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科进士
夜色深沉，却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自江中船上散播开来，映在水中，随水波荡漾，泛起点点碎星。
十数条大大小小的画舫缓缓随波而行，船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同样是画舫，有的船大些，生意好些，有的船小些，生意清淡些。生意好的船上，笑声都显得格外的欢快。
尤其是今天，比往日欢快的更甚。
因为今天最大的那几条画舫上面，全部都是新科贡士。只要在殿试上走一遍过场，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
今年这一次会试就只录了300人，全在最大的那几条画舫上面。其余的画舫，只能接待一些富商之类的。再有钱的商人，也登不上那几条大船，只能看着眼热。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
有人榜上有名，自然就有人名落孙山。
在各小船上，买醉的落榜举子也大有人在。
“呃……俪娘真会哄人开心，说的好像我才是中进士的那个一样。”
胡卢打了个酒嗝，用手在怀中姑娘的脸上轻轻一捏。
“胡公子才是在讲笑话。有句话叫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公子未及而立之年，便已是举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来，公子，奴家再敬您一杯。”
俪娘明眸含笑，语笑嫣然，劝了一句。同时轻伸玉臂，将酒杯再次斟满，双手捧着，送至胡卢唇前。
“话虽如此，但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你有所不知，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落榜了。
想当初我二十岁便中了举人，十里八乡谁不知我胡卢啊。
我当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打算一气呵成，想要一举高中进士，金榜题名，天下皆知。
谁知，到了京城，方知天下英雄才俊何其多也。
第一次会试前，我就知我会落榜。
但那时我并未气馁。
我连家都没回，借住在京郊寺庙中，刻苦攻读，潜心学问。
这三年来，我学习比以往刻苦十倍，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外尽是读书习文，历年会试所录文章尽皆仔细研读，反复揣摩。
虽未曾头悬梁锥刺骨，但我扪心自问，从未曾懈怠半分。
我也自觉进益匪浅，方才参加此次会试。
满以为以我目前学识，当有机会被录取，谁知……哎……。”
胡卢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涌，将满腹不甘一吐为快。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而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会试中三甲，还真不如下次高中一甲。”
俪娘很有眼色，见酒杯空了，立即就再给满上，口中还不忘柔声安慰。
“希望如此吧。那我先借你吉言。”
俪娘继续劝酒，胡卢酒到杯干。
如是几轮，胡卢终于醉倒，躺在俪娘腿上呼呼大睡。
“公子……公子……。”
俪娘轻轻推了胡卢几下，轻唤几声，见胡卢确实睡着了，就摇了一摇桌旁的铃铛。
外面小丫鬟一直在候着，听见铃铛声音，便掀帘子入内。
“小姐，胡公子睡着了？”
“不错，胡公子已经睡着了，你去把醒酒汤取来吧。”
给睡着的人取醒酒汤，这事情明显多余。但那小丫鬟对所谓“醒酒汤”早心知肚明，见怪不怪，也未曾反驳，只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汤。
这汤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汤汁是黑色的，像是中药一样，汤表面却五彩斑斓，闻起来有微微腥臭之气。
俪娘身体在胡卢背后撑着，右手将汤递到胡卢嘴边，左手在下颌处一捏，便将汤尽数灌入胡卢口中。
整个过程，熟极而流，像是做过百十遍一般，而且动作轻松写意，一点不像是个娇弱女子。
见胡卢把“醒酒汤”都喝光了，两人才舒了一口气。
小丫鬟放下托盘，上前抱住俪娘的胳膊，笑嘻嘻的道喜。
“恭喜姐姐，修为又能更进一步。”
俪娘亲昵的用兰花玉指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
“他那个小厮，不也便宜你了？你可别把他给吸干了。咱们现在这个身份还有用呢。”
小丫鬟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姐姐放心，我只取了些阳气，最多要他十年寿命罢了。再说那就是个糙汉子，哪及得上举人好啊。”
俪娘微微颔首。
“确实如此。这读书越多的人，越有助于我们的修行，真想知道进士是什么味道。”
小丫鬟吓了一跳，以为姐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赶紧劝其打消主意。
“姐姐千万莫打进士的主意。举人没有官气护体，我们还能动得，但那进士已得官府认可，法术对他们都无效。若你害了进士性命，只怕修为尽毁。”
俪娘白了小丫鬟一眼，没好气的道：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说说。
还是乱世好，没有王朝气运压制，杀官也不过寻常事。而且乱世文人不值钱，想吃多少读书人就吃多少，没人在乎。
不像现在，连近官员的身都难受，想拿个举人修行都要用药物辅助才行。
等主上的计划成功了，你再看这天下是何等模样。”
小丫鬟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生怕再起波折，赶紧转移话题。
“药效差不多了，这傻瓜举人的灵魂应该松动了，姐姐可以开始修行了，小妹给姐姐护法。”
胡卢此时已是浑身大汗淋漓，脸上神色变换，身体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就像做了噩梦一样。
俪娘将身体伏下，手中掐诀，将口对口，用力一吸。
恍恍惚惚间，只见一道虚影，自胡卢身上飘起。
这虚影面貌依稀间与胡卢本人极为相似，可不正是胡卢的灵魂。
胡卢尚不知道自己已然灵魂离体，迷迷糊糊间，见到俪娘红唇娇艳，忍不住将口去就，自投罗网，被一口吸入腹中。
俪娘原地盘膝坐好，缓吸急吐，开始修行。
小丫鬟趁着胡卢的肉躯还未凉，将其拎到一边开始施法。
二人各行其是，默契无比，足见如此行事非止一次。
良久，俪娘消化完毕，缓缓收功。另一边的胡卢躯壳也已经炮制完毕。
此时的胡卢，趟在榻上，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就像熟睡一般，与常人无异，半点也看不出来灵魂已不在其中。
俪娘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
“媚儿，这次你设置了多少天？”
小丫鬟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回道：
“我懒的浪费法力，只设置了三天时间。”
两人这般做法，已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俪娘只是出于谨慎，关心一下，实则并不担心。
“三天也足够了。只要别让人联系到我们这里就好。天也快亮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胡媚儿感觉到俪娘身周的气场更强了，甚至魅力也更大了，便知道这次修行进步不小。
“我一会就去休息。姐姐这次修行成果如何？”
俪娘喜形于色，显是对此非常满意。
“年轻的灵魂，果然效果超卓，比那些四五十岁的老举人强多了。我已经修出第二条尾巴了。”
俪娘一边说着，一边轻撩裙摆。只见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裙下伸出，正得意的左右摇摆。
胡媚儿见此，精神一振，跳过来伸手去摸。
“好厉害，我也想要。”
俪娘也不拒绝，就由得她摸来摸去。
“下次再遇到举人，我把灵魂让给你，争取你也早日修出第二条尾巴出来。不过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胡媚儿听说姐姐要给自己也弄一个举人灵魂，正自高兴，却听闻姐姐说要换地方，颇为惊讶。
“我们在京城呆了三年多了，一直没出问题，为什么要现在离开？京城这里举人最多了。”
俪娘其实也不愿意离开京城，但情况所迫，不得不离开，便耐心给妹妹解释。
“原本我把自己的容貌身材控制在中上之姿，这样在京城这片地方，既不会太普通，也不会太出挑。
因为普通烟花女子只能接待普通客人，接触不到举人这个阶层。
但太出挑就会被官员关注到。
靠近低级官员只会让我们难受点，但万一来个官职较高的客人，我怕到时候我们会被迫现原形。
我刚修出第二条尾巴，魅惑的力量变的更强了，我有些控制不住。只怕用不了多久，姐姐的艳名就要名动京城啦。
到时候没准天天来的客人都是官员。”
胡媚儿恍然大悟。
“那我们先回山里修行一段时间，等姐姐能自由控制第二条尾巴了，我们再出来。”
俪娘对妹妹懂事感到很高兴，但又感觉有些对不起妹妹，语带歉意。
“没错。只是你的那个举人要多等等了。”
胡媚儿倒是无所谓。
“咱们不像人类那么短寿，迟一点有什么关系。明天把这个倒霉蛋丢给他的书童，然后咱们就行船离开。等三天后法术失效，咱们都已经在山里了。至于船工什么的，到时候就给我打牙祭好了。”
俪娘眉头一皱，有些不满。
“我说过的话，你都不往心里去。
用人的灵魂练功，效果虽然慢点，但胜在更纯净，未来前景更广阔。
千万别像那群狼崽子一样，贪图口腹之欲，连血肉都一块吞了。
虽然进步速度快，但到了后期，想要有所进步，难上加难。
而且身上带着血腥气，修行中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算不是修行中人，普通人也不愿意和他们接近，会下意识的远离他们。
你一旦动了血食，修为就被污了，不再纯净，以往的苦功毁于一旦。”
胡媚儿见姐姐真生气了，也有些害怕，赶紧解释。
“我就是痛快痛快嘴，没真打算生吃人肉。有好酒好菜的，我吃那血淋淋的东西干嘛？”
俪娘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向来说话不过脑子，也没真生气，就是吓唬吓唬她，让她长点记性。
“你呀，早晚坏在这张嘴上。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睡觉去。”
胡媚儿吐了吐舌头，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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