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她的信
霍华年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她一下子慌张起来，清澈的眸子怯懦地看着青川，青川神色间也有隐痛：“小霍......总？霍氏总裁？”
霍华年沉重地点了点头,青川踉跄一下,险些站不稳。她叫了霍华年无数次小霍,却不知道,传言中的小霍总就是霍华年。还有......嫂子？
是了，秦寒枝和霍华年，曾经是干姐妹关系。
青川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什么时候的事情？”
霍华年额角生了冷汗，秦寒枝的出现实在令人猝不及防,打乱了霍华年的所有计划,明明今晚就能跟姐姐坦白的，不,她早该把信给姐姐的！
霍华年心中后悔不已,秦寒枝却也骤然后悔了，刚才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揭穿了霍华年，却忘了，自己也有一件事情，是足以令她再被青川判一次死刑的。
秦寒枝顿时也冷汗直冒,然而霍华年已说出来了：“你失明的时候，陪着你的人......其实是我。”
“怎么会？”青川不可置信地道，心神恍惚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呢？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可是霍华年一说，过往的那些事情俱都可以解释了——她失明时秦寒枝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们如胶似漆的生活，她复明时秦寒枝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
她从前只奇怪于秦寒枝的变化，却不知道，失明时与她在一起的秦寒枝，原来不是秦寒枝，那么那些就都能解释了。
情绪翻江倒海，青川看看低垂着脑袋很是丧气的霍华年，又看看一旁露出灰败之色的秦寒枝，忽地讽刺一笑：“原来......不是她啊。”
“你们......一起骗我！”
她眼中流露出浓烈的失望与憎恶，还有深刻的难堪，霍华年上前一步，慌张唤她：“姐姐。”
——啪！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脆响接上，青川扬起手来，抽了霍华年一巴掌，她平素是个温雅柔和的人，然而这一巴掌却无比锋利，夹裹盛怒，霍华年被抽得直接偏开了脑袋，眼冒金星，可她来不及管自己，急急追着青川：“姐姐你别生气......”
秦寒枝这时也开口：“青川。”
哦，还有一个人，青川冷冷地看她一眼，秦寒枝确信自己在青川眼中看到了怒火，她也做好被青川打一巴掌的准备，甚至隐约期待着，然而青川什么都没对她做，只是推开了霍华年：“别跟着我。还有你！秦寒枝！你也离我远远的！”
霍华年先被打，又被狠狠一推，险些摔倒在雪地里，很是狼狈，秦寒枝在一旁看着，心却一阵阵地发冷，甚至有点妒忌霍华年。
青川现在，连打她都不愿意了。
她悲哀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青川走了，霍华年再没看秦寒枝一眼，咬牙跟了上去，秦寒枝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脚下却似灌了铅般，无法挪动半分。
她完了，她知道，彻底完了。
凛冽北风中，秦寒枝跌坐在地上，心气一下全无。霜雪染白她的发鬓，令她年纪轻轻的，竟生出沧桑年老之态。
霍华年跟上去了，却又没完全跟上，她不敢靠近盛怒之下的青川，只好远远缀着，远远地，看着那道纤细秀致的身影进了房子，而后，把门狠狠甩上了。
霍华年无措地走到门外，看着眼前这扇门，她明明有钥匙、有指纹，但却不敢进去，挡住她的，不是厚重的大门，而是青川。
是盛怒的青川。
霍华年不敢进去，又不愿离去，只好傻呆呆地站在门口，试探地敲了门，可没人理她。天上落起雪来，气温越来越低，霍华年打了好几个喷嚏，青川进门后就靠在门边无声抽泣，也听到了霍华年敲门的声音，可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怎么会这样呢？
霍华年等了片刻，心知不能继续这样坐以待毙，扯着嗓子喊起青川来，哪怕里面没人应答，但霍华年叫的这么大声，她知道青川一定是能听到的。
“姐姐！我给你的笔记本，求你去看！我知道我骗了你、瞒着你，但是我已经要对你坦白了的！真的！我想在转正之前对你坦白，所以才写了那封长信给你！姐姐，你去看看吧，那里面有我想要对你坦白又不敢说出来的一切！”
她说的好大声，声音像是灌了外面的冷风，一阵阵吹到青川的耳边，青川听着，神情恍惚，霍华年好像生怕她听不见，一连说了好几遍，直把嗓子也喊哑了。
然后，大概是因为紧张吧，还有点隐约的挠门声，活像做错事被赶出家门，蹲在门口不肯走、一直挠门一直呜咽的狗子。
可青川这时，不会对她心软了。
青川哭了很久，门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而青川能从监控中看到，霍华年一直没走，而是蹲在门口，很是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似乎打算这样持续地等下去。雪越来越大，青川看她赖在门口，渐渐紧皱了眉头。
哐当。
青川打开门，霍华年像是被按动了开关，一下子蹿起来，精神地看向青川，却见如玉如雪的女子泠泠然站在门口，烟眉紧蹙，不快地看着她：“我家庙小，装不下霍氏总裁这样的大人物，你不要一直赖在我家门口不走。”
霍华年痛极，哀求道：“姐姐......”
门却又关上了，冰冷地、干脆地关上了。
霍华年失魂落魄地离开，却又没有真的走远，在小区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来。她一开始很是颓丧，几乎以为自己再无机会，然而在床上躺了半夜，她心中却又隐约燃起一撮火苗。
姐姐会看信的吧？
求求了，看看信吧。
霍华年心中是抱有希望的，因为，青川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现在太生气，或许不会去看，但冷静下来，也许......也许会愿意去看的。
青川赶走霍华年，眼泪却流的更凶，她哭到没力气，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想到那些事情，眼睛又发酸发涩。
怎么会这样呢？小霍是小霍总，她骗了自己，还有，她不止隐瞒了身份，还伙同秦寒枝一起骗了失明的自己，青川那时是把霍华年当秦寒枝的，所以只要一想到当时的自己面对的是个陌生人，却做出种种亲密，就觉得好难堪啊。
还有，为什么要骗她？青川如今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了。
心中太难过了，青川不吃不喝地在家一整天，安静至极。到了晚上，保镖联络她，担忧她有事，她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话，后面去翻了牛奶出来喝，冰箱里很多食物，可青川不会弄，这原本是属于霍华年的地盘，霍华年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每日都变着法子给她弄吃的。
那个人.......
青川面无表情地关上冰箱门，喝了牛奶，仍然是什么也不想做，就躺回床上发呆，如此这般，颓靡了几日，有一天夜里，青川翻出那本笔记本，在昏黄的夜灯下看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得知当初那一切的真相，青川这样告诉自己。
她不会承认，这几天里，某张时而清纯、时而骄傲、时而软乎乎地撒娇的容颜时不时地，撞进她脑海。
可恨。
可恨极了。
如果不是霍华年在秦寒枝出现前就给了青川笔记本，青川一定不会去看的，如今，她还愿意去看一眼。霍华年的笔记本是从青川书架上拿的，因为缺页的缘故，搁在手上不是很重，但只是相对而言，青川知道霍华年那段时间总是在写，但不知道，竟写了这么多。
一开始，霍华年写——“姐姐，我是小霍，但我又不止是疏导员小霍，我也是霍氏的总裁，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霍氏，对不起，我骗了你，请你先别生气，继续看下去。”
不生气？青川冷笑，怎么可能不生气？她才刚看了个开头，就险些把笔记本丢出去，强行按捺住，才接着往下看的。
“我15岁时，太混账了，不服管教、爱找刺激，结果摔断了腿，伤好后，我奶奶就把我交给秦寒枝，让她管教我，那时......你失明着。”
“秦寒枝她让我......”
这里，写了她假扮秦寒枝的原因，青川看着，心火又起，什么傻子，这样的要求也答应，她跟秦寒枝就是一丘之貉！
青川这次真把笔记本丢了，直到第二天，青川无数次路过那本笔记本时，才又捡起来看。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蜷在她怀里，小小的、柔弱的，我看到你很漂亮，可是那时，我对你没非分之想，我发誓。”
“吃药对你来说是件很难的事情，我那时想，怎么你跟小孩子一样不会咽药片的？可是你又很坚强，一次咽不下就多喝几次水，你那么爱撒娇的一个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从来不跟我，不，从不跟你以为的秦寒枝抱怨。”
“对不起，一开始我对你，是有点不耐烦的，我那时候太小了，一心想着摆脱奶奶和秦寒枝的控制，回去自由的天地。可是有一天，我看到你坐在窗边，那么努力地感受太阳的温度，我突然发现，你其实很惨，你看不到啊，但你又很努力，你在失明中努力地拥抱生活，并且，不想让你的伴侣看出你的痛苦。”
翻到这里，青川的目光凝住了，她那时的心情，其实如今想起来也还很是深刻，然而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霍华年看出来了。
“自那以后，你再问我天气时，我就会努力地向你描绘，我想要你知道你想看到却不能看到的一切。我那时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坏女孩，所以总是无法描绘的尽兴，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词汇的疲乏，后来我就经常在网上搜索，希望能说的好一点。还有，我知道你一定不止是想知道那天的天气吧，所以我多多地去看其他的，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的一切，我都想说给你听。”
难怪，青川忽然明白过来，她就一直觉得一开始秦寒枝说天气说的好简单，可是后面却是愈发丰富起来，后来甚至是生动了，而且，也不局限于天气了。
青川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我好喜欢每天跟‘说’这些的时候，你总是侧着头，当自己在看我，你嘴边总是挂着一抹浅笑，宁静美好的模样，而每当我说到有趣的事情时，你会可爱地动一下。”
青川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她那时只觉得自己残缺了，脸上整天缠着纱布，肯定是又丑又吓人，却不知道，霍华年会用“可爱”形容她。
“我越来越期待每天的早晨，也越来越害怕太阳落山。”
“我开始试着把药片碾碎，弄成药水给你喝，虽然你也怕苦，可是药水对你来说比药片好咽多了，而我不会让你苦太久，我给你准备了蜂蜜，每次你喝完药，我就给你舀一勺，你那时候总跟我撒娇，说这样会胖的。”
“我不敢开口，其实我心里总是在默默回答你，不会胖，怎么会胖呢？而且，姐姐太瘦了，多长些肉才好。”
“我开始嫉妒起秦寒枝。”
“我不想再骗你了。我跟秦寒枝说.....”
“她还是没有回家照顾你。”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你知道了你失明时发生的事情，发现秦寒枝并没有那么爱你，发现我们欺骗了你，那样你该多伤心啊。那个时候的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你开心。有一天，我大着胆子带你出了门，即使只是在花园里走了走，你也好开心啊。那时春花烂漫，我让人做了个秋千，你坐上去时，有吓到，可是又隐约地兴奋，我就知道，你是喜欢的。姐姐，那时的花开的很美，可是你更美，只要你在，我总是看不到那些花儿，我总是忍不住去看你。”
“我越来越嫉妒秦寒枝。”
“你的淤血在消散了，医生说你快好了，我很开心，可是我又很难过。你要复明了，我就要离开了，可是相比离开你，我还是更希望你能重新看到这个，你热爱的世界。”
“姐姐很可爱，我有时候也喜欢逗你，你总是吃电视明星的醋，然后问我谁更美，当然是你更美，你最美。”
青川看到这处，忍不住笑了下。
“那天你差点亲了我。我心跳的好快，一直过了好久也不听话地乱跳。”
“你让我亲你，你凑过来，美丽的、温柔的，让我超级超级心动，我好想亲上去啊，可是我不能，我知道我不可以，不然那样就太卑劣了。可你一直在等着被亲，一直等到隐约落寞，我没有办法，不是，后来我想到了办法，我伸出手指，点在你唇上，假装亲了你，而你也被我骗到了，以为被亲了，于是好高兴。可是我......呜，我不太高兴。”
啊。这件事情，青川也有印象，她不知道是这样的，原来小霍她......
“医生说你的淤血已经消散了百分之八十，再有一周，就可以试着解下纱布看看有没有复明了，得知消息的你，开心地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
“我希望姐姐今后的每一天，都像那天这样快乐，或者比那天更快乐。所以那个未来里，不能有我，不会有我。”
“我真的真的，很嫉妒秦寒枝。”
“我好喜欢你啊。”
看到这里，青川忽然捂住嘴唇，轻轻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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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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