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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焦点


真的低调么?

        夜莺不觉所以然,容越站在人群中,便永远都是被最先注意到的那个,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她将刚才阻拦二人的事情说给千山柳听,千山柳不置可否地摆摆手,

        “我们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无妨。”

        千家的产业离京都远了十万八千里,就算交恶,目前也找不到他们什么错处。

        但夜莺却觉得自己行事过于鲁莽,不自觉担心地问道:“会不会得罪他?”

        万一耽误了小姐的事业,她可真是罪该万死。

        千山柳登时笑起来了,星眸在金色的霞光下恍如神人,她双肩颤动,捂着嘴笑:“我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害怕。”

        “小姐,我这不是怕耽误您的事儿嘛”

        夜莺不觉跳了脚,嘟囔道。

        “没事儿,他们书生大多迂腐,讲什么仁义礼行,今日是他们错了,不会放在心上的。”

        “真的吗?”夜莺怀疑道。

        “自然,他那种人最讲求君子风范,不会置气。”

        千山柳挑挑眉毛,拿起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这时薛嘉运的贴身小厮请千山柳去前厅,宴席要开始,桌子已经坐满了。

        从大堂往里面看,有一条长廊远远通着后院,一道清风吹拂而过,木轮椅的吱嘎声便由远至近,由小到大,愈发明显。

        众人回头看去时,女子穿着白衣置于轮椅之上,脸庞上带着几分虚弱之意,苍白宛如透明蝉翼,仿佛随时就会飞走一般。与她平时强势的风格大不相同。

        陆知柏看了她一眼,就再也没挪开眼睛。

        不是说长得多么国色天香,而是说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她的五官柔和而沉静,眉眼间透着一股安逸,并没有刻意去突现什么,这种感觉,很特殊。

        与他认为的千山柳有些偏差。与大众认为的粗俗不堪的商女也有偏差。

        他的眼神□□裸落在她面上,千山柳眉头一挑,对着众人微微笑道:“各位婶婶叔伯,我最近身子不适,就不给长辈们行礼了。”

        全庆林是豫章拍卖场的东家,他和千家最熟,率先就摆手道:“嗨呀,大家乡里乡亲,您可就别顾及着了。”

        凭借千山柳倚仗的万山斋,这里没有人敢让她起身行礼。

        众人连声附和,尘埃喧嚣一瞬间就因为酒声绚烂了起来。就好像是一场盛宴,这场宴会的主角并没有如何重要,重要的是利益相关。

        而这里所有的利益,大多与那个女人相关。

        坐在角落里的容越安静地喝着酒,眼神若有似无地拂在她面上。

        若不是亲手见过她打杀奴仆,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一个脆弱的人手段能狠辣如斯。

        苍白凉薄,一张脆弱的白纸,往往才能显露出众多色彩。谣言传一句狠辣,和亲眼见到的狠辣是不一样的。当直观去看时,你会发现谣言有多么脆弱,竟然比不上那溅出来的一丝血迹恐怖。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蜡烛将大堂环环围住,整个大厅亮如白昼,但烛光未及的地方又很昏暗。男人的身影隐匿在酒席的一角,他一直垂着头,是故周围的男客都没看清他是谁。

        薛嘉运珊珊到场,扶着吴婉柔的手小心翼翼,“诸位不要客气,今日是柔儿的生辰,大家不要拘束,要喝的尽兴些!”

        夫妇穿得光鲜亮丽,他们的出场,宣告着今日的宴席正式开始。

        吴婉柔害羞地抽出手,嗔他一眼,才对众人说道:“你们可别看他人前这副模样,你们若是不好好吃喝,等回去他又会说我宴席做的不好,亏待了你们。”

        一副官民同乐的场景,容越却觉得自己始终融不进去,另一桌女宾上的千山柳,因为双腿不便,就坐在轮椅上吃了起来。

        她家中自幼没有女眷,参加宴会这种事向来是一个人参加,许多礼节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自然举止之间就少了许多闺阁少女的羞涩,有些夫人会不经意间打量她,然后再低头私语。

        千山柳早习惯了这种场景,散漫地叫身旁的夜莺给自己布菜。

        “柳姑娘可是和陆家定了亲?”

        终于,一个略显年长的夫人俯身前问。

        她眼角的细纹证明她并没有其他夫人保养的那般好,衣服上略带的褶皱能看出那或许是许久前的一件新衣,她问这问题时略有局促,似是察觉到了范氏看过来的目光,她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范氏听到话头时立刻将头转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席面上倏然一静,薛知县和薛夫人两个人对视一眼,诧异地挑了挑眉。

        “我也听说了,说是前段日子千家老爷子去世,和陆家订下婚约了。”

        “我还觉得这千家的姑娘不像是个能成婚的,怎么还能订婚呢?”

        “但是卫家的那个也是,怎么还真问出来了?”

        那边妇人和男宾们都絮絮叨叨地私语起来。

        许是刚刚发觉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妥,又连忙直起腰,“您是个万中无一的人物,老身说这话,真是折煞您了。”

        千山柳倒不觉得自己如何被冒犯到了,前世也有这一出,后来她调查完原因,才知道是这卫家的嫡公子见过自己一面,便对自己有了些意思,于是这卫夫人才问这事情。

        但这件事情她还不能正面回答。

        千家虽然和陆家没正式下帖,但两家家长也的的确确见过面。

        陆知柏隐匿在人群中,见她迟迟不应,心中一沉,面上更是故意带了层不屑。

        周围几个公子哥儿勾住他的肩膀,“总不能,是她看不上你吧。”

        顿时一阵讥笑浅浅传来,陆知柏绿了脸色,低声放话:“一个低贱的商女,小爷我可看不上她,现在又双腿残废,还敢挑三拣四。”

        这句话没被女宾席听见去,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容越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即目光投在那道万千注目的白色身影上。

        女人不慌不忙,抬手喝了一杯茶,“我的确不想成婚。”

        所有人看向陆知柏的眼神登时带上了嘲讽。

        甭管人家是不是低贱的商女,但人家家底厚实,道上有人,官方也有人护着,比一个八品芝麻官的小县丞强上很多。

        士农工商的确是真的,但不是什么官都能娶富商之女,更遑论本就是富商的女人呢?

        厅中一片人声浮沉,透过明亮的光线和酒席间偶尔交头接耳的人们,陆知柏眸色不自觉阴沉。

        他自诩少有才名,谁能想到今日却成为他人口中笑资。

        区区一介商女

        啧

        陆知柏用舌尖顶着上牙膛,像是气笑了一般。

        男人察觉到自己被羞辱,他大掌捏着杯子,阴沉地盯着千山柳。

        千山柳放下杯子,玩味地说道:“我倒是想招赘婿。”

        这次嘲讽声也小了许多,所有人安静下来。

        范氏没沉住气,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掉了地,她说不出的气愤,明白这绝对是羞辱。

        “你你!”

        她气得胸脯上下浮动,却听千山柳的话音又拐了个弯,“不过,家父生前叮嘱我行事不要太过张扬,陆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也算是如意郎君的人选之一。”

        卫家的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范氏听见那几个如意郎君,气才平顺一些。

        那边几个公子哥继续在陆知柏耳边调笑道:“看来人家也不是完全看不上你。”

        谁不知道千家的家底厚实,娶这么一个祖宗上门,至少后面几代人的日子是不愁了。

        陆知柏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而阴影中的容越却眯起了眸子。

        只说是如意郎君的人选,却没说到底要不要嫁到陆家,容越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想象到来日陆家的难堪场面了。

        千山柳说完这话,远远往阴影里的那一角露出来的黑衣扫了一眼,随即又漫不经心地和几个妇人打着茬。

        “哎呀,最近北边奴儿干都司听说又起战事了,也不知道这买卖还好做不好做,”

        “柳姑娘,万山斋的那些个药材都是从哪儿得的,那药膏,只用了两副,我家官人腰就不疼了。”

        大魏是万国来朝之国,民风开放,文禁松弛,女子虽不说与男人平起平坐,但恩科考试对女子完全开放,这些年女捕头办案人们也屡见不鲜。

        是以一个桌子上,有妇人,就必有女商取利,男人有男人经商的好处,女人也有女人的,像这种饭桌上谈生意,麻将桌上拿捏分红,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调儿。

        千山柳适时地捧一捧话头,从溪乐镇这一亩三分地,下到农人耕种,上到国务时政,话题甚至延伸到京中权贵的趣事时,她都能说上几句。

        这一个桌子上的气氛都被她调动起来,乐得乐,笑得笑,不少公子哥儿从远处窥视着那道白衣身影

        全庆林越过桌子,向薛知县和吴婉柔敬过酒后,就是往千山柳这边走。

        “北边战事将起,我最近的生意不好做,您多担待啊。”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却点头哈腰地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敬酒,画面怎么看怎么迥异。

        容越看着那场面,却见周围人带怪不怪,有些人整理整理衣冠,已经准备好要敬酒了。

        长风守在外面,也觉得这画面颇为清奇,在京城,哪怕是皇商都不敢如此坦然地接待商客,更何况是一些官府人士的庆贺,但千山柳不偏不倚,对着全庆林,将杯中酒喝个精光。

        “哪里的话,您随意。”

        她将喝空的酒杯向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干了,自此,敬酒接连不断。

        她俨然已经成为了正常宴席中的焦点,女人们找她聊天,男人们找她谈合作,她三言两语,就为自己获得了更大的取利空间。

        这种进退有度,游刃有余,若不是历练了好些年,只怕没有这种功力。

        容越默默观察着这个小镇上的人情往来,心底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他拿着酒杯,自己在小桌上吃喝起来,来了兴致,也写了两首关于“风土人情”的诗作。

        男人的潇洒惹来不少人的侧目。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桌子上只摆几盘精致的菜肴,但又在一旁安排了上好的墨宝,这幅作态,隐隐与那个京城中的权贵形象吻合了起来。

        陆知柏没有理会身边狐朋狗友们让他回头瞅的言语,只是烦躁地看着场中那个女人,心情阴沉到了极点。

        “长得比你大气啊”

        陆知柏是那种典型的白面小生,秀丽有余,英气不足,但那边怡然自得的男人却俨然是风流雅士,沉稳的君子之风,一股子书卷气抵得上千言万语,轻而易举就将陆知柏比了下去。

        陆知柏只当他们又再开自己的玩笑,不耐烦地起身,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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