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凡间一处茂林中，一位女子挎着个小竹篮，蹲在地上采蘑菇。突然周围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声。女子回头一看，那动静立马又消了下去。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女子缓缓转过身去，继续对付地上的蘑菇。
须臾，一道影子疾如闪电劈向女子，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雪球儿从半道蹿出，撞开那影子。
女子对着情况并不害怕，反而站起来兴奋道：“今儿可算逮到你了！原来食人的凶兽是一只蛊雕呀！”
那团雪球抖抖簌簌，展开变成一个五岁的孩童。整个身子包裹在银质玄纹的锦袍里，只露出一个雪发的脑袋来。再看那张脸，殷红的小嘴，白皙红润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眶里装着两颗水溜溜的黑玉珠子。若不是雪发下面那对毛茸茸的虎耳，谁都只当他是哪家走失的小侯爷。
虎儿抖抖耳朵，颇为无奈地看着云九戈，“娘！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惹麻烦了！”
云九戈过来抱起他，一边蹭一边道：“娘这不是知道虎儿厉害吗！真不愧是我云九戈的儿子！有你娘我当年的风范！想当年”
虎儿轻轻叹一口气，“又开始了！”
那边的蛊雕见没人来收拾自己，开始偷偷舒展羽翼，准备展翅。虎儿把它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提醒云九戈道：“娘，那只蛊雕要飞走了诶！”
云九戈这才抬起头看向那边，蛊雕也意识到他们发现了自己，连忙扑翅高飞。云九戈见状，直接把手边的孩子扔过去阻挡。
虎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到半空了。他先是一脚踢断蛊雕翅膀，等到蛊雕失衡坠地，又一脚踩断脖子，送这只蛊雕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娘！我可是你亲儿子！”云九戈招呼也不打，就抛他出去，虎儿对此颇有怨念。
云九戈惊呼一声，赶紧跑过来拍拍虎儿，担忧道：“我儿，你没事吧！”仿佛刚才抛他出去的不是她一样。
虎儿甚是无语，决定儿子不计老娘过，不与她计较了。云九戈确定那只蛊雕真的死了后，回来继续抱起虎儿蹭。
“我的虎儿可真厉害！”
虎儿道：“娘啊！你能别蹭我头发了吗？都蹭乱了！”
云九戈：“那不成！手感这么好，这么柔，这么顺。不像你爹，摸一下都能扎得满手血！”
虎儿很少听到云九戈说起过他那个神隐的爹，即便是虎儿主动去问，云九戈也只是打哈哈混过去。现在听她主动说起，虎儿顺口问一句：“娘！我爹也是白虎吗？”
“不然呢！”云九戈道，“你娘可是天上的武神！你这只小老虎不随你爹，还能随谁！”
虎儿对她说自己是天上武神一事，持保留意见。不是他不信自己的娘，而是现实就摆在眼前。云九戈连个普通的野兽都打不过，曾经还被一头野猪追得漫山遍野地跑。若不是她那一直不老的容颜，虎儿真怀疑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女子。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天上的武神。
但虎儿还是爱自己娘的，即便心里不信，还是会安静地听云九戈讲完那些武神的事儿。最后再来一句：“哇！娘！你好厉害！”
既然自己的娘这么弱，为何自己又这么厉害呢？虎儿把原因算在了从未蒙面的爹身上。想来自己的爹应该很厉害，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厉害。
“对了！虎儿！你有没有使用另一种力量？”云九戈突然发问，打断了虎儿的沉思。
虎儿怏怏不乐道：“没有！”
云九戈察觉到他的不悦，问道：“虎儿怎么了？”
虎儿：“娘啊！为什么不能用呢？要是能变成老虎，我早解决那只蛊雕了！”
云九戈面色一沉：“虎儿下去！”
虎儿惊道：“娘，你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吧！”
“不是！娘手酸，抱不动你了！”
虎儿
等到虎儿骨碌跳下去，云九戈牵起他的手，继续朝林子外面走去，悠然道：“等下回村领了赏钱换点什么好呢？啊，不如买件衣服吧！”
虎儿道：“娘，你那些衣服我就没见你穿过！”
云九戈撇嘴：“这不是没买到合适的嘛！”
回到村里，云九戈从竹篮中拿出一把蛊雕的毛，对村长道：“那吃人的怪物就是一只蛊雕，已经死了！”
村长有些怀疑，为了验证云九戈没说谎，叫了几个庄稼汉去林子里把蛊雕的尸首抬回来。这领路的人自然是云九戈了。
她小声抱怨道：“又得爬一遍山！”
旁边虎儿继续建议：“娘，都说了，要是我能变成一只老虎，早把那只蛊雕拖回来了，你也用不着跑来跑去。”
云九戈揉揉他的脑袋，笑道：“虎儿这是心疼娘吗？娘真开心！”
那些庄稼汉饶是见过许多次了，还是有点发怵。云九戈黑发黑瞳，看上去就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而她身边这位孩童，实在和人类联系不上。两人除了那对眼珠子外，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却以母子相称。
他们刚来时，村里人还以为又多了一只妖怪。得亏云九戈解释及时，要不然那碗黑狗血就泼到了虎儿身上。如此相处几天后，众人才相信他们是来捉妖的。但对于云九戈身边的虎儿，众人还是不敢太靠近。
云九戈也注意到那些庄稼汉离自己有点远，好心和他们解释：“你们放心！这里没有妖怪的！作乱的是从元界溜出来的异兽。”
庄稼汉们不信，其中一个道：“云姑娘，你怎么就能确定没有做恶的妖怪呢？”
云九戈朝天上指指，“有他们呀！他们盯得老紧了！哪个妖精想不开了，才会吃人。”
庄稼汉们听不懂她的意思，又不愿承认，只好装作若有所悟的样子，离她进了一步，表示自己放心了。
云九戈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要装，自己也不会去点破，这样对大家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许久，庄稼汉们终于见到那只蛊雕了。看着那副渗人的模样，几人打了好几个寒颤，壮着胆子走过去踢了几脚，确定它死了后，才拿出绳索扁担，将蛊雕绑好，抬着回去了。
对云九戈而言，最开心的时刻，就是领赏钱的时刻。村长拿出个打补丁的钱袋，看到云九戈期待的眼神，愧疚更甚，“抱歉啊！我们这荒野乡村，凑不出几个钱来！”
那钱袋瘪瘪的，一看就没到之前定好的数额。可云九戈丝毫不在意，从村长手上接过钱袋，笑道：“交易完成！”
村长还以为是她没注意到钱不够，暗示道：“姑娘不数数吗？”
云九戈道：“不数！就是这只蛊雕的价儿！倒是天色已晚，还要再麻烦村长收留一夜了！”
见她不在意钱少的问题，村长喜不自胜，哪儿还会推脱，连忙邀请他们再住一晚了。
村长家中还有个小孙儿，与虎儿一般大小。大抵懵懂稚童还未曾学得生活中那些经验，对于虎儿没有大人那么害怕。又见他长得奇怪，时常悄悄跟在后面观察他。一来二去，两人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不消一天，就彻底熟成一团了。
虎儿听说又要在村上留一夜后，立马蹿进农院，通知小伙伴这个消息。两个孩童手牵着手，欢笑不已，跳着转圈儿。
云九戈看着虎儿那样子，轻笑一声道：“这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
虎儿来到云九戈面前，请求道：“娘，我和狗儿去外面道上玩玩，很快就回来！”
那狗儿也跑到村长面前道：“爷爷，我和虎儿去道上玩玩，很快就回来！”
云九戈弯下腰点点他的眉心，温柔道：“去吧！记得天黑前回来！”
得了母亲的同意，虎儿兴奋地跑到狗儿身边，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出了家门。
他们先是在道上玩了一会儿，狗儿听虎儿说起蛊雕的事来，便说村口那边也有个厉害的妖怪。
虎儿不信，狗儿急忙站起来要带他去看看。
“可娘说过不能跑远了！”虎儿不愿离开。狗儿拍拍胸脯，“没事儿，我们只要在天黑前回来就好了！我都去过好几次了！”
虎儿一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两个孩子手牵手，乐滋滋跑远了。
狗儿也是个孩子，不明白什么叫村口，觉得只要离开了村子，那都叫村口。两人来到山上，虎儿有些后悔了，“狗儿，我们回去吧！娘会骂我的！”
“马上就到了！”狗儿指指前面那块大石头，“喏！就是它！”
虎儿凑过来，仔细瞧了瞧，疑惑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呀？”
狗儿跟上去，激动道：“你再等等！”
虎儿嘟嘴，“我不想等了！”说罢，运起十分功力，狠狠朝那石像拍了一掌。须臾，石像向四周裂开好几道口子。哔哩啪啦，不断有碎石掉落。
这下轮到狗儿害怕了，他颤着声道：“虎儿，我们回去吧！”
虎儿只当自己拍碎了块石头，不在意道：“没事儿！”
可马上事情就来了，那石头里的东西脱了束缚，不断散发着虎儿从未感受过的危险气息。它拖着长长的黑尾，瞬间将两人围着中间，两颗红灯泡一样的眼珠子盯着虎儿，阴气森森：“你是神？这么小的神，居然能解开封印！大补呀！”
或许是想在吃正菜前，吃点开胃的，它瞄准了狗儿，张开血盆大口。这也给了虎儿反应时间，顾不得其他，虎儿违背了云九戈的嘱咐，现出真身，震天一吼。
这吼声马上传到云九戈这里来，她猛然抬头，意识到大事不妙：“虎儿！”
那小小的蛇精自然不是虎儿的对手，但狗儿却被震晕了过去。等云九戈赶来时，虎儿正跪在狗儿身边大哭。
云九戈过去抱住他安慰道：“没事的！虎儿！娘来了！”
虎儿哭泣道：“娘，狗儿死了！”
云九戈噗嗤一笑，“谁说他死了！”随后捏了个诀，点了一下狗儿额头。须臾，狗儿转醒。
“你看！狗儿没事吧！”她抱起狗儿，牵着虎儿道，“好了！玩够了，回去吧！”
虎儿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云九戈并没有带他去揭下一个悬赏告示，而是直接回了那个一百多年都未曾回过的家去了。
“娘！为什么我们要回来？”虎儿直觉事情不妙。
云九戈温柔浅笑，“出去那么久了，不该回来吗？”
虎儿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呢？”
云九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马上又恢复成那不靠谱的样子，“好了！等你娘我休息好了，就出去！”
虎儿见她还是那副样子，不疑有他，安心下来。山中的岁月不比有人的地方热闹好玩，虎儿总来云九戈身边问，什么时候出去。
一天，云九戈叫来虎儿，虎儿以为是他们要出去了，顿时喜笑颜开，“娘！我们要出门了吗？”
云九抱起他坐在藤椅上，点点他鼻尖，笑道：“就知道去玩儿！”
虎儿抱住云九戈，“虎儿就喜欢和娘一起出去玩！”
“那爹呢？”
虎儿没想到云九戈会主动提起他爹，迷惑的眼睛看着她。
云九戈道：“虎儿不是一直想爹吗？娘送你去见他好不好？”
虎儿听到是娘送他去，理所当然以为云九戈会跟着他，开心不已，连声道：“好！虎儿要见爹爹！虎儿要见爹爹！”
他太小，未能听出云九戈语气中的不舍。而云九戈也只是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缓缓深沉道：“虎儿，再让娘蹭蹭你吧！”
虎儿抱住云九戈，开心道：“虎儿也要蹭蹭娘！”
云九戈凄然一笑，紧紧抱住了虎儿。
入夜之后，她将虎儿放到院中，又在他胸前塞了一封信道：“娘把信交给虎儿保管，见到爹了就送给他。”接着拿出一把短刀，交到虎儿手上，“这是信物，看到人了就拿出来！”
云九戈拍拍虎儿，装成一本正经的模样，“虎儿！你能完成娘交给你的任务吗？”
虎儿还以为娘终于认可他长大了，连忙拍拍胸脯保证：“虎儿一定能完成娘的任务！”
云九戈长舒一口气释然道：“这样！娘就放心了！”
说罢，她退离三步，单膝跪地，一手触地，一手起式，口中默念。
虎儿察觉不对，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娘！”
“噌——”刹那间，光芒大作，金色的光幕围住虎儿，不断缩拢，最后变成一个淡金色的圆球托起虎儿。
虎儿不断拍打着金球，却没有丝毫作用。他急忙对着云九戈喊：“娘！救我！”
云九戈走近安慰道：“虎儿别怕，睡一觉就到爹身边了！”
虎儿哭道：“虎儿想和娘一起去！”
云九戈满是不舍，强撑起笑脸，“虎儿先去，娘之后再来！”
“那娘什么时候来找虎儿！”
“等战争结束了，娘就来！”
虎儿不解：“可战争早就结束了呀！”
云九戈轻轻一点金球，“虎儿，天上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金球携着虎儿远去，云九戈眼中的悲伤逐渐褪去，染上坚毅。她正对着东方，从容站定。
金光一露，却马上藏进厚重的铅云中。漫天黑云压地而来，滚滚惊雷越来越响。那云端上，连片的彩甲闪烁，熠熠生辉。看到的人无不心悦诚服，顶礼膜拜。而云九戈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
云端上，为首那人一身金甲，声音庄重严肃，余威不断，“武神云九戈！你可认罪？”
云九戈上前一步厉声道：“我云九戈有错认罚，但绝对无罪！封擎，你不必多言！”
瞬间，数十条漆黑的锁链犹如毒蛇从云层中穿下，金属碰撞声就是它们的信子，它们不断攀附缠绕束紧云九戈，最后被云上的人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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