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因为裴玦学的是临床医学,裴叔叔也是医生,所以裴琦对于医院其实是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的。
她并不排斥待在医院的。
以前,她也经常和裴玦一起带着清姨熬的汤在医院等从手术室出来的裴叔叔。
也总能看见手术室门口长椅上坐立难安的家属们。
现在,换她自己坐在了手术室门口,以家属的身份等着,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当年所目睹的那些焦急难耐。
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灼伤了裴琦的眼,逐渐模糊了视线。秦霄在不长不短的走廊上来回地踱着步,眉头紧紧地锁着。
郁清匆匆赶来时,两人都立马起身走到她跟前。
“清姨。”
“怎么样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儿子的情况怎么样啊?”
做母亲的,心总是系在儿女身上。如今裴玦在手术室里情况不明,她连冷静下来都成了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裴琦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掰着自己的手,声音打着颤:“不知道,还在手术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上午人还好好的给我打了个视频,下午就被推进手术室了?谁来给我这个做妈妈的一个交代啊?”
秦霄把哭得身都直不起来的清姨搀住,扶着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给她顺着气:“清姨,你先别着急,没事的,裴玦他肯定会没事的。”
“霄霄啊,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霄叹了口气:“今天下午,裴玦跟着导师查房的时候,有个患者突然发疯,拿着水果刀到处乱挥,裴玦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围人已经被他弄伤好几个。这个患者在伤了人之后,发现大家都躲着他,伤不到了,他就挥刀要自残。裴玦看到就冲过去拦。刀是拦下了,那个患者也被大家合力控制住了,但是裴玦被砍了好几刀,主要都集中在了左手上,有些严重,就被送进手术室了。那个患者最后也被查出来患有精神疾病,无法追责。”
裴父站在一边,目光紧紧地锁在亮起的手术室门口的灯上:“他做了一个医者应做的决定。”
一分一秒的等待在此刻都是充满煎熬的。
裴琦双手紧紧攥着,无意识地放在鼻头处,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牙齿咬着下唇,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的刹那,裴琦的心脏被高高吊起到了极点,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不受控制地狠狠砸落。
她慌乱地撑着长椅的扶手想要站起来,却被高高的鞋跟一拌,摔在了地上。
搭着秦霄的手赶忙站起来,走到推开门的医生跟前。
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裴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她问裴玦为什么要学医,为什么想要拿起手术刀。
裴玦的眼里带着光,认真地回答着——
“为了让那些坐在手术室外的家属能够在门推开的时候,摇摇欲坠的眼神可以平稳落地。”
秦霄:“医生,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所幸没有被割到动脉,性命无忧。”
医生简单地陈述着情况。
裴琦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医生又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他的左手还是受到了很大损伤,以后怕是会有些影响。”
裴父:“什么影响?”
“比如手的灵活度可能就不太行了,还有就是左手千万不能再拎重物了,否则就可能直接废掉。”
裴琦愣了愣,在医生要转身回去之前,拉住了他。
“那我哥,以后还能拿手术刀吗?”
医生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目光,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裴琦礼貌地点点头,小声对医生说了句“谢谢”,而后跌坐在长椅上。
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说起医学眼里就全是光的少年郎最终永远失去了拿起手术刀的权利。
“小琦,你的脚踝怎么感觉有点肿啊?!”
裴琦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处,确实是微微拱了起来。
被这么一点,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好疼。
但现在不是关心自己脚踝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应该是刚刚摔跤不小心崴到了。我没事。”
……
窗外的天边已经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月牙,旁边零零散散有着几点星光。
裴琦一天奔波来奔波去,蜷缩于椅子上,头靠在裴玦的病床上浅眠着。
麻药的效果开始渐渐褪去,裴玦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微微动了下。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在旁边守着的小姑娘,内心软的一塌糊涂。
左手开始疼了起来,裴玦皱了皱眉,害怕动作太大或者发出声响会把眼下青黑一片的小丫头给惊醒,强忍着疼痛只静静地看着她。
也许是白天的担忧并未消解,裴琦在梦里也不甚安稳。心脏感觉很闷,呼吸也有点沉,眉头皱了皱。
难受的感觉一直在持续着,终于无法忍耐,强行把自己从睡梦中拽起来。
“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帮你喊医生来!”
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点漆般的双眸,温柔而平静,一时间又惊又喜,慌忙站起来,还不慎将坐着的凳子给踢翻了。
裴玦的左手无法使力,拉不住裴琦,只能喊她。
“七七,别着急,我没事,不用喊医生了。过来陪哥哥坐一会好不好?”
裴琦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真的没事?”
点点头,裴玦笑了,没有眼镜的他更显温润。
“放心吧七七,哥哥真的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裴琦死死地抿着唇,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回来,站在他床边,强忍着眼泪:“你骗人!”
“哪有?我怎么可能会骗我们家七七呢?”
裴琦不说话,扑在他床边,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只留个肩膀一抖一抖的。
“七七?怎么了?”
起先只是一点点啜泣声溢出被窝,然后逐渐转变成了嚎啕大哭。
裴玦看小姑娘哭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其实小姑娘并不脆弱,哭泣也只是宣泄一下堆压的情绪。
哭声慢慢地平息下来,裴琦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可怜兮兮地看着裴玦。
“你骗人,你现在当然可惜骗我说自己没事。但就在不久前,我亲眼看着你脸色苍白的从手术室被推出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听说你出事了的时候,又是多么着急?!”
裴琦一拳捶在裴玦胸口,高高扬起,却是轻轻落下,声音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终于把自己的委屈吐露出来。
“在手术室外面等的时候,我好害怕,我真的,真的好害怕!我!哥,你真的吓死我了!”
裴玦心疼地用右手握住小姑娘的拳头,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裴琦避着他受伤的左手,把头隔着被子轻轻地贴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自己一直以来如此熟悉的气息。
这是长大以后第一次这么靠着哥哥,就让她最后再这样放纵自己一次吧。
裴玦抬手抚上她的脑袋,发丝在指缝间往后滑着。
“对不起啊,七七。是哥哥不好,让我们七七担心了。哥哥错了,七七不生气了好不好?”
裴琦闷闷的,不肯说话,只如此静静地靠着他。
裴玦也不着急,就这么一下一下地给小狐狸顺着毛。
好半晌,裴琦突然抬起头,望向裴玦,哽咽着:“哥,你疼不疼啊?”
一双狐狸眼里亮亮的,全是水光,满心满眼的都是疼,好像被刀砍伤的那个人是她。
被珍藏在内心深处,都不敢拿出来多看两眼的男孩,如今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她的心就像被剜了一下,连呼吸都牵扯着疼。
裴玦眼睛微弯,唇角勾了勾:“手不疼。看你这么哭我才疼呢。我们家的小公主可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这么可怜过,心疼死了。”
“就你贫嘴。”
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一个安静地躺着,一个安静地靠着,时间都仿佛在刹那停止。
看着小姑娘略显憔悴的脸色,裴玦心里有点不好受:“七七,累不累啊?要不要睡会?”
裴琦揉了揉眼睛,摇摇头:“不要,我不累,不想睡。”
在睡梦里她会反复地去经历自己今天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梦魇之下,根本无法安眠。
沉默了两秒,裴琦抬起头,静静地望着裴玦。
“怎么了?干嘛一直这么盯着我看?”裴玦扬了扬眉。
裴琦语气有些艰涩地开口:“哥,你知不知道,你手的情况?”
“傻姑娘,原来是在为这个担心啊。”裴玦愣了两秒,然后轻松地笑了,“我当然知道了。且不说我自己就是学医的,就算不是,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也应该是自己最清楚。我的左手,以后应该是没什么用了吧。”
裴琦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知道小姑娘在钻牛角尖,裴玦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宽慰道:“没事的,我虽然伤了手,但好歹救下了一条性命不是?一只手换一条命,怎么看都是值得的啊。不是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这是赚了呀。”
“可是,我问了医生,你以后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裴琦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希望她的男孩失去眼里的光。
裴玦的眼神暗了暗,在冲上去时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怎么样,但作为一个每天都要面对生死的医生,他没有办法在一条生命可能要流逝的情况下袖手旁观。
“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有必要再困在里面了。太可惜了,我可能得和临床医学告个别了。”
裴玦眼里也有些惆怅,但还是轻松地笑了笑。
“不过,人生的路不止这一条。当不了医生我也可以去尝试尝试别的呀,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啊。”
过去无可改,只能向前看。
“好啦,不要再替哥哥觉得可惜了。小甜心笑一个呗?”
裴琦破涕为笑,这个称呼她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过了,没想到在今天又听见他这么唤自己。
“哥,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接下来怎么走,我都支持你。”
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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