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枚钻戒
艾伯特常年在英国与香港之间来回奔走,军务之间的往来关系,陆慕林不怎么过问,艾伯特也从不主动跟她说。她坚信他去香港一定是有要事,总归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一年当中他能陪伴她许久,陆慕林已经很是知足。
再加上他有十足的功底能讨她欢心,而且每每都正中下怀。陆慕林喜欢花,他就派人在她的洋房前院后院里都种上了花,玫瑰、牡丹,爬墙月季等等,各种各样的花,一年四季总有花开。
陆慕林喜欢看海,每年夏天,他都会包下一艘游艇,从初夏六月到夏尾八月,他陪她去遍所有能去的海。她终于可以跟艾蜜莉小姐聊些关于海的事,聊世上哪一片海是最心仪。
艾伯特是有天赋的男朋友,他总能了解女人喜欢什么,其实说白了,这并不难。女人爱美,几乎可以断定,天下所有女人都爱美,只是这个美并不仅仅代表容貌上的美丽,而是指一切美丽的事物。
美能使女人喜悦。便是世上一切美丽的事物,花,海,还有无处不在的美丽风景。
他会特意抽出空来,在五月里温和的春天傍晚,拉着她的手走到静谧的街巷尾山,迎面就是一条宽长碧蓝的河流,河岸开满蔷薇,河面往上是金辉色的天空与绯红色晚霞。时常会走到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乌蓝,衔镶半点半抹的白色星云,某一处的云边霞露悄然拨出一弯又细又暗的月牙。就是到此时,二人也不愿分别,两只手握成了一双,如胶似漆,陆慕林的心都飞到了她边上的那片胸膛里。
到了冬天,下了满城的大雪,雪融进金黄色的光,光又变得更亮,整个城市都亮晶晶的。很冷的天,有了爱人就不觉得冷,赤着脚在雪里踩,比雪还白一层的肉,比雪要黄一层的肉,指甲涂地红彤彤的,两双脚,在雪里跳舞。她穿着吊带裙,外头披着的那件貂裘坎肩,耷拉着,挂在手肘窝上,仿佛不在冬天。雪下的越大,便越欢畅,院子里即使一片白,也点着许多的灯,两人在雪下相拥,热吻,混沌而眠。
那时光,美妙的让她觉得不枉此生,就是比很多年之前在梦里梦见的还要更美妙,她从不觉得不真实,哪怕真做浮生若梦,她巴不得再虚幻一点、再荒谬一点,她愿意一辈子陪他这样下去。
在英国的第五年,情人节前一天,艾伯特约她去新开的餐厅吃晚餐。许多次这样的约定,都是如期而至,但那一次,艾伯特迟到了。
迟到了十分钟,陆慕林对他一直是好脾气,没有说半句责怪的话,说起来她自己也好奇,在艾伯特面前,她真的不太像自己。
“对不起亲爱的,我迟到了。”他一来就吻了她,作为赔礼。
陆慕林笑着摇摇头,“没事,快坐下吧。”
艾伯特坐到对面,开始叫服务员过来点单,点菜的全程中他一脸严肃,跟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也不同以往会将菜单递给她考虑她的意见,而是自己一个人快速的点完,神情间似乎参着不快。
点完菜他才想起来看她,陆慕林觉得好奇,问道:“林,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艾伯特眼神无辜,摇摇头说:“没有啊,怎么了?我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陆慕林笑笑,觉得也许是自己多疑了,“没,没事。”
说完,二人又陷入沉默,没一个人再说话,艾伯特的反常溢于言表,陆慕林知道,他绝对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可是她不敢再问。原本每天都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人,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逗不完的趣的人,今天忽然变得这么冷漠,陆慕林不自觉发了慌。
她在英国,是个没什么底气的小姐。她在爱人面前,也是个没什么底气的爱人。
她不由得会害怕,去猜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是他有了新欢,不喜欢自己了,要抛弃自己了。
她想她会永远害怕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冷漠,这比怒吼,比歇斯底里,还要让她恐慌。这种悄无声息的失去,带有竭力掩藏的罪行,爱与否,背叛与否,都只是她孤立无援的猜测,站在真相的边缘,却瞎了双眼。比恐惧更令人煎熬的,是恐慌。
静默感几乎可以杀死一个胆小自卑的人。仿佛此时她已经置身于了黑暗的密室里,就快要窒息了。
她额头、后颈都生出了密汗,低着头,眼睛向上瞟他,见他在看刚带来的晚报,聚精会神,似乎没有人在周边,更没有他的女朋友。
她鼓起勇气,准备质问他,刚攥紧拳头打算张口,服务员就端了菜上来,打断了她的决定。艾伯特这时才放下晚报,等服务员将菜摆好,客气地回了声谢谢,便对陆慕林说:“菜来了,可以吃了。”
陆慕林一动不动,直到服务员离开,她开口说:“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她擅于伪装,听声音完全看不出她的恐慌感,而是和平常一样。
艾伯特这才意识到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立即展露出笑颜,变回那个嬉皮笑脸的风趣男人,站起身坐到她旁边,握起她的手道:“我刚才在看报纸呢!怎么了?就一会不跟你说话,就不高兴啦?”
陆慕林撇撇嘴,这个回答并不能使她满意。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问他。
艾伯特一怔,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质问他。不过,他刚好将计就计。
他假装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陆慕林扯开他的手:“什么事!”
艾伯特站起来回到座位上,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开始专心用餐。他故意让她着急。
陆慕林皱着眉:
“你不愿说?不愿同我说罢,好,当我没有问,我是不愿做那样事事不饶人的女朋友。你若是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同我说事,同别人说去罢!”
她窝了一肚子的气,这时撒出来,倒是好受了,恐慌也不在了。
没想到,艾伯特却大笑起来,他撑着头,咧着嘴笑看她,眼里冒着星星。他却还是不打算说,只是拿起酒瓶倒酒,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说:
“吃完饭再同你说。好伐?上海女人,就是矫情。”
“别以为你中文好就了不起。”
“好好好,我不了不起,先吃饭先吃饭。”
三言两句就说好了,说的是吃完饭,陆慕林就乖乖的吃,乖乖的喝酒,两个人喝了大半瓶,艾伯特倒是没事,准备好要说的话还是会说,陆慕林却已经醉醺醺的,脸红的像西瓜瓤,估计已经将酒前说过的话全然忘了。
艾伯特也面泛酡红,手撑桌子托着腮,一边笑一边痴望她。
“说吧,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艾伯特小瞧了她,酒过三巡,她竟然没忘。
艾伯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陆慕林自己看得见,也看得明白,那是恋爱几年来丝毫不曾减褪的宠溺。
“好,我说。”
他说完,就从右边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褐红色的小方盒子。一只手托着它递到她面前,另一只手将盒子缓缓打开。
是一枚浅蓝色钻戒。
陆慕林醉得眼花,但她没有看错,那就是一枚钻戒。
艾伯特盯着她,眼神一秒都不愿离开,他生怕遗漏错过她半点情绪,便全神贯注地看她。好像这是他第一次求婚。
陆慕林不可置信,激动与喜悦,使她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眼神愈来愈迷离,她看看钻戒又看看他,原来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扰,原来他瞒着她的是这件事。
她热泪盈眶,一滴滴发着光的泪珠滚落而下,伴随嘴角的上勾,泪珠不得已钻进了唇缝里。见她又是笑,又是哭,艾伯特心里像火烧般紧张,神情都变得不太自然。
“瞒着你买的,瞒了好久,怎么?生气吗?”
陆慕林噗嗤笑出声,佯装瞪他,“生气啊!”
“啊?生气啊,那怎么办,不然我收回了。”他假意将盒子往回收。
“噢!收回去罢!我可不稀罕!”
艾伯特抿着嘴笑,知道她一贯矫情,于是直接将钻戒抠出来,又递给她,道:“那,求你别生气,收下它吧。”
陆慕林抬眼瞥他一眼,又吸了吸鼻子,用手三两下揩干眼泪,缓缓伸出左手。
他托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完全合当,她确定这就是为她而制。
陆慕林又哭了,哭着哭着便问:“你真的打算娶我?”
艾伯特点点头:“打算。”
“可是现在……”
“不过不是现在。”艾伯特打断她的话,也斩断了她的疑惑。
“那是什么时候?”
陆慕林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明年,也许再过几年,总之不会是现在。”
“为什么?”
“现在……嗯……现在还太早,一切都没有定数,我不知道未来我会在哪里,你会在哪里,而且你我之间,嗯……总之,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陆慕林知道,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也许比起跟艾伯特相爱,跟他结婚未必是更好的选择,一旦谈起了婚姻,所有事都变得复杂,艾伯特并不是一般的男子,在中国、在陆鸿华那样一个老顽固的眼中,他们的婚姻无疑是复杂的。
乱世中,姻缘难能圆满,但相爱却可以跨越天南海北,甩掉世俗杂音,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了。
“我明白。”
“慕林,我送你这枚戒指,你可以不当成是求婚,就当成是我给你的一个保证。”
陆慕林点点头。不管是什么时候,有这枚戒指,她都认了。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
“为什么是今天?不是明天,或者别的时候。”
艾伯特收回手,端坐在位置上,神色为难。但他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她接下来的事。
“因为…我明天要走了。”
陆慕林心里一咯噔。
“走?去哪?香港?”
“是。去香港。”
陆慕林有些宽慰,“不过是去香港,我知道。”她以为还是跟从前那样,去一两个月就回来。
“嗯,这次也许会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
她急切道。
“还不知道呢。没个定数。”
没个定数。他总这样说,他有太多的事都没个定数,陆慕林心里嗔怪,却没理由嗔怪,她不就是喜欢他的这样没个定数么?
“是去……做什么呢?”
她第一次这样问他。仿佛是因为,这次她有了合理的身份——未婚妻。
“那边出了些事,上头的长官让我去打理。事挺难做的,我就猜,得要很长一段时间,兴许呢,兴许不久就能回来。驻军队也缺人了,要去好些人哩,不止我一个,总归是军务中的事,你不懂,也不必操心。”
陆慕林抿着嘴,点点头,她醉了的时候更听话,像一只小猫,勾魂似的看他:
“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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