他昨日逾矩,生气了吧。

        沈惜言抓了抓头发,一回头,与进公寓的施耐德碰了个正着。

        “沈先生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早饭已经按照九爷的意思备好了,都是甜口。”

        沈惜言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问道:“九爷人呢?”

        “九爷昨晚把你送回来就走了,想不到你居然和九爷认识,我这间公寓还是托九爷关系开起来的呢。”

        沈惜言没料想到这茬儿,敢情大家都是熟人。

        施耐德冲门口蹲着的跑腿招招手:“小金,打听到九爷上哪儿去了吗?”

        “打听到了先生,听人说九爷半夜带了一个连的人出城,估摸着是为了北边那处地界谈判去了,那儿都不太平好久了。”

        “你说什么?”沈惜言蓦地抬高音量,“那他何时回来?”

        “哟,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人人皆知九爷谈判功夫了得,咱等着旗开得胜就行了。”

        沈惜言心下大惊,带这么多人谈判,岂不是随时准备干仗?他想起九爷心口那个疤,手心都麻得冒了汗。他虽然知道九爷没认识他之前就是干这事儿的,却还是忍不住心脏跳到嗓子眼。

        沈惜言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施耐德:“他走之前可有说别的,或者关于我的?”

        施耐德耸肩摇头:“九爷走得匆忙,简单嘱咐几句没说其他。”

        沈惜言闻言,惴惴不安了起来,他昨晚逞一时之勇,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给九爷听了,也没问明白九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眼下九爷又出城去了,归来无期……

        此时的小少爷就像只吊在油锅上的蚱蜢,心惊肉跳,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

        沈惜言彻底不打算回金陵了。

        他连续几天沐浴更衣,大清早跑去佛堂烧香拜佛,祈祷各路菩萨**保佑九爷平安凯旋,把额头都磕痛了,简直比在祠堂祭祀祖宗还要虔诚。

        又过了两日,施耐德派车接他去燕京大学参加座谈,当初答应的时候,他为了可以施展自己的语言才能满心向往,真到了这天却整场演讲都心不在焉,一次也没有发言,晚宴也拒绝了。

        九爷还身处危机四伏之地呢,他哪还有心思去吃喝玩乐?

        听施耐德说燕京大学的电话可以拨到金陵去,沈惜言回公寓前借用了一下传达室的电话,拨往家里,转线之后很快有人接了,是同他一块长大的丫鬟柳绿,这会儿父亲应该还在酒楼没回家。

        柳绿听到沈惜言的声音,一下就捂嘴哭了出来,抽抽噎噎了好一阵。

        沈惜言忍不住唇边的笑意:“都四年多过去了,怎么还爱哭鼻子啊?”

        “公子,柳绿想死你了。”

        “哎哟你说巧不巧,我也想你了。”

        沈惜言故作震惊逗得柳绿破涕为笑。

        “行了,我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家里,我打算再过段时间回去。”

        “好的公子,你就在北平开开心心的玩。”柳绿这丫头竟说了和刘涯在信中说的一样的话,果然是青梅竹马。

        说话间,沈惜言隐约听到对面有小孩和女人嬉闹的声音。

        “家中来客人啦?”

        柳绿顿了顿,吸着鼻子胡乱“嗯”了一声,沈惜言觉得柳绿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他又和柳绿讲了几句,问了奶奶的身体情况,才挂断电话。值班员是个戴眼镜的文化人,脾气挺好的,半拉钟头过去也没催促。

        沈惜言道谢,值班员边整理学生名册边笑道:“客气了。”

        沈惜言瞥了一眼学生名册,大致分为三份,封口分别标着“文”“理”“法”,文和法都是厚厚的两叠,唯独理只有薄薄几页纸。

        沈惜言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学校的文理学生数量都是对半分的,还未曾见过如此大的差距,他疑惑地问:“你们这儿读理学的不多吗?”

        值班员点头:“可不是?大家从小读的就是文学,西方那些个奇淫巧技、玄乎障眼法的学了无用不说,还谋不来一官半职,谁学那玩意儿。”

        沈惜言惊道:“你说物理学、天文学、心理学都是奇淫巧技?”

        值班员古怪地瞧了沈惜言一眼,倒像是他大惊小怪了:“看您年纪轻轻的,应该还没念过大学学堂吧。”

        沈惜言虽说不爱抻头冒尖,却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从大学回来之后,他琢磨了好久值班员说的话,还写了文章找施耐德探讨,又过了两天无所事事等九爷的日子。

        怎奈闲里光阴一倍长,他只好开始拼命给自己找事儿做——一个人到牛肉面馆吃面,一个人去香园找青鸢玩儿,偶尔夜里一个人趴在窗边看星星,往往要在清露晓风中看上大半宿才忽觉此间星辰非昨夜。

        偶尔他也一个人生闷气。九爷回赠他一夜晓月流萤,最后他就裹了身没着没落的念想回来。

        这叫什么事儿呀!

        有道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沈惜言头一回陷落情网之中,像朵霜打的玫瑰似的,花瓣都蔫儿了。他整日担忧期盼,又万分思念,恨不能化作飞鸟飞到九爷身边,告诉他自己有多离不开他。

        九爷此人本就像个铁笼子,是龙得卧着,是虎得伏着,何谈沈惜言这只小金雀,只要进去了,那就是关在里头扑棱一辈子的事。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沈惜言从担忧到思念,最后成了埋怨,他下定决心,等他再见到九爷,一定要发发威,叫九爷好看!

        这天傍晚,施耐德过来敲门。

        “沈先生,九爷他们回城了,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要打这条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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