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献给海德拉(七)
“在意什么?”管家不知道何时路过窗前,轻柔的声音像雪一样落下,“抱歉,我并非故意打扰,只是刚才经过院子的时候,发现你没在那儿,所以过来看看。”
他这样一说,林安妮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太久,一不小心误工了。
“在意我总是写不好连笔,看上去太生硬了。”林安妮略显拘谨地回答,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仆人,她并不在乎有没有被听到,没头没尾的胡话,谁又能真的拿来做文章。
倒是摊在一旁的魔鬼书……她瞟了一眼,这家伙真够谨慎的,内页已经从方才的教学文案,又恢复成《庞贝古城》的故事和插图了,任谁也看不出祂的破绽。
管家没追究她的迟到,反而欣赏起那些水渍。
“原来你能看懂文书,还会写字。”
然后,余光又扫到伪装成宗教故事的魔鬼书。
“而且是圣光的信徒。”
管家对林安妮的认识,从“一个讨大小姐欢心的仆人”进阶成了“一个有文化的仆人”,从人设上来说,懂得文法又上进学习的形象比单纯走大运,令人高看许多。
他又想起仆人中的传言:“我还听说,你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哥哥,每天会给妹妹编辫子——你们是亲兄妹吗?不过,口音听上去不太像本地人。”
听起来像是在查户口……不对!
林安妮突然福至心灵:这是升职前的评估谈话!
识文断字是文化考核、宗教信仰是政治审查、兄妹相处是品性判断,而他现在的问话,是在做家庭背景调查!
林安妮打起十二分精神,精准分析岗位需求,极力贴合对方想要的人才,然后开始编故事。
“对,我和嘉娜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奋斗,这里有我的妹妹,兄妹之间的羁绊会让我对庄园增添一份归属感!
“但我们的父母都已过世,村人见我们是一对孤儿,霸占了我们的家,并将我们赶出了家乡。”
——只要庄园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将视庄园为家,一生奋斗!
“我们也确实不是维尔伦城的人,之前生活在邻国边境的某个破落村庄,听说这边招工量大,才过来讨生活的。”
——我不是本地领民,对什么斐尔南德家族、什么鸢尾花王国都没有认同感,是绝对的孤臣,无需担心莫名其妙的卧底和反叛!
“来了以后,才知道教堂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幸好遇到仁慈的夫人招募仆人,我们才能有一处栖身之地。”
——夫人救了我的命,我对夫人充满感激之心,忠诚度基础极高!
林安妮一边说着,一边扫过管家眼尾的红痕。
厨房的闲谈,表明白管家最初的身份只是一名奴隶,而这看似美丽的刺面,恐怕就是他为奴的证明。
知晓这些的老人,对依仗海德拉夫人上位的管家颇多怨念,由他来管理庄园和贵族的一切事务,想来会被许多轻蔑他的人抵住。
正是这样的原因,海德拉夫人回乡没有带来太多仆人,转而选择在本地招募。
一无所知的新人们,更容易服从管家的命令,树立他的威望。他出身太低,基础薄弱,就更要想方设法组建班底、经营自己的势力了。
——以上,就是林安妮对管家找她谈话的动机推断了。
她就算没全才猜对,至少也踩中了得分点。
因为很快,白管家将她提拔成了副手,经常领着她在庄园各地穿梭,调理仆人之间的事务。
林安妮很快将庄园中的人脸认了个遍,不仅知道了哪些是老人、哪些是新人,甚至判断出不少人对海德拉夫人和白管家的态度。
最起码,主管厨房的切尔西婶婶是自己人,没有天天惦记死掉的伯爵和伯爵子女们,而是诚心诚意地侍奉目前的主人,也就是海德拉。
管理仆人,再重要也只能算作边缘权力。
更核心的权限,在于进入小楼、直接为海德拉夫人服务。
林安妮是在认亲之后,才被准许踏入海德拉的居所的。
准确来说,认亲的人是嘉娜:切尔西婶婶当真是十分喜欢她了,不仅是口头上的妈妈女儿,更是想正式收嘉娜为养女。
她猜,这是管家故意将她们“兄妹”的身世透露出去的,主动推进这门结亲,将跳上船的她捆绑得再严密一些。
切尔西不是完成任务,对待此事相当慎重,不全是为管家的捆绑任务。切尔西和她瘦小的丈夫,膝下没有任何子女,他们专程摆了一桌菜,请林安妮和嘉娜过去。林安妮乐得见此事发生,嘉娜就晕晕乎乎成为他们的独生女。
果不其然,在更深一层的绑定后,管家终于彻底认可她,把她带进楼内。
“如果是在王都,贵女和夫人们会趋之若鹜地递来信函,想要进入海德拉夫人的花园和宴会厅,参与到她主持的沙龙中。”白管家提前给林安妮打了个预警,告诉她眼下的清闲只是暂时,是因为夫人回领地休养、不想面对任何嘈杂。
“相信夫人回到王都后,一定又会重新成为世人的焦点!”林安妮发自内心地夸耀,因这是原著剧情的预言。
“那你可得提前将贵族谱系都背好,随身提点夫人不要出错。”管家说得自然而然,像是已然内定了林安妮的位置、必定会将她带回王都一样。
林安妮……林安妮对贵族谱系很感兴趣,但她绝对担负不起管家的期待。升职是为了更好地展现能力,展现完了就该拿赞助走人了,可怜管家所托非人,她真没打算一直当个打工人。
不过一切都是互相画饼。
白管家说是夫人暂时不想热闹,可要不是因为无人造访、日子太无聊,海德拉夫人为什么突发奇想说要学弹琴,让管家带人布置出一间琴房呢?
崭新的羽管琴被搬上了二楼,白管家指点方位,让它落在房间的一角。
这是一种类似于钢琴的乐器。
林安妮看到管家掀开琴盖、白手套轻盈而娴熟地掠过琴键,调试音准,滑下一串悦耳音符。
林安妮不会乐器、也没学过乐理知识,可又微妙地觉得,这随手撩拨的琴音有一些突兀之处。她盯着那只手和弹动的琴键,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是漏拍。
本该一个接着一个、均匀排列成曲调的音符,像是被啃了一样,时不时地吞掉几个音。那是管家的白手套落在了键上,却没能将它按压下去造成的。
她甚至辨认出了问题的根源:左手的无名指、右手的小指。
隐藏在永不摘下的白手套中的,是只能弹出断简残篇的双手,是充满残缺的手指。
——是和他眼下红痕一样,奴隶生涯的摧残。
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门口,琴声戛然而止。
“这就是你想要推荐给我的新管家吗?”
“没有一个贵族,会让白子成为管家的。”白管家苦笑一声,“这对您不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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