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年快乐
2020年1月20日
结束了最后的拍摄工作，林枣阳终于登上了回山城的飞机。
点开手机，网络上沸沸扬扬全是关于新型肺炎的新闻。他平时其实不太关注社会新闻，但这一次，不仅看起来事态严重，对于他来说，情况也很特殊……他不由自主多了几分重视。回家前和爸妈视频的时候，他们甚至也提了一嘴，要他这个在外边的人记得戴好口罩。林枣阳应得轻松，心里却免不了忐忑，甚至游离着开始担心其他人去了。
他原本并不喜欢戴口罩时又闷又闭塞的感觉，以往都是想摘便摘，但这一次返程，他反倒有意识地全程戴好。
登上机，放好了行李，当后背靠在椅背上的那一刻，林枣阳恍然发现，之前为了备考一直长时间保持的紧绷状态，忽然消失了不少。
可能是一个阶段结束了。
后续，除了公司节目的基础性录制，就是全力备战校考和高考。
他回想起刚才的那段谈话。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高考不比艺考，文化课是你的薄弱环节，再加上之后还得准备好几个学校的校考，哪怕后边没有外边的活动，也蛮折磨人的。”
“还有这些固定节目，拍不拍也是个问题。”经纪人张帆这样说道，讲完，她还侧眼看了他一下。
林枣阳摩挲着指骨思索。
见他没反应，张帆继续说：“我们就想问问你怎么看。是有选择性地暂停一些活动、偶尔露个脸呢，还是完全闭关，等高考结束了再出来。”
“当然了，肯定率先尊重你自己的想法。”
林枣阳依旧一言不发。
她接着道：“每一条道肯定都有自己的好坏。我只能尽量跟你把两个选择的利弊说清楚。现实一点来说，在现在热度还不错的情况下，消失太久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几位师兄师姐们可以做到半年不怎么出现，一回来就热搜登顶，是因为他们有绝对的粉丝基础。别说十八线了，很多叫得上名字的艺人都不敢干这种事。”
“但是，如果两头都顾，一方面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去年程子杭高考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再者，万一考试结果不理想……你也能想象得到。”
程子杭，林枣阳的三位队友之一，去年刚参加完高考。去年准备高考的时候，他一直撑着没有停掉任何工作，直到高考前两个月，他才彻底闭关备考，最终当然也不负众望，如愿以偿考上了艺术院校的三大巨头之一。作为亲眼见证他熬过来的人，林枣阳知道他那段时间过得有多不容易。
短短三四个月的，程子杭一个还在长个子的人，直接瘦得脱相了。
林枣阳手顿了顿，他的视线移回到张帆姐脸上来：“你们怎么定的？”
张帆一愣：“我们？”
“来找我之前，老板们应该是讨论出了一个结果的吧？所以——结果是什么？”林枣阳道，顺便坐直了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插进口袋。
“啊……这个呀……”对上林枣阳怡然自若的脸，张帆越发尴尬。
他总是专注地看着你，看起来真诚无比。实际上呢？聪明得跟个鬼滑头似的，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枣阳看着她，等她继续说话。忽地，口袋里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塑封包装的。他拿了出来。
糖？
似乎是前几天退酒店时从前台上拿的，可能因为是没见过的样式吧，自然而然就收着了。他三两下剥开，将糖果丢进嘴里。
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一样，他接着撕开残余的封口、展平褶皱。此时若是有个有心人，必会发现，他手速快得惊人，三两下便完成了，包装纸完整无缺，并且全程不曾低过头。
“大家当然是相信你的……你要是兼顾，肯定做的来，就是会累点儿……”张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
她其实不太想接这个任务。林枣阳向来机敏，她只要稍微带一点点的引导意味，他都会很快察觉，然后“啪”地一下给你戳破，直接了当地讲出来。虽然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但这种毫不拐弯抹角的作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她这样讲，的确是有点赌的成分在。她调过来带他们几个也有小半年了，对他们几个也基本有了大致的判断。她总觉得林墨其实是心里有股子劲儿的人——是狠劲，也是韧劲。其他几个孩子，要么是极有天赋、才华洋溢；要么是长得惊为天人，放在圈子里都得数一数二的那种；要么就是家境殷实，丰厚的物质所培养出来的自信大方和高教养无人能比。显得林枣阳在他们当中像根平平无奇的小草似的。
她当时看到他们几个的时候，第一眼感受就是，绝对会火，接着就冒出来这么一个问题：林枣阳，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过后来，林枣阳用实际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她觉得林枣阳是会拼一把的人。
林枣阳摆弄着包装纸。
张帆看他都掰开手机壳，把糖纸塞进去了，却对她的话始终没有反应，以为他犹豫不决，还下不了决定。“你可以多花点时间考虑。”张帆说，又给他说明答复的期限。
“就这样吧。”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
“啊？”张帆不解。
“按照你们决定的来。公司那两档固定的节目我会继续参加，在不影响上课的前提下，该去的商演我也会去。偶尔缺我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去年橙子最后两个闭关的时候我们也做过来了。如果后期有活动我没办法参加，或者决定闭关的话，我会多发一点日常保持互动量。能巩固住现在的成绩就ok。”他拿起手机，点着上面的时间对张帆说，“我要赶飞机了，先走一步，拜拜。”说完，他拉开门便往外走，
“那你家长那边——”张帆姐在后边追着问。
“他们说听我的。”他挥挥手，头也不回一个。
——
其实，张帆姐多虑了。
早在一年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去年程子杭每天工作、补课、学习，费心苦学的同时还在四处奔波的时候，他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很快浮现，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要做。
这么些年都坚持过来了，这一次也没什么不行的。
面前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看过无数次的安全演示，他几乎能背下。
林枣阳移开视线，思绪又接着飘远。
未来，有校考、补文化课、高考、周年演唱会……无论哪一件，单拧出来都让人压力倍增。事情接踵而至，快叠压成山了。林枣阳难违地叹了口气。
这个春节，至少算个小长假，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几天——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林枣阳调整好安全带，靠在座椅上，放空发呆。
每当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些被埋在身后记忆和念头冒出来。
乘务人员开始提醒大家关掉手机了。林枣阳回神，处理了一下消息，刚准备长按关机，却忽然一顿——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会话框。
在置顶的群聊和联系人里，有一个人，从没有发过动态，也鲜少和他聊天，从加入好友以来，就这样一直无声无息地呆在置顶框里，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即便是最近的联系，还是在跨年的时候，得追溯到二十天前了——在2019年的12月31号，准确点说，是2020年第一天的零点整。
还是他主动发过去的。
那一天，林枣阳捧着钟等秒针走完最后一格，在时针指到十二点时，他掐着表给对方发过去了一句话。
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为了不被其他消息打扰，他一直没退出界面，就这样在光秃秃的聊天室里，盯着自己的绿底黑字等那个人的消息。
本就寥寥无几的消息记录被他翻来覆去读了三四遍，过了半晌，对话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手机却因为其他人的讯息而一直在振动。他皱了皱眉，有些心烦意乱，只好点了退出，去关掉振动。他眼见着对话框被一个个飞速上移的聊天框给淹没，停在页面底部，在一众杂乱的头像和红点中干净得突兀。也许是黑夜作祟，情绪被无限放大，明明是新的一年，林枣阳却感受不到应有的喜悦和兴奋。
他没再专门等对方的回复，只是回信息的间隙，偶尔看一眼。
等全部的消息回完，已近凌晨一点。特殊日子炸出了许多鲜少联系的人，各种时间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一帧一帧地映现在脑海里。待他照例清理完一波通讯录，再看时间，又是一个钟头。
但是，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回复。
是提前睡了吧。他想。
当天早上还有课要补，林枣阳必须要睡觉了。
他关灯了躺下。
不知怎的，平常疲惫时沾床就能入睡的人，这一次，竟然辗转反侧近天亮。
直到一大早被工作人员叫醒，他才迷迷糊糊看见她那一条消息。
时间是早上六点二十。总共就四个字，哪怕加上标点符号也只有五个——【新年快乐。】
他看着这条讯息，想了很久。
他原本计划好了该怎么说的，等她一回消息，他就会说，“我看到新闻里说汉城那边不明原因肺炎的事了，你和常阿姨要注意安全。”再问一问她每天在学校干嘛，放假又会做些什么。也许，她也会来问问他过得怎么样，那他就会告诉她，“虽然学习很累、考试很难，但是生活很好……”
是因为天亮了吗？
他觉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林枣阳沉默着望向窗外。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看向上方的行李架。
回忆中，想到些了什么。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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